从祭祀小桥到万桥飞架

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一座桥。以前，桥是跨山过河与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现在，桥是连起两岸异地经济发展和文化交流的纽带。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贵州这样，把桥看成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过去的贵州，因为“地无三尺平”，丘壑大岭，高山耸立，河流众多，极大地限制了人们的出行。要致富，先修路；要修路、必搭桥。勤劳的贵州人民逢山开路，遇河搭桥，建造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桥。这些桥形态各异，功能不同，有方便人行走的独木桥、石拱桥、铁索桥，有供人休憩的风雨桥、石板桥、板凳桥，有积攒功德的接龙桥、子孙桥、富贵桥，近年来还修建了震惊世界的高速公路大桥。可以说，贵州人天生就与桥有缘。

在这些各式各样的桥中，我最早认识的还是家门前的小桥。

记得小时候，我家修建了新房子，一家人欢天喜地地搬家入住。望着门前的一条小水渠，父亲说：“我们修一座桥吧。”于是，在新房子还没有完成装修的时候，家门前的一座简易木桥倒先完成了华丽的转身：立桥、剪彩、祭祀……过程繁琐而神秘。看到父亲母亲对桥十分虔诚的样子，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不能只以方便行走为目的走过这座家桥，而是要在心里时常存着对桥的尊重。这种尊重体现在具体生活中，就是以后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二，我们一家都要为家桥祭祀。于是，这座桥就有了新名字叫做“二月桥”，意思是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二，大家就要给家桥扫尘、清洁、摆上祭品。

在我的家乡贵州黔东南，这种祭桥风俗一直存在，大都是在农历的二月初二进行。

传说农历二月初二这天是龙抬头的日子，人们会带上煮熟的红鸭蛋、刀头、香纸、米酒等祭品，来到附近的村头、小河、山旁的桥上进行祭桥活动。有三五一群，有单门独户，大家先后来到桥上，进行祭祀，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家庭和睦健康。然后把绑上彩带的红鸭蛋挂在小孩子的胸前而回，红蛋在小孩子的胸前挂着玩了几天，眼看要坏掉了才舍得把蛋取下来吃掉，倒也有趣。

我家门前的这座小木桥，只有我们自己能祭祀。而公用的大桥，则家家户户都可以去祭祀，甚至是举全族之力，隆而重之的进行。

距离我家10公里外的寨头村苗寨，是全国第二大的苗寨，祭桥活动最为隆重，是祭桥风俗的发源地。在寨头苗寨，农历二月初二这天，天还未亮，寨头十二房族的族人就荟聚到村东北部的石坪河上的纳佬桥，拉着祭祀用牲口，把牲口放在桥下宰杀，把鲜血洒在桥上，燃香叩首，对桥许愿默哀，整个过程非常虔诚。

而为什么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叫祭桥，而不是叫祭龙？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传，以前寨头人民并不是生活在现在的地方，而是居住在山高林密的也雾山。一天，苗寨的几个青年因为打猎来到寨头，发现这里地势平缓，物产丰富，就回去报告给寨佬。寨佬派人查看，认为寨头物华天宝，是一个好地方，于是决定举族搬迁。搬到寨头后，苗寨人丁兴旺，生活富裕，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也雾龙在保佑的结果，于是就想把也雾龙也接到寨头来。但是，中间隔着一条石坪河，也雾龙过不来，怎么办？族人决定修建一座桥，并由十二房族各负责一孔，把桥修起来，叫十二孔桥，方便也雾龙过来。因为桥是在农历二月初二那天建成的，于是寨头人民每年就在这一天进行隆重的祭桥接龙祈子仪式。随着族人的四处迁徙，祭桥接龙活动也传播四方。后来，凡是有桥的地方，人们都要祭祀一番，终成了一大民俗节日。

由此可见，祭桥就是接龙，寓意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愿。

今天，黔东南的祭桥风俗一如既往地进行，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步伐也走得越来越远，已不能满足于一乡一村一寨的小桥，而是修建了更加高大帅气、气势磅礴的大桥。

2000年后，贵州的高速公路建设按下快捷键。2006年3月，三穗县第一条高速公路“沪昆高速”玉屏至三穗段通车，极大地方便了人们出行、旅行和进行商业贸易活动，从此，家乡的人们坐上汽车走上高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祖国各地，也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大桥。

多年来，三穗经济发展也在“一桥飞架南北”的高速建设中，诞生了更多的桥梁，有高速公路大桥、国省县乡道大桥、脱贫攻坚桥和乡村振兴桥，这些桥连起了三穗县23万各族同胞与党和全国人民的心，是一座座民心桥、致富桥、奔康桥，这些桥背后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有这么一个感人肺腑的事件。2003年5月的一天深夜，在建设沪昆高速公路重点枢纽工程——平溪特大桥时，劳累了一天的中港二航局第六工区的工友们正在酣睡。突然，电闪雷鸣，大雨降落，来不及反应的工友们被无情的掩埋在滚滚而下的泥石流中。经全力抢救，无奈35名工友已全部失去了生命体征，长眠于此。后来，党和政府在他们牺牲的桥下修建了纪念碑。此后，每到农历二月二和清明节，附近的群众就会自发的来到桥下的纪念碑前，摆上红蛋，献上鲜花，怀着无限的敬意，缅怀他们为国家建设所作出的贡献。

这是发生在贵州桥梁建设中千千万万个感人故事中的一个。而贵州的各项事业在各方的大力支持下大踏步前进，创造了“黄金十年”的贵州奇迹，已建成和在建桥梁近3万座。世界桥梁看中国，中国桥梁看贵州，如今，全世界前10名高桥有4座在贵州，前100名高桥有近半数在贵州，获得“通古夫斯-林徳撒尔奖”的桥梁全国有9座，而贵州就独占4座，世界第一高桥在贵州……以全国唯一一个没有平原支撑的省份，创造了第一个中国的“高速平原省”，被誉为“中国桥梁博物馆”，支撑起了中国桥梁的“半壁江山”。近年来，到贵州旅游，看贵州大桥，体验极限桥蹦极的外地游客络绎不绝，一座桥带动一方旅游经济震惊世界。

从“二月小桥”到贵州大桥，从传统祭祀到旅游观光，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贵州，正以苦干实干和后发赶超的昂扬的姿态，继续描绘着现代化建设新篇章的大道通途，谱写着一个个“桥的故事”。如果你有幸来到贵州，请先体验一下贵州各地神秘的二月二祭桥文化，然后带上贵州人民赠送的象征友谊的红蛋，去欣赏贵州的宏伟大桥吧。

（《从祭祀小桥到万桥飞架》首发于2023年4月1日《黔东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