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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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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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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屋与父亲

祖屋是祖父留给父亲的遗产,是典型的壮家“干栏”住居,上层放杂物粮食,中层住人,下层圈牲畜,厅堂设神龛,厅堂两边为厢房,后屋为火塘,有石磨,石臼。父亲七十年代初把祖屋右厢房盖瓦铺板,九十年代又把祖屋改成砖混平顶房。五年前祖屋成了他留给我们兄弟的遗产,而我们早安居在祖屋之外遥远的城市。

历经数十年的风雨,祖屋庇护了三四代人,也成了祖父母和父亲辞世前弥留的地方。祖父辞世时,我依稀记得父亲披麻带孝在祖父灵柩前跪拜的情景,那时祖屋成了祖父留给父亲的遗产。

祖屋与二伯家相连的那间厢房有两三年像咧开的嘴巴对着天空,父亲寒暑假回乡烧制泥瓦,给盖上了瓦片。中下层之间的隔板是父亲到山上砍来一种形似竹子拇指大小但实心细长的杆状植物编织后铺上的。老屋虽朴素简陋但结实稳固,父亲就像它的柱梁和一石一瓦,与母亲一起庇护着我们的家。

  我怀揣母亲塞给我的一块乡土到远方求学,老屋成了背后渐离渐远的一个缩影。我不曾想背井离乡的行囊如此沉重,是父亲隐忍负重的性格影响了我。父亲虽是老师但也像农民,他寒暑假回乡春种夏收,制泥瓦烧石灰,收假前总把家里的重活儿忙完才放心赶往两百多公里外的瑶族村小学。我大学毕业后不久,第一次到瑶乡看望他,搭上一天只有一趟的班车,沿九曲十八弯盘旋于云雾里的山间公路簸渡几个小时到达瑶乡后,又在黄泥路骑行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瑶村小学。当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和校园里琅琅的书声,我不禁热泪盈眶。父亲就像山地的玉米和高粱淳朴而坚忍,在疼痛中拔节,在成熟时低头;父亲又像瑶乡的拓荒者,远离家乡和老屋在偏远闭塞的瑶乡默默耕耘了一辈子。

1990年,父亲退归桑梓,但忙碌奔波的命没让他稍息太久,又和也是当老师退休的二伯开了一个小商店,两三年积攒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后,他便忙上忙下亲自监工把祖屋改建成了颇有些壮观的砖混平顶房,还举行了热闹的乔迁仪式。

“父母在,家就在”,父母的房子,不管旧房新房,就是家就是祖屋。对于在异乡落地生根的我而言,回乡就是回家。父母有一天都不在了,我回乡,家何在?祖屋虽然在,已像异乡客。所以,这些年我体会到了父亲为什么把根土看得这么重。

有一种结局让人不愿想但迟早总要来。五年前清明节前的第四天,父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离开了祖屋。他最后一次进重症室的那些日子,神智不清时也仍然不忘闹回家。我们预感到这次不会像前几次那样出现奇迹了。我们把他带回祖屋后,他回光返照,走得很安详。

202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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