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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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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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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泡茶想到的

        


              潘从中

打油曰:

        水深火热魂尚来,

        急滚慢煎始盛开;

        莫言九月最俏丽,

        杯盏之中香正酣。

        很多人对饮茶、泡茶,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或者说熟视无睹了。但你有没有细心地观摩过,那些被你事先放入杯中的茶叶,菊花、枸杞、陈皮、葡萄干等,在那随之倒入的滚烫的开水中,所发生的诸多微妙变化呢?

       还是从我们在盛夏时节,时常饮用的菊花茶里的菊花说起吧。刚从茶叶袋里倒出的菊花,当然那肯定是一朵早已干枯的、失去了生命力、没有一点儿水分、一个轻飘飘的朵儿,甚至连那纤细的花瓣,都是凌乱的、苍白的。就是将它放在你的鼻子底下,似乎也很难闻到什么香气了。在这常温下,在这干燥的空气里,它是已被风干了的菊花的尸体,显得毫不起眼,甚至非常可怜!

       然而它的前世今生,却是极其辉煌而炫目的。自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名句一出,菊花就和孤标傲世的高士、隐者,结下了不解之缘,几乎成了封建文人孤高绝俗的精神象征。而唐朝末年的一个落魄书生曾轻轻吟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此时的菊花凭空给人一种,在寒风冷霜中挺立开放,虽然享受不到和桃花等的许多花儿那样,在春天里开放的温暖,但惟其如此,其生命力之顽强,才越加值得人们赞赏。至于这位当年的落魄书生,后来成为农民起义军的领袖时,这位“冲天大将军”则吼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看看,其间的腾腾杀伐之气与英雄风貌已昭然若现了。可谓“语调斩截,气势凌厉。”被人们称之为“石破天惊,走雷挟电。”

        写前一首《咏菊》时,黄巢是一个连年名落孙山、落魄无助的儒生,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是惆怅与期望相伴,豪气与不平丛生的精神风貌的展现;而后一首《咏菊》,正是他统领几十万农民起义军,势如破竹攻取长安的时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最鼎盛的时期。然而,这里我也不想谈论此时的菊花;尽管它极具“豪迈粗犷,充满战斗气息的动态美,”也尽管它“花开满城,占尽秋光,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战斗的芳香;”

       还有《红楼梦》中,千古奇人曹雪芹,借大观园里那些个出类拔萃的主人翁之口,通过《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十二首诗,吟尽了菊花一生的生命情态,写出了大观园里那些绝慧一时的主人翁们“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凄惨命运;让人读后希嘘不已、不胜感慨!

       以上种种,可谓写透写绝了作为菊花在有生理生命状态下的、百态千姿与种种寓意。而我的想法却是:当你把那一朵朵干枯的、从生理生命形态里早已僵死的菊花放入茶杯,再将仍噗噗作响的滚烫开水徐徐注入茶杯时,此时的菊花所发生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向我们展示着什么?

        请你仔细看,刚开始,那在开水中轻轻浮动的干枯的朵儿,似乎仍在深深地酣眠之中。就是如此滚烫的开水,它也无动于衷。然而,似乎在你的不经意间,奇妙的变化开始了。那早已干枯的、千丝万缕的淡黄色的花瓣儿,像是被渐渐地唤醒了似的,整个朵儿开始逐渐变大,那早先只有在深秋的空气中才正常生长生发的细小叶瓣,竟然在眼前的沸水中再一次有了生命,一丝丝一瓣瓣地舒展开来、丰腴开来、艳丽开来!

        稍倾,这朵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菊花,就在你的眼前,在你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完全复活了。你若将茶杯轻轻地摇一摇、晃一晃,随着那茶水的颤动,那菊花的所有叶瓣,如同它曾经在风中、在雨里摇曳顾盼的形态十分相似,甚至更加婀娜、更加韵味有致,叶瓣晶莹剔透、纤毫毕现。那薄如蝉翼般的一片片、一瓣瓣,如同用纯金打造出、或者是用金黄的水晶精心雕刻出的一般,闪亮而灿烂、鲜活而灵动、舒展而丰盈。

        而此时,你再将茶杯移近,轻轻地闻一下,那较曾经在菊花有生理生命时更浓郁、更醇厚的独特的香气,会立刻浸入你的肺腑里去。你若再轻轻地啜饮,那芬芳馥郁的菊花的精魂之气,会一下子贯穿你的全身,使你遍身所有的毛孔都觉得在悄悄通透,在轻轻扩张。令你五腑通泰,神清气爽!此时,在菊花的叶瓣间早已蕴聚、储存的精魂,就随着叶瓣的重新复活而开始骤然释放,并随着你一次次开水的冲泡,那香气的精魂就那样竭力地一次次释放着、释放着。直到走完了它平凡到灿烂的一生;然而它却把那独特的香气、醇厚的滋味、特殊的功效,永远留给了我们;将那鲜活舒展、晶莹赐透的姿态,永远镶嵌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由此,我又想起了当年吟就那些千古名篇的作者本人。让我们仍以曹公为代表吧,谁让他写出了千古不朽、万夫莫敌的《红楼梦》呢!这位曾是“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的富家公子,命运却让他跌入了“绳床瓦灶、茅椽蓬牖”的困顿境地,甚至“举家食粥酒常赊。”在那梦魇般的“十年辛苦不寻常”的日子里,他“披阅十载、增删五次。”“饱蘸着生命的血泪”进行《红楼梦》的创造,仅凭一己之力,“将群山粉碎而又重新塑造起来,而且塑造得比原来更雄浑、更和谐!”正如曹公的朋友敦敏在《题芹圃画石》中写道:

       “傲骨如君世已奇,

        嶙峋更见此支离。

        醉余奋扫如椽笔,

        写出胸中块磊时。”

        然而当曹公挥洒着如椽之笔,将这部巍峨群山般的块磊行将绘就之日,也是他的生命“泪尽而逝”之时!

        悲否?幸否?曹公个人的绝大不幸,却造就了中华文化之大幸!

        幸否?悲否?倘若曹公锦衣玉食的生活,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那身居“花柳繁盛地、温柔富贵乡”中的曹公,还能为我中华文明,捧得出《红楼梦》这部无与伦比的瑰宝吗?

        然悲则悲矣,答案却是十分肯定的!也难怪比曹公大了一千多岁的杜甫,在《天末怀李白》里无奈地吟道:“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由此,虽然我们不胜扼腕,甚至也会痛心疾首,但人们终久会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只有当个人命运的干枯凋零的叶瓣,在遭受时代与社会的“风刀霜剑严相逼”的高温高压时,那些不甘沉沦的精魂,才会迸发出精神之花绚烂无比的绽放。正如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当它“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个民族的基因血脉中,所承载的那种不屈不挠、万众一心、求复兴、求强盛的精神,才会如地火奔突、如火山喷发一样,以如此逼真的形态展现出来。也正如你手中的茶杯里,那在滚烫的开水中,已灿烂无比的菊花,其鲜活娇艳之态,远胜于它的前世今生,其香其气,如此的韵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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