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呻吟

            潘从中

一

那次巨大的碰撞所引发出的遮天蔽日的尘埃，已整整持续了三百六十年。因此，我们所赖以生存的环境，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气温急剧下降了七千二百度，我及我的伙伴们，都被禁锢在了凝结得死死的物质中、而失去了活动的自由。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沉默地等待，等待。

然而，千万年之后，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出现了一种叫“人”的生物，它们居然把禁锢住我们身体的东西叫“石头”！而把我们的身体叫“化石”！可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一旦气温升回到原先的七千二百度，禁锢我们身体的这些“石头”熔化了时，我们的身体才能自由起来，重新“活”过来。可一旦到了那个温度时，这些叫“人”的东西，恐怕早就被气化了。

             二

我和我的伙伴们，以及从那时起，在我们的世界里凡能够留存下来的，有的被很幸运地埋入了深深的地下，有的则被不幸地裸露于旷野里。被年深月久的风雨，剥蚀风化掉了。而被禁锢在“石头”中的我们，正如被冻在冰块中的鱼一样，却在痴痴的等着被熔化的、获得自由的那一天。

然而有一天，一把铁镐头敲开了我们藏身的地方。随后，各种钻探的机械不断地侵袭我们。最后一块赖以藏身的巨石，被整个儿地挖了出来。我知道这些名叫“人”的生物，将会对我做什么！于是，我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尽力变得和“石头”一样。但血肉能变，骨头却出卖了我！于是，它们最终在叫“石头”的纹理中，发现了我的骨骼。很快，来了那群叫“人”的生物中，几个被呼作“专家”的东西。人手一把锤子、铲子与刷子，开始了将我的骨骼与肉体的剥离。

              三

我那无声但却是巨大的痛楚，在那些叫“人”的生物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它们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而我及我的伙伴们的震耳的吼叫，反被“人”理解成了雷霆，而无动于衷。连我们汹涌的泪水，也被它们认作了海啸而大加挞伐！在我被这群“人”给予了千刀万剐之后，我的血肉，被敲击成了千万块粉末碎片，而被远远的抛弃了。它们只将我的、在它们眼里可谓巨大的骨骼，用钢架竖了起来，放在它们的博物馆里。

              四

从此以后，我那赤裸而巨大的骨架，每天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一天天、一年年地老去。我曾经所期盼的温度，即使重新升起来，我也无法复活了。我不能吼叫，更不能流泪。我的时刻萦绕于骨骼中的魂灵，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轻轻地、悄悄地呻吟……

呻吟……

呻吟……

呻吟……

2017年9月21日于额济纳旗天赋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