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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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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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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芭蕾连载

                                             五、

 

时间真的是最好的疗伤剂、愈合剂吗?

似乎在转眼之间,时光就过去了十六七年。在这十六七年里,肩上逐渐增加的责任,以及越来越忙碌的工作,使袁兰芳曾经敏感而脆弱的心,渐渐变得麻木了或者说坚强了!她认为那段早已去的、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情感,只能留存于依稀的梦中了!好像不用掩埋,岁月的尘埃,自会在千百个日日夜夜里,悄悄将它深葬!然而,正是孟小兵的出现,让她早已死灭的梦,又一次闪出了另一种火花。她实际上在不经意间,连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平常日子里,不由就把那种早以为已经埋葬已经萌灭、而实际上永远在冰冷的灰烬里隐藏着的、一星半粒的火花儿的情感,以她独特的、母性的方式,倾注在了孟小兵身上。而她唯一的女儿斐斐,由于时常不在身边,有时候忙起来,就将孩子渐渐淡忘了。

她知道这次的突然被调动,是她丈夫一再努力的结果,也是他(她)们夫妻二人长期以来感情不合造成的。虽然眼下有很多的人,为了能城里工作而费尽心机,虽然她也时常想同家人、特别是同她那可爱的女儿天天生活在一起,但要真正离开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北岭镇供销社,离开北岭镇供销社的几十位耳熟能详、朝夕相处的男男女女,跟自己不熟悉的人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去打不熟悉的交道,说实话,她在心底里也不是十分情愿的

    孟小兵觉得,这有数儿的几十天里,在袁姨身边,他时常感觉到一种不是母亲而胜似母亲式的温暖这也是他走出校门,走向社会走向生活所受到的第一爱的洗礼他也许不会想到,这种温馨甜蜜而又健康的爱,势必会影响他的一生在这短短的几十天里,如果说自己有了点进步的话,也都是袁姨手把手教给他的。因此袁姨的突然被调动,使他感到突然间失去了依旁失掉了自信,失掉了某种力量。他从心底里真的舍不得袁姨走!他茫然地想,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的道路上,还能遇到像袁姨那样好的人吗?

舍不得又能怎样?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在袁兰芳办完了交接手续的当天下午,她男人就找来了一辆卡车,将袁兰芳大大小小的家具、包裹、纸箱等一脑儿地装上了车。本来按平常约定俗成的规矩,有人要调离了,社里的职工们,要合个影作为以后的纪念。有时还要一块儿吃顿饭,给即将离别的人沏杯送行的酒,说几句留念的话。但当大家伙儿看到袁兰芳的男人,一副苦大仇深气恨恨的样子,就只好作罢。陈主任让王会计从二门市部百货组里,取了一块风景镜,用红漆以供销社的名义写了几句赠言,送给了袁兰芳,才多少弥补了袁兰芳临行前、不该有的凄凉与无奈

临走,孟小兵拿着那本书到了车跟前。他再一次想起了这些日子里,袁姨对自己的关怀呵护甚至庇护,对自己那样地好!眼里就不由有了泪花。袁兰芳只当是孟小兵同别人一样,又给自己送来了笔记本作纪念。她接过小包儿一看,是孟小兵的爹前些日子,从自己手里借去的那本《拨货计价实物负责制》,就笑着说:“小兵,这本书姨就送给你了。以后你得自己钻研自己努力啊!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个儿)。’你以后有机会到了城里,就来看我啊!”说着,她自己也感到心里酸酸的!

 

袁兰芳调走后,刘春梅接替了一门市部针棉副食组的柜组长。这个快三十岁的大龄姑娘,对孟小兵经常是横挑鼻竖挑眼的,孟小兵简直有点儿怕见她了。他想,同样是女人,给人的感觉咋会如此的不同啊?刘春梅就是有袁姨一半的温柔与耐心也行啊!每天,他像是一只被追赶的兔子似的,每当看到刘春梅那锥子一样的双眼,就觉得那简直就是一杆时时瞄准自己、并随时准备开火的双管猎枪,由不得就心惊胆战!

好在袁兰芳调交手续的时候,商品盘点不但没有出现短款,还长出了一百四十二元。实物之一是两包女式汗衫,共二十条,每条三元,计六十元;一包锦丝女袜,十双,每双两元,计二十元;一包弹力男袜,每双两元五角,计二十五元;仅这三项,合计金额一百零五元;而针织品这一块,上次盘点是刘春梅点的数字。而且在复盘的时候,也是刘春梅带着很大的情绪,复核清点的。因此,上次盘点短款中的一百零五元,是由于刘春梅的疏忽、甚至是自以为是造成的。这次的盘点委员王会计,按财务管理制度的有关规定,坚持要升溢。而觉着失了面子丢了人的刘春梅坚决不同意。最后刘春梅还和王会计吵了一架。但女式汗衫及锦丝女袜弹力男袜等,最终还是被升溢了。因而刘春梅的情绪就非常地不好

虽然工作环境与商品熟悉了,但整个柜组的工作,孟小兵仅仅副食这一块,还勉强可以应付。而面对那繁星一样花花绿绿的布料绸缎,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那些大娘大婶们要扯做鞋面儿的条绒,算得非常的仔细,或是八九寸,或是尺七八;扯床单又是六尺五寸或者丈二三;扯被里,又是一丈三尺五或者丈六七;而扯缝衣服的料子,则拿着从裁缝那里拿来的更为准确的数字,上衣是一米三五或一米四,裤子是一米零五、零六、零七的;或者全身是两米四八、两米五、两米五二、五三等等;两位数乘法,三位数乘法,四位数乘法;米、公分、丈、尺、寸、分、码等单位都有。每当孟小兵看着算盘的两边,一边是两元七角六,或者二十八元六角九,另一边是一丈三尺五或者二米四七,脑袋里就马上呜呜呜地飞进来几千几万个蜜蜂来。因此,孟小兵一般不敢到棉布丝绸那边去,只守在副食烟酒这边。

有时候刘春梅不在,来人要扯布,他也不敢给扯,只是让顾客等等刘春梅。顾客当然不肯等,就到其他门市部里买去了。刘春梅知道了就很不高兴。说:“这样下去,会影响销货额的,而影响了销售额就影响工资。”根据《拨货计价实物负责制》的有关规定,财务上对零售柜组人员工资考核,是百元销售额含工资量的。但即使是少拿了工资,孟小兵还是不敢去蛮干。爹和袁姨都曾给他反复安顿过:“‘量不得米来,就不要丢了口袋。’不会算不会卖,就让东西先放着,不然一旦出错,少算、漏算、错算,损失可不是扣几块工资的事!”

 

春季过后,针棉以及副食组的销售旺季算是结束了,而经营农资化肥的柜组就忙了起来。闲下来的时候,孟小兵就天天抱着个账本,熟悉商品的价格他对照着商品的标签,与账面上的品名价格进行比较。有时他想问问刘春梅,但一看人家那种没好气的样子,孟小兵只好作罢,自己来认吧!求人如求自己。

而闲极无聊的刘春梅,这些天竟然差不多天天都能抓住一个甚至几个小偷,而且往往是中老年的妇女。那些被抓的中老年妇女,在刘春梅又拉又扯、又辱又骂,以及不明就里的张主任、孟小兵,还有张主任柜组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小李的共同参与下,或者赶紧将东西放下,红头涨脸地赔情认错,或者赶紧掏出超过所偷商品价格的钱后落荒而逃!

刘春梅很是满足且是神经质的、数次的哈哈大笑之后,还每天下班回去,向同事们吹嘘炫耀个不停。说她如何抓的贼?如何羞辱骂?那贼如何羞愧?还很是知根知底地告诉说,那贼是哪个村子的人?谁的老婆?儿子是谁?姑娘是谁?等等,沾沾自喜、唾沫横飞。引得王有铜、郭炊儿等几个人故意地一惊一乍,大呼精彩过瘾。连续几天,刘春梅的天天抓小偷的故事与演讲,简直成了整个社里的一件一件新闻自然也成了职工食堂里一个不可替代的节目了。

孟小兵就有些奇怪!一下子咋来的那么多的贼呢?以前有是有过,一般也就是小孩子。再说哪能天天有?还全是些中老年的妇女而且还全是被刘春梅一个人发现,又是她一个人抓住的

一天,孟小兵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刘春梅很会观颜察色,识人的性格。她在选准目标后,就把对方要看的商品递给个人,她又同时去接待另一个人、第三个人,假装忘了第一个人。而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中老年妇女,就真以为正忙碌中的刘春梅,忘了递给自己的商品了。这在平常的营业过程中,是有可能发生的事。那个被自己错误的判断,弄得心窍迷失的人,就欲悄悄将物品藏匿,然后伺机溜走。而这一切,都在刘春梅不易察的掌控之中。

待那个妇女悄悄地出了门市部的门,把事情坐实了时,刘春梅就装出马上想起的样子,然后大呼小叫冲出栏柜的小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追到门市部外面,将那正心虚慌张忐忑不安的所谓“贼人”,揪扯到了门市部里。纠缠骂中,一把从其或包包里、或衣裳口袋里、或怀中,将”抖搂出来,夸大其词地让张主任、小李、孟小兵等来抓贼审判。然后,就以开心而又恶毒的话语,百般羞辱这个“贼人”。

看着这个人惊慌万分狼狈不堪的样子,刘春梅像是成就了一番了不起的功业似的,那一向就不停地摇晃着的头,摇得愈加快了。而那些冷酷恶毒的语言,就黑马蜂般地,从那厚厚的嘴唇间,吼吼吼地飞出来,再利般地嗖嗖嗖地急射过去。

孟小兵就想,假如那些女人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妈妈,妈妈会不会像那些个爱占小便宜的女人一样呢?妈妈有时候也爱占点小便宜的呀!再说,这能算是“贼”吗?贼应该是主动伸手偷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这些人,并没有自己去拿,是你亲手接给人家的。假如你真的忘了,也是你有错在先,人家不过是利用你的错而一错再错、错上加错罢了。况且这一次次的事件,还是你有意设下的套,故意让人家来钻的

在有了这一肯定的想法之后,孟小兵觉得他的脊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若是自己的妈妈,被刘春梅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骂,妈妈会是什么样子?而作为妈妈的儿子,我孟小兵又会是一个怎样难堪的心情呢?于是连着几次,孟小兵在发现刘春梅有欲擒故纵的企图时,就过去给那个蒙在鼓里的人提个醒儿,或者给刘春梅提个醒儿:“哎,刘大姐,前面看袜子的那个人还没有交钱吧?”或者笼统地喊一声:“哎,看东西的人,要了就交钱,不要就赶快把货拿过来!”

在孟小兵的“提醒”与“关照”下,连续几天,刘春梅就一个“贼”也抓不着了。少了羞辱人的乐趣,又让小小的、呆而又傻的孟小兵看穿了把戏,而在食堂的饭桌上,又没了往日里夸夸其谈的变态的展示和表演,刘春梅一下子从心底里,真正地恨上了孟小兵!

 

                                          六、

 

头天夜里,孟小兵先练习打了会儿算盘,又练习打尺子,还看了会儿书。近来孟小兵一直在慢慢看着他从家里,从他爹老孟的(几个用装过农药的木片箱子,先让大太阳晒些日子,然后在里面先糊上几层报纸,再糊上一层用来贴墙围、顶棚用的花纸,既防虫、又防鼠。)书箱里,找来的一套四本的书,书名叫《静静的顿河》。

刚开始的几章,他反复地看了好几遍,才觉得渐渐看了进去。他朦朦胧胧地觉得,书中的主人翁们的身上,有一种正直、真诚、耿直的性格在吸引着他。有时他觉得这种性格,同他爹老孟的、还有他的妈,他认识的许多人的性格很相似。有时细细一想,又觉得不是先前认为的那种相似。但他很喜欢那种正直、真诚的性格。

还有那种同自己的家乡、田野、学校,以及供销社生活迥然相异的环境、场景,在他的脑海里又打开了一扇大大的窗户,让他看到了更为辽阔的、不一样的生活。他就兴致很浓一页连一页地看了下去。

有时,同室的张主任就提醒他:“小孟,夜深了,睡吧,不要影响了明天的工作!”他才兴犹未尽地将灯熄灭。后来,为了不影响张主任的休息,买了一个小台灯,让那粉红色的罩子,把明亮的光线围笼在自己眼前的书本上。他又将原先学校里用过的小字典和小词典让爹送来。每当遇到不认识的字、词,就查字典、查词典。因而,他又从书里认识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字、词及成语。特别是了解了,在他的人生阅历中还未来得及出现的感情纠葛与矛盾冲突,他不仅感到十分新奇,更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就不由暗暗称奇,原来生活是样的广阔啊!

不知不觉间,他在那天夜又看书看得迟了。而时常出去和同事们喝酒、打牌的张主任,这天夜里,又回来的更迟。可能还有点感冒吧,孟小兵睡下后又睡得不安生,梦里时常出现书中的、一些模模糊糊的场景。第二天早上起来,头就有点儿痛。他也没敢给刘春梅说,硬坚持到了下午,孟小兵就感到特别的疲乏。同另一个柜组的小李一起去银行存过销货款回来,见刘春梅仍静静地捧着一本、封面上是几个袒胸露背的妖冶女人的地摊杂志,在靠窗的小账前低头看着。孟小兵拉亮了门市部的电灯,就和小李开始洒水、扫地,闩顶窗户的板扇,准备下班。

这时进来几个大鬓角老长头发、穿大喇叭口裤的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喊着要买烟,买一条兰州烟。孟小兵正在顶窗子,他见刘春梅仍不动弹,只顾看她的杂志就过去进了栏柜给取了烟。那些人拿了烟,又不立刻付钱,说要取出来看看是否干燥。这时又接着进来四五个妇女,都拥到针织品栏柜前,嚷着要买汗衫。这伙妇女还在低头看书的刘春梅喊道:“哎,卖货的,过来买个东西。哎,卖货的卖货的,过来买个东西。”连续喊了几声,刘春梅磨磨蹭蹭地过来。她听这几个妇女一连声地叫她卖货的,神色就很不好。其中的一个妇女,也许是说得紧张了,她对刘春梅说:“哎卖货的,有八十的姑娘穿的夹夹子(汗衫)没?”

可能是刘春梅对这伙妇女一再喊她是“卖货的”这句话有点反感,也可能是刘春梅听这位妇女把话说错了,而且错得有点离谱可笑。就冷笑着讽刺那位妇女:“哟哟哟!你把姑娘可确实养老了,都八十了!”其他几位妇女听了,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妇女纠正道:“该是有姑娘穿的八十公分的夹夹子没?对吧?”刘春梅就着她那厚厚的嘴唇,摇晃着脑袋冷笑着说:“这还差不多我以为真有人,养着个八十岁的老姑娘呢!

被刘春梅讽刺的那位妇女,也是个厉害的角儿,本来自己把话说错了,大家开句玩笑纠正一下经过算了,谁知刘春梅却冷笑着,以一副轻蔑的神情一再嘲讽她,当下就把已接到手中的汗衫,摔到刘春梅的脸上,骂了起来。而刘春梅在平时,也是个伶牙俐齿爱斗嘴弄舌的家儿,再加当面受到侮辱,愈加气愤不过,也就不依不饶地对骂起来。对方人多,这边就刘春梅一个人。本是刘春梅的不对,少说几句也就罢了。可刘春梅的心里,自己是什么人?她们又是些什么人?我是在窗明几净的阴凉房里站栏柜、拿工资的营业员!多牛逼多神气!是人人巴结人人羡慕的金枝玉叶!而你们几个黄脸婆娘,不过是在黑咕隆咚的茅草房里爬锅头磨炕沿,在大田地的焦黄日头底下,受臭苦流臭汗、任人指拨任人小看的臭农民!因而,刘春梅不但不少说,反而用更加尖酸刻薄的语言挖苦、谩骂人家。

正好那几个妇女,家是镇子庙墙背后村里的。有句歇后语,形容镇子附近的人,咋说的?“城墙上的老鸹(读哇)——大炮轰下的!”意思就是这些人本身是镇子附近的,有事没事常在街面上晃悠,见过的世面多,天不怕地不怕,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挺胸凸肚的。人家又说,人里面最怕、最难缠的,就是“抬头婆姨低头汉”,这种人,一旦遇上事、惹出事来,根本不把你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不仅如此,这几个妇女还对刘春梅的底细也知道一些。因而,那个妇女就骂她“是个没人要没人操的老丫头!你才是真正被哪个倒灶鬼养着的老姑娘呢!

刘春梅只顾图自己的痛快,万没想到被眼前这个更厉害的女人占据了上风、戳到了痛处孟小兵这边正等着收烟钱,那边刘春梅又和那几个妇女嚷骂得正欢。那位受了讽刺又挨了骂的妇女,甚至一把操起门背后的长芨芨扫帚,试图要隔着栏柜打刘春梅。

孟小兵一看怕刘春梅挨打吃亏,就赶紧过去,将还在扑上捯下、且满口脏话的刘春梅,连说带劝地拉到了与门市部相连通的值班室里。这时实在看不过眼的张主任也过来劝说那几个妇女,不要得理不饶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把事情做得有些过火了!临了,又代刘春梅向人家赔了不是。等那伙妇女终于走了,事情平息下去了,孟小兵才猛然想起,刚才的条兰州烟钱还未收,可买烟的那几个小伙子,却趁着刚才的乱劲儿,早溜得无影无踪了。

他赶紧跑到门市部的外面,左望右望没看见那伙人。又跑到大街上,什字里,然而,早已昏黯下来的暮色里,哪有那几个买烟人的影子他很紧张也很害怕,就惊恐万分地跑回门市部里。这时刘春梅正泪流满面地坐在栏柜里面哭着。孟小兵就胆战心惊地说:“刘大姐,刚才的一条兰州烟,也让人趁乱跑了。我到街上找了一趟也没找到,咋办呀?

没想到,刘春梅听了不但不想办法寻找,而是把自己刚才所受的气,拿孟小兵天崩地裂般地发泄开了:“好呀!我老早就看出你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整天呆头呆脑的像个苕子(傻子)似的你丢了一条兰州烟,你还丢过什么?丢了东西还向我表功来了?你能干求个什么?连一条兰州烟也看不住!和你在一个柜组,简直倒了他妈的八辈子的血霉了!你整天昏头昏脑能干个啥求事呀?算账算不来,卖货不敢卖,连东西给了人家也盯不住!你不是一直挺能‘盯’的吗?别人给人的东西你‘盯’得真的很,自己给人的东西倒反‘盯’不住了!你哄鬼去吧!一个大活人站在眼面前,还能让人把整条的烟偷跑了?你咋不把贼抓回来?你不是求本事挺大的吗?去贼给我抓回来呀!‘混跑了!鬼才相信呢!我早些声明,下次盘点要是短了款,你一个人赔!我才不跟着你去赔那个冤枉钱,填你那个不明不白的黑沟底!我这就给陈主任说去,反正这个组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和你在一个柜组里,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说着,她又大声、像是十万分委屈地爬在栏柜上哭喊起来。张主任劝又劝不住,拉又拉不动,只得和小李关了门市部的两个前门,留下小李劝着刘春梅。

而孟小兵这边,在挨了刘春梅的这顿不明不白的狂轰滥炸之后,当下就昏了头。既不去食堂吃饭,又不去向陈主任请假,更不听张主任和小李的劝阻,而是推出他爹留给他的、那辆旧飞鸽牌自行车,满腔悲愤地向着十多公外的家中,狂奔而去!

 

啊!亲爱的朋友,让我们以同样的心情,将心比心地、体会体会孟小兵此时此刻的痛苦与悲伤吧!在我们人生的旅途中,在我们刚刚走向生活的伊始,在我们青春年少的、充满着玫瑰色梦幻的脑海里,那如诗如梦的晓月还十分朦胧的时候,谁的梦幻,不曾被不期而至的料峭寒风吹醒过?谁的晓月,不曾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笼罩过?然而那玫瑰色的梦幻,终究要在黎明的喧闹里中断!那朦胧的晓月,也注定要在黎明的霞光里沉落!不是所有的人,都将从这黎明的曙光里,踏上那生活的宽阔的漠野,在生活的风尘里,一天天地长大,并从这里一步步地走向成熟的吗?

进了家门,孟小兵把一肚子的委屈,化作了纷飞的泪雨,往他爹他妈身上洒去!老孟从儿子的哭诉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知道了儿子是没有请假,赌气回家的。就赶紧向邻居借了辆自行车,死拉硬拽连哄带唬地、把死也不肯回去上班的孟小兵,连夜弄到了北岭镇,弄到了孟小兵的宿舍里。在和张主任商议了以后,第二日一大早,老孟就到陈主任的办公室里去了。

经过这场小小的风波,孟小兵被调离了一门市部针棉副食组,调到了三门市部五金生产组。这个柜组的组长是王有铜,由于他爱打个麻将,又常常是输多赢少,所以人们称他为“王铜匠。”

    在三门市部五金组里,各种小五金,电灯泡,自行车及各种配件;各种家用电器;还有力车及各种配件,各种车马輓具;还要开具化肥票,磷酸二铵、尿素、硝酸铵、碳铵、磷肥、复合肥等等,孟小兵很快就熟悉了这些商品。不但分清了15W至200W的各种灯泡,分清了轻便350和加重650力车与自行车的各种不同的钢珠、珠架、珠碗、档、轴、油封、轴碗、辐条、花固筒、内外胆等,还很快熟悉了各种化肥的价格。并写了一张价格表,分列品名、单价、金额。一袋的、两袋的、三袋的,直至五袋、十袋的金额,压在了开化肥票的小桌子的玻璃板下面,既醒目又方便,还因此受到了柜组长王有铜的称赞。

虽然五金生产组的工作,较针棉副食组的好干一些,几乎所有的商品都是数个儿卖但新的问题却接踵而至。就是孟小兵感到,自己虽然表面上说是个高中生,事实上初中还未毕业,认得的字不是很多。因此,有些商品的说明书就看不太懂,很多家用电器就不会调试。另外,五金生产组里需要给单位、顾客开具发票的商品又多,商品虽能说上名儿,可写不上的也很多。还有,就是孟小兵仍然觉得,自己的算盘还是不行。每天下班以后也练习一阵,虽然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终究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锨掏不开个井”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下面的一件事,也许孟小兵,就还会在社里的门市部里继续干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中学木器厂的老赵,这天满身酒气摇两晃地进来。他买了一些砂纸、元钉、铅丝、皮胶,又买了一把斧头,让孟小兵给开发票。孟小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了一身汗才把发票开完。老赵接过发票一看,发现在商品名称的最后一栏里,孟小兵把“斧头”的“斧”字,写成了“爹”字“斧头”变成了“爹头”老赵就大乐。他醉惺惺的、夸张地笑声,引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闲人。老赵一看,围了不少的人来给他凑场子,就很有点儿把持不住了。便趁着酒劲儿醉眼迷离地问孟小兵:“哎,孟小兵,过了看看!你看看!‘斧头’怎么变成了爹头’?你爹老孟的那颗大头也太便宜了,才两块五,比一个猪头还便宜!

在众人的哄笑中,孟小兵接过发票一看,脸上就不由发烧又发红,想了半天才改了。改过之后,老赵当这次该改对了,到了学校木器厂,在会计那里一报账,会计又发现孟小兵把“爹头”,又改成“爷头”了。于是中学的不少学生们,就从老赵那里知道了关于“斧头”的笑话。不少调皮的学生,还当面把孟小兵叫“小白”,“白小兵”,讽刺他白字多。

孟小兵的爹老孟虽然退休回家了,但他对孟小兵的工作一直不放心。因而每逢集日的,都到北岭镇上来。每次来,都要到社里及孟小兵所在的门市部里转转、看看、听听。每次来,总听到一些人说孟小兵如何如何。老孟见儿子在镇子上的门市部里,也确实有些穷于应付,就请求陈主任趁年底调人的机会,把孟小兵调到了自己曾经蹲过的、镇子下面的一个分销店,红柳湖分销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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