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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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中
周三憋爷又一次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说起周三憋爷的这个坏毛病，还真有些源远流长哩。据说他还是孩子时，每每有了气，就要丢碟子掼碗、砸东西！从少年到中年，再到如今当了爷爷，这个毛病似乎愈养愈大了！大有‘不带到棺材里不罢休’的劲儿。因此，多年来，家里的东东西西就没少被他砸过。似乎只有砸掉几样东西，他胸中的恶气才能出尽，心气儿才能平顺！这一次，为了一点点的屁事不值的鸡毛蒜皮儿，先是和儿媳妇桃香争了几句，后来是老伴儿又白了他几句，于是他的横气再一次上来了。他顺手操起一把镢头，只一下，门外的一把旧椅子就粉身碎骨了。第二下，把他的专用自行车撂倒在院子的中央。第三下，脚边的一只小方凳如五马分尸般身首异处了。吓呆了的婆媳二人，自知惹下了大祸、触怒了天神，加上小孙子，像三只可怜的绵羊似的，傻呆呆地看着这只猛虎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而她们三个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见老头子像疯子似的又窜进了上房，婆婆像大梦初醒似的推了一把儿媳妇说：“天神爷呀！快去叫海龙来吧！老鬼疯了！老鬼疯了！砸吧砸吧，砸个干干净净，砸完了大家一块儿抹脖子上吊见阎王！”
上房里有电冰箱、大彩电、电风扇、有海龙前些日子买回来的一套时兴家具，有……有……桃香吓得不敢往下想了。忽然，从上房里传出一阵巨响，吓得婆婆和孩子都大哭起来。桃香一点儿也不敢耽误了，脚忙手乱地推出自己的自行车，顾不得婆婆和孩子的哭喊，一溜烟直奔十几公里外，她丈夫周海龙工作的柳树沟分销店。
听了桃香的哭诉，周海龙气愤地说：“你别怕，你先回去，这里人多嘴杂闲话多，再说‘家丑不可外扬！’我随后向领导请个假就来。这次一定要把老头子的坏毛病整治整治！这还了得，今天砸锅明日摔碗，现在又砸开家具了。他砸掉的东西还少吗？他干脆一把火把家全燎尽烧光才省事！”
得到丈夫撑腰的桃香，就很有些有恃无恐的气势回来了！胜券在握的神情，分明在表露着这样一些信息，‘嗯！老东西，凶啥呀？待会儿自有人来收拾你！’见婆婆和孩子仍坐在门外嘤嘤啜泣，以往热热闹闹很有生机的家里，变得冷冷清清，犹若冰窟一般，桃香的自信和得意不由渐渐远去，而莫名的忧伤与愧疚却悄悄涌上心来！待桃香坐下来静了静心，才意识到，今天家里发生事，在一定程度上，自己也有责任。她不该多嘴多舌地和老公公争吵，伤了老人的自尊心！人家大半辈子就爱争个强、好个胜的。虽然为人处事，常常一个“憋”字当头，在那个“要口”上，往往倔得厉害，可“气头”一过，还是一个任劳任怨、“一口吐沫一个钉”的男子汉！海龙常年在外工作，老公公在家里家外，就是“定海神针”、主心骨，是一棵遮风挡雨的老白杨！……
再看周三憋爷，像匹撒完疯的老儿驼似的，蹲在他的屋门口，大口大口地吸着旱烟，而大瞪着的两只眼睛和鼻孔里呼呼喷出的烟气，说明他随时有可能一触即发，还要发疯！
看着儿媳妇刚进街门时的得意样子，周三憋爷心想：妈的！嚣张个啥？神气个啥？就是海龙那小子来了，还能把老子的毬咬掉！妈的肠子，惹恼了，老子还砸，大不了‘老羊皮换张羔子皮！’虽然这样想，但看着被自己亲手砸烂的椅子和小方凳的碎片，周三憋爷还是感到万分的惋惜和内疚！自己已是黄土埋到脖根根的人了，年轻时的瞎毛病咋就改不掉哩！难道还要带着这个犟驴脾气进棺材吗？那把旧椅子，还是他前几天修理拾掇好的。那辆旧自行车，还是海龙进供销社后给他买的，当初，骑着儿子孝敬的这辆“飞鸽”自行车，自己高兴，地方上的人羡慕。可给他的老脸是争了不少的光呢！而今，它虽然是旧了点，却结实又稳当地驮了自己二十几年了。将自己从年富力强的中年，一直驮到如今精神矍铄的老年。想着想着，他就由不得过去把自行车扶了起来。一看，刚才的一镢头只把捎架打偏了，只要用点力，是可以扳正的。而上房里被他扔在地上的，是一台早已坏了的旧收音机。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街门外传来了儿子海龙和邻居的说话声，他知道这是儿子兴师问罪来了。于是一股横气不由又涌了上来，就一脚将刚刚扶起的自行车踹倒。
看到院子里的狼藉样，早已成竹在胸的周海龙，一声不响地支好了摩托。母亲看到儿子来了，就再次哭了起来。而一直躲在屋里静观其变的桃香，看到老公公的举动，不由心中一拧，就一把掀起门帘儿迎过来说：“你仔细瞧瞧吧海龙，你爹有本事、有能耐！这就是你爹的本事、你爹的能耐！人家的大人会修、会做、会置办家当，我们的大人不会修、不会做、也不置办，只会砸、砸、砸……”话音未落，桃香那粉嫩白皙的脸上，就被周海龙“啪啪啪”连抽了几个耳光，骂道：“你张狂个啥！啊！你张狂个啥！这个家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给点颜色你就敢开染坊！’还大红大绿地染来啦！说话没高没低，还‘你爹、你爹’的！我爹是你的啥？你这心在哪里长哩？啊！”
教训完媳妇，周海龙走过去，“腾”地一下跪倒在他爹的跟前，在自己的脸上“啪啪”地打了两个耳光，泪流满面地说：“爹，是儿子不孝，娶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的东西，时常惹你生气！说句心里话，爹，我这当儿子的是您养的！这么多的房屋是您盖的！所有的东西财产是您置的！以后您老着了气，只要能把气出掉，东西您尽管砸，别说砸个烂凳子、破自行车，就是缝纫机、洗衣机、彩电、冰箱也统统能砸！东西是个啥！东西砸掉，我们还可以买上置上，可我的爹只有一个，您老若气坏了，气出个三长两短的，儿子我就没爹了！以后只要您想出气，别说砸个东东西西，房子也可以烧，烧光燎尽了我给您盖楼房，您老的身体可千万不能气坏……”
本想有丈夫的撑腰，想在公公的面前要点威风的桃香，万没想到却挨了丈夫的一顿耳刮子。而本想着儿子究竟能把我怎样，惹恼了我还要咋的咋的的周三憋爷，见儿子不但没给自己下马威，反而先灭了儿媳妇的威风，还给自己大大地撑了腰长了气！因此，海龙的举动，一下子把桃香和周三憋爷都弄懵了。
不过，从此以后，周三憋爷砸东西的瞎毛病，却确确实实的改好啦！
2004年5月于民勤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