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果飘香

潘从中 

    秋风乍起，遍野金黄，又到了学生娃开学念书的日子了！

双湖镇的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集市僻静的一隅，照例聚集着一伙谝闲传、掀牛九牌的半磕子老汉。这些个爷们儿性情相似、年龄相仿，时常是边幅不修、胡子拉碴。用他们的话说：‘都是些性格豪爽的大肝花子人！’他们家住在双湖镇的东西南北、四面八方。每逢双湖镇的大集，只要能脱得开身，他们一定会到集市上来聚聚聊聊，耍上几牌。他们往往一边耍牌，一边交流交流几天来，各自借口传音、道听途说而得的种种奇闻异事。耍牌也只是个由头，主要是图个高兴和快乐，一天下来输赢不大，只是个三块两块的。下午要散伙了，又一起到街上的小饭馆里，每人来上一个羊肉绑份子。家里没老人的，就只顾自己大嘴吃了。有老人的，就只象征性的吃一点，把剩下的绝大部分用个塑料袋儿包了，装在衣兜里。然后大家凑钱买上一半斤烧酒，于是又兴高采烈、花样百出地喊一阵拳令，待有个二分醉意时，已酒干兴尽，就欢欢喜喜地分手散场，披着落日的余辉，屁颠屁颠地各自回家去了。

    细看今日的几位，情形倒有些蹊跷！平日里怪话连篇的张三爷，竟很有些郁闷。出牌也心不在焉、丢三落四的。而李四爷呢，平日里更是荤话不断，好像地方上所有的风流韵事儿都被他撞上了。不仅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据，而且每件事都能有名有姓地落实在某个人身上。而引得老哥们几个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今天，竟也唉声叹气一言不发！这些人里，唯有王五麻爷仍就兴致很高，还是那副乐哈哈的刁样，一会儿是‘张家的猫儿操死李家的狗。’一会儿又是‘黄狗偷了油，割掉了黑狗的毬。’好像地方上的玄事、怪事、荒诞不经之事都过了他的眼。

于是哥佬儿们就因张三爷的心不在焉、李四爷的唉声叹气，还有王五爷的有点怪怪的嘻哩哈拉，纷纷发问是何原音？

张三爷嗫嚅了半响后，才说：“唉！……儿子考上了兰州大学……”话音未落，就被朱七爷、姜八爷揶揄道：“这是喜事儿呀！人家做梦也盼不来的好事。你老怂应该高兴才是呀？还愁你儿媳妇的脚巴骨！”张三爷却叹气道：“过几天要报名了，得一万多块，我张三有几升瘪谷子、烂大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唉！……”大家伙儿说：“就是！就是！勒紧裤带熬几年吧，你总算苦出个眉目来了，有了盼头了！”豁子赵九爷又张风漏气地问：“哎李四哥，你老家伙今天该不是得了锁口风了吧？咋一屁不放？该不是你儿子也考上大学了吧？”只见李四爷一连声地叹气，说：“光儿子考上我也没多愁，今年丫头娃子一起考上了。丫头考上了兰州交大，娃子考上了西北师大。我得一下子拿出两万多才能打发他（她）们，而且以后年年得出若其干，你们说我愁不愁啊！”哥佬儿们听了，不免交头接耳议论个不休：

有的说：“这是龙凤双飞，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有的说：“好是好，可怎把娃娃们的书功出来哩！”

有的说：“旧社会穷死人，六零年饿死人，现如今比那会儿要强多了，硬着头皮下死力熬吧！只要熬它个四五年，就有出头的日子！”

有的说：“熬个屁胡子！如今国家不包分配，工作没有保障，某某某的儿子某某某的丫头，念了几年大学，找了个下三烂工作，干了三天半就下了岗，回家种地来了或者打工去了。如今的大学生比驴还多，一点也不稀罕了！”

有的说：“听说如今有钱的大老板，往往是些‘斗大的字没识下一口袋’，刚会数来钱、认得秤的人。在他手下打工，看他脸色过日子的都是大学生，甚至博士、硕士生。而且一旦不顺眼，这小学生就炒了大学生博士、硕士生的鱿鱼，卷了铺盖滚了蛋！”

有的说：“还是趁早让娃娃们学个实在点的手艺吧！‘不然州里误了，县里也误了。’‘心强命不强，养哈个娃子光尿床。’‘命里有五升，强着起五更。’‘命里有斗半，强着早起来。’”！

大家感慨不已唏嘘不已。

唯有王五麻爷，见大家愁闷不堪的样子，还未来得及人家发问，他自个人倒哈哈大笑着说：“哎！说来说去，你张三哥也好！你李四哥也好！你们两个老怂都还不如我哩！我的丫头、娃子可比你们二位的娃娃们争气多了！”  

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聚集在了王五麻爷的脸上。只见他那满脸的麻子里，一个个地满盛着自信又自得的笑容，好像他那一个个棕色的麻子里，都隐藏着天大的乐事似的！

黄十瘸爷就揉着他那条残疾的腿说：“哎麻五，你他妈的苕乐啥哩？人家的肠子都愁断了，你还有心情笑！人家张三爷的儿子考的可是国家重点大学。李四哥的丫头、娃子也都是响当当的正规大学，还是龙凤双飞哩！难道你五麻爷的丫头、娃子双双考上了名牌的不成？”王五麻爷听了仍大笑不止。说：“比这还好！”

大伙儿一愣，忙问：“你的丫头、娃子该不是双双上了北大、清华？”王五麻爷一听，又是一阵大笑说：“比这更好！”大伙儿就骂：“妈的肠子，难道你的丫头、娃子都考了留洋不成？”王五麻爷还是一阵大笑。笑完了，揩着眼角里的浊泪说：“我的丫头、娃子双双参加高考，一个也没考上，不用我老子出钱发愁，你们哥儿们说说，我咋能不高兴哩！”

                   200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