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广东
一 相识相恋
那一年,瓷染大学毕业,在县城父母朋友的公司做事。一年后,又去了镇政府上班,很轻松的工作,一个月拿两三百块钱,是当时小县城普遍的工资待遇。瓷染不喜欢这份工作,感觉就是在虚度光阴,日子过得很乏味。而且,当时年轻人都挤着往广东去。瓷染的发小,除了个别在家有工作的,其他几个已经在广东各个市县“潇洒”几年了。
发小偶尔会给瓷染来一封信,说广东的繁华,那里的商场叫超市,比我们县城最大的百货商场都大很多,里面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还有电梯;说她看到的各种新奇有趣的事,说她的人生目标、情感经历、人情世故;说她每月工资有六百到八百不等,等等等等,这些在瓷染的脑海中不断发酵,联系看过的电视、小说,经过想象润色,对瓷染的吸引力愈发强大。
瓷染本就不是乖乖女,胸腔里装着一颗不安分的心;长着清秀的脸庞,飘逸的长发,不到一米六的略显瘦削的身材,走起路来轻快灵动,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姑娘。
半年后的一天,瓷染终于厌倦了平淡乏味的生活,向父母提出要去广东打工,态度很是坚决。父母向来疼爱瓷染,经不住她的一再央求,就答应了。但怎么去呢?父母也只认识村里那几个打工的,在他们心里,他们的女儿是读了书的,不应该跟他们混在一起,所以也不屑于去找他们。可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的,难道让瓷染就这么一个人去闯荡?太危险了,这显然不现实。
发小已有好长时间没给她来信了,那时村里还只有一个堂叔家里安装了电话,而发小从没有告诉过瓷染她们厂里的电话,联系起来几多不易,可瓷染已经等不及了,于是想到了男友凌潇。
凌潇,大瓷染一个年头,修长的身材,俊朗的脸部轮廓,说起话来声音贼好听。第一次见到凌潇,还是在县城工作的时候。当凌潇笑意盎然地出现在瓷染面前时,瓷染就感觉到胸腔里有小鹿在窜。而瓷染也看到,凌潇说话时,不时看向她的目光闪闪发亮;与她对视时,嘴角更是忍不住地上扬;这一切都让瓷染心神荡漾。但瓷染终究是女孩,她渴望凌潇发亮的眼神能够一直包围着她,可当凌潇的目光真探向她时,她的眼睛却又躲闪着避开了,偶尔忍不住偷偷瞄上一眼,与凌潇的目光碰个正着,胸腔里的小鹿便窜得更欢了,血液也被搅得沸腾了,直往脑门上冲,脸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红晕。
这以后,凌潇会找各种理由,时不时地来瓷染工作的地方闲聊。瓷染从旁人嘴里得知,凌潇父母给他在村里的马路旁建了一栋房子,开了一个百货店,店里生意很好。凌潇的店离瓷染工作的地方有五六十里路,而且每天只有一班车从他店门前经过。这让瓷染想起了苏东坡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中愈发甜蜜,笑容便在脸上荡漾开来。想必旁人也感觉出了点味道吧,偶尔会有人开他们的玩笑,但瓷染都是羞涩着避开的,心里的花却开得更旺盛了。
没多久,凌潇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到瓷染工作的地方,约瓷染和他们共同的一个熟人去公园玩,瓷染欣然应允。但熟人在他们刚见面时就说有事走了,剩下手足无措的瓷染,呆呆地、羞怯地、含笑地望着凌潇。凌潇嘴角比任何时候都上扬得厉害,眼睛里的光也比任何时候都闪亮。瓷染更窘迫了,凌潇终于不忍心僵持下去,于是走到瓷染身边,说:“我们走走吧。”说完,便很自然地拉起瓷染的手,在公园里逛起来。
事后,瓷染不记得那天凌潇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被凌潇拉着的手,麻麻的、潮潮的。
与凌潇恋爱的事,瓷染一直不敢告诉父母,她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肯定不会同意她与凌潇交往。
瓷染给凌潇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想去广东打工的事。电话那头的凌潇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说:“还是到家里吧。”
但瓷染很坚决地回答:“我一定要去。”她明白凌潇在担心什么,于是安慰他说:“我先去,如果好,你也去。”
“那你打算怎么去?有熟人吗?”
“没有,就是想要你帮我找个熟人带我去。”
“好吧,我问问。”
“要快点呀,我想马上就去。”
“嗯!”
四天后,凌潇把电话打到了瓷染堂叔家里,堂婶大老远地叫瓷染去接电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很大声地说:“是一个伢机打来的。”接着问瓷染:“是哪个?”
“一个同学。”瓷染搪塞着,说完快速地扫视了堂婶一眼,堂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探寻和不信任,让瓷染突然就心虚了。怕堂婶刨根问底,又忙补充:“我找他帮忙做点事。”
接到电话,凌潇告诉瓷染,帮她找了一个人,是他们家邻居,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家工厂做管理,过几天会回家一趟,同意带瓷染去。凌潇要瓷染在邻居出发的前一天去他那里,这样方便与邻居一起出发。瓷染听后很是高兴,回家跟父母撒了一个谎,说是一个同学的姐姐在广东一家工厂做管理,回来休假,愿意带她去。
二 与朱鸿伟相识
到了那天,瓷染顺利地从家里出发了。去到凌潇店里,凌潇却告诉她,邻居在家里的口碑不太好,不放心要她带去,自己送她去。还说,几天前,他就联系了一个在广州租了住房的男同学,准备带着瓷染先在同学处落脚,陪瓷染找好工作就回来。瓷染问凌潇:“你的店呢?”凌潇答:“关几天,没关系的。”瓷染心里好温暖,原来还有点怕怕的吊着的心,现在完全放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妥妥的安全感。
第二天,他们出发了。第三天早上就到了广州。下了火车,瓷染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到处都是房子,除了房子就是人,瓷染分不清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凌潇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址和扣机号码,并告诉瓷染,以防万一丢失,这地址和扣机号他准备了两份,还有一份放在包里。瓷染望着凌潇,甜甜地笑了,心里想:“有他在真好。”
凌潇左顾右盼,寻找着公用电话。很快就在离出口不远处一个小卖部找到了。凌潇呼了同学的扣机,不久,同学就回电话过来了。只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在问:“你们到了哪里呢?”又说要他们在原地等着,马上过来接他们。
在等同学的间隙里,凌潇叮嘱瓷染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是我表妹。”瓷染还是有点不高兴,默不作声。在火车上,凌潇对瓷染说:“我和我同学说是送表妹来广东找工作,当着他和他家人的面,要注意保持距离,不要露出破绽来。瓷染马上反驳:“为什么?”“这样对你找工作或许有好处。”瓷染觉得凌潇的理由太牵强,很不认同,便嘟着嘴,不搭理凌潇。凌潇看到瓷染不高兴,安慰她道:“来日方长嘛,现在一切以找工作为重。”
不多久,同学就到了,老远看到了海拔一米八多的凌潇,大声打着招呼。瓷染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一米七几、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眉清目秀的帅小伙微笑着朝他们走来。刚走到跟前,同学就盯着瓷染问凌潇:“这是你表妹?”凌潇笑了笑表示认可。同学便跟瓷染打招呼:“你好!我是凌潇同学——朱鸿伟。”边说边伸出手来要与瓷染握手。瓷染先是站着不动,含笑看了看凌潇,凌潇也在微笑着看她。瓷染这才伸出手去,与朱鸿伟轻轻握了下手。
朱鸿伟领着瓷染和凌潇去到一条大马路边,邀了一辆的士。不多久,就在一群六层到十层不等的、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楼房群旁边下了车。 瓷染不记得转了几个弯后,终于进了一栋楼房的一楼。朱鸿伟打开房门,里面静悄悄、黑乎乎的,显然,屋里没人。朱鸿伟马上开了所有的灯,瓷染这才看清楚。房间很大,应该是一间客厅。地板上一尘不染,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来。瓷染有点犹豫不决:这地能踩吗?接着就看到朱鸿伟边脱鞋边说:“你们也把鞋脱在这里吧。”说完就递过来两双拖鞋,然后安顿他们把行李放好,朱鸿伟就去厨房张罗了。
瓷染利用这个空闲巡视了屋里一番,发现除了客厅外,只有一个厨房和厕所能用。另外虽然有两扇门连着客厅,却都上了锁,并且门外有东西挡住,明显是隔断门里和客厅的意思。瓷染很是纳闷,小声跟凌潇嘀咕:“他们睡哪儿呢?”凌潇朝瓷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问,并说:“晚上就知道了。”
很快,朱鸿伟就给瓷染和凌潇煮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瓷染边吃边想:这个朱鸿伟的厨艺真不错,似乎,人也不错,而且长得还挺帅。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呢?如果没有,我要给他物色一个最好的女朋友。然后在脑海里把她的那些小伙伴一一过滤了一遍,最后定位在了她最好的闺蜜身上,心里不动声色地乐了。
朱鸿伟做完这一切后,如此这般地叮嘱了瓷染和凌潇一番:“你们可以先到附近找两天,找不好再去人才市场。人才市场有点远,但机会多点。
“来广东打工的人很多,派出所查暂住证查得很严,出去记得带好火车票,没办暂住证的,火车票一个星期之内有用,过了一个星期就得办暂住证了,没有暂住证会被抓去关押,然后遣送回籍。暂住证一百块钱一张,一人一张。
“出去时注意看公交车牌,我这里是XXX站,如果记不住,用纸写一下。记得带好我的扣机号,不会回来就呼我。另外,我给你们买了一张这个地方的地图。”说着给了凌潇一张地图,又告诉他们怎么进出这楼房群。凌潇不住地点头答应着,瓷染却听得云里雾里的,脑海里一团浆糊。朱鸿伟叮嘱完就上班去了,凌潇和瓷染也从朱鸿伟住处出发了。
三 遭遇诈骗
头一天,凌潇和瓷染只是在朱鸿伟租房周边找工作。从楼房群出来,他们走了大约三四里路,来到一个比较陈旧的生活小区旁边,小区里面的房子基本是五层的住宅楼房,靠门口约五六米处,在树荫下,有一张旧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块招工广告牌,是用硬纸板做成的长长的三棱柱形状,上面用粗黑油笔写着“招工”两个大字。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差不多五十岁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瓷染和凌潇同时看到了这块牌子,四目相对,相视一笑,便一起走上前去咨询。
中年男子一副威严的领导模样,阴森地注视着前来的凌潇和瓷染。瓷染不觉有点怯场了,心想:幸好有凌潇在,否则,我都不敢来应聘了。凌潇先开口了:“请问你们是什么公司呢?要招什么样的员工?”
中年男子冷冷地直视着凌潇:“文员、仓管、经理各种岗位都招。你们想找什么工作?”
“找文员的工作吧!”瓷染马上答。
“你们带身份证、学历证了吗?”
“带了。只有我一个人应聘。”瓷染边说边快速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和学历证书来。
中年男子从瓷染手里接过证书,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看瓷染,说:“你应聘文员可以。”瓷染被中年男人生硬又锐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有一种想逃脱的冲动。
中年男人又发话了:“不过,现在应聘文员的人很多,你有简历吗?”
“没有。”
“那先填一份简历。”说完,中年男人递过来一张简历表和一支笔。
写简历对瓷染来说不是难事,上学期间,瓷染就写过不少个人简历,三下两下,一张简历便完成了。中年男人接过简历瞄了一眼,对瓷染说:“先交五十元押金,过几天给你答复。”
凌潇马上问:“请问要几天呢?到哪里找您?”
中年男人拧紧着眉头看了凌潇一眼:“一周之内,在这里。”
“能早点吗?”凌潇想到朱鸿伟说的,一周之后就要办暂住证的话,追问着中年男人。
“你们是还不知道行情吧,现在找工作的人多着呢?”
瓷染和凌潇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睛里都写满了疑问:“交还是不交呢?”
这一切尽收在中年男人眼里:“这样吧,我尽量在三天之内给你们答复。如果可以,现在就交押金,不行就走人。”中年男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请问,如果没应聘上,押金有退吗?”瓷染怯怯地问。
中年男人不屑地看了瓷染一眼,爱答不理的样子说:“有退。”
瓷染又看了看凌潇,还是拿不定主意。此时凌潇也在犹豫,不过,他很快就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中年男人。钱到手后,中年男人一副下逐客令的口气说:“你们可以走了。”
“收据您还没开给我们。”凌潇又说。
“什么收据,我从没开过收据。怕我骗你这几十块钱?!”
看到中年男人这幅嘴脸,瓷染和凌潇知道收据是不可能有的了,只好悻悻地出了小区门。刚到门外,凌潇就说:“我们可能受骗了。”瓷染本来心里就很没底,听凌潇这么一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那点直觉,心情沉重起来,刚一出门就被骗,这运气是有多差!
四 再次受挫
他们一边心情复杂地走着,一边也不忘关注路边电线杆或墙上的各种招生广告,看到有招文员的,凌潇就拿出朱鸿伟给他的地图来找位置。找的基本是路程较近的工厂或公司,然后对瓷染说:“今天我们还去这几家看看吧。不过,如果还要求交押金,我们就不交了。你觉得呢?”“嗯。”瓷染很认可凌潇的意见。
地图上看着好像很近,但其实最近的一家也有四五里路,而且人生地不熟,还不一定能准确找到地方。路边不时有摩托车司机向他们询问要不要“送”,凌潇便跟他打听到xx地方要多少钱。对方答:“十块。”
“能便宜点吗?”
“不贵的啦,这么远啦。”摩托车司机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说着。
凌潇连问了几个摩托车司机都说要十块。坐个四五里路的摩托车要十块钱,对在家里一个月才两三百块钱工资的瓷染来说确实贵,但想想,多找一天工作,就多一天的花销,凌潇的店还关着门,凌潇还是用谎言骗父母出来的,不知道他父母在家里得有多着急呢!想到这里,瓷染便说:“还是租摩托车吧。”
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司机说:“这就是你们要来的地方。”
瓷染问:“公司在哪里呢?麻烦你把我们送到公司门口吧。”
“这里这么多工厂,我怎么鸡道(知道)公司在哪里呀,你们寄己气走(自己去找)呀!”司机很不耐烦地说着。
瓷染和凌潇只好下了车,一路走一路问,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了招工的地方。此时已经十二点过了,公司员工正在吃饭,凌潇打听到,要下午两点才招聘了,他们也感觉到肚子空辘辘的饿了。路边有一些推着车卖快餐、卖炒粉的,瓷染不喜欢吃粉,他们朝一个卖快餐的车走去,各要了一份快餐。菜白白淡淡的,没什么味道,瓷染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凌潇则大口大口地吃着,还不时地督促瓷染:“再吃点,再吃点,吃得太少等下会饿的。”最终,瓷染还是只吃了不到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凌潇建议在周边走走看看,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呢。
他们边走边打量着,这块地方的房子都比较低矮,看起来像是刚建成不久的一些小型厂库,很多厂房外面贴有“招工启事”的牌子,大多是招些流水线上的操作工之类的,而且还要求是熟练工,也有少数写着招聘文员,也附注着熟手优先,但他们上前问时,却都说已经招好了。
下午两点,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先前的那家公司,已经有人坐在写着“招工启事”的地方,是一个三十来岁、皮肤白皙、五官秀气、衣着整洁、身材匀称的女人,比上午看到的中年男人少了几分“杀气”,却也挺有“领导范”,女人斜睨着他们,漫不经心地问:“应聘什么岗位?”接着就递过来一张A4纸,瓷染看到上面有“个人……”后面的字被女人拿的时候折弯了,看不到,不过瓷染猜应该是“个人简历表”。
“文员。”
“文员已经招好了。”女人边说边又把简历放回原处,视线专注在她的手指甲上,不再理会他们。
瓷染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算是体会到中年男人说的“工作不好找”的意思了。凌潇看到瓷染沉下来的脸,安慰她说:“我们才刚来呢,别着急。先到附近找两天,如果找不好,就去人才市场。”
下午他们又去应聘了几个地方,也都是无功而返。回朱鸿伟租房的路上,一路无语,凌潇几次试图打破沉默,找话来安慰瓷染,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五 认识朱鸿伟家人
回到朱鸿伟住处已经六点多。朱鸿伟一家已经做好饭菜,只等他们到家就可以吃饭了。家里还有他姐姐、姐夫和他姐姐三岁多的儿子。瓷染和凌潇一进屋,朱鸿伟姐姐姐夫就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可能是今天在外面听了一天带有各种口音的普通话了,终于听到有凌潇之外的人讲家乡话,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瓷染还是觉得特别亲切,有如一家人的感觉。这感觉把瓷染心里的阴霾扫去了一大半,暂时忘了白天找工作的不快。不料,吃饭时,朱鸿伟又提起了这话题:“今天工作找得怎样?”瓷染心头便又蒙上了一层阴霾,凌潇立马回答:“没找好,大部分厂招的都是操作工,少数招文员的,但都说招好了。”
“找工作不能着急啊,你们才刚来,三五天能找好算是很幸运的了,有的人来这里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也找不好,这也讲个运气。”朱鸿伟姐夫说。
“十天半个月?!”瓷染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默默地盘算着,今天已经花了快两百大洋了,他们一起带了一千多,本想着足够盘缠,这样下去,凌潇回家的路费都要没有了。忍不住看了凌潇一眼,只见凌潇默默地吃着饭,没再说话。凌潇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吧,瓷染想。
吃完饭,朱鸿伟和他姐姐起身收拾碗筷,凌潇立马站起来帮忙。瓷染从来没做过这些事,也就没有这种意识。坐了一阵,瓷染感觉到自己这样坐着好像不太合适,就走到厨房问朱鸿伟要擦桌布,朱鸿伟忙说:“不要你擦不要你擦,我来。”说完迅速从厨房拿来了擦桌布,把餐桌仔仔细细地擦了两三遍,收拾妥当后,又给瓷染端来了茶。凌潇还一直在厨房要帮忙,朱鸿伟姐姐不肯,最好只好自己端着茶出来了。
休息片刻,大家洗漱完毕,看了一会儿电视,差不多十点,朱鸿伟姐姐对瓷染和凌潇说:“你们今天辛苦了,早点睡吧。”说完便开始收拾桌凳,朱鸿伟帮着把饭桌折叠好,靠墙角放着,瓷染好奇地看着他们忙碌,只见朱鸿伟和他姐夫从墙边搬出几块蓝色的海绵一样的东西,分别摆在客厅地板的两端,然后又在上面铺上竹席,做完这一切后,朱鸿伟姐姐有点抱歉地说:“条件有限,这几天要委屈你们了,将就着睡一下啊。”接着分配瓷染和她,还有孩子睡房子的西端,凌潇、朱鸿伟和朱鸿伟姐夫睡东端,大家和衣躺下。这会,瓷染心中的谜团算是解开了。
不一会儿,屋里就鼾声四起。瓷染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在疲惫中昏昏睡去。好像刚进入迷糊状态,朱鸿伟姐姐就起床了。很快,大家也都起来了。各自忙碌着,吃完早餐后,都匆匆出了家门。瓷染和凌潇也与他们一同出了门,又踏上了找工作的路。
六 表露心迹
这一天,接下来的一天,都没什么进展。第三天傍晚,回家的时候,在楼房群入口处刚好碰到下班的朱鸿伟,互相打过招呼,朱鸿伟让瓷染和凌潇走在前面,他走在凌潇的后面。问了一下瓷染找工作的情况后,三人一路默默无语。差不多走到楼房群的中间时,朱鸿伟突然小声问凌潇:“瓷染真是你表妹吗?我还没有女朋友呢。”凌潇并不回答,还是像在火车站见面那样“呵呵”两下应付着。朱鸿伟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瓷染却听得很真切,心里不免别扭起来,这下怎么办呢?就装作没听到吧。走到前面一点,瓷染借故太黑害怕,等着凌潇走到她旁边,便拉住了凌潇的手,凌潇也把瓷染的手抓得紧紧的,这一切都实诚地落在朱鸿伟眼里。三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凌潇想办法打破了沉默,这事总算过去了。但瓷染明显感觉到,三人相处,再不似前几天那般自然。
想到带来的钱越来越少,瓷染表情越来越凝重。凌潇虽然嘴巴老安慰着瓷染,但瓷染能感觉到,凌潇也只是在努力保持淡定而已。第四天出门,瓷染对凌潇说:“我们去第一个应聘的地方看看吧,如果人还在,就要他退押金。”
再一次走到那个陈旧的小区门口,中年男人还在。照旧坐在桌子后面,照旧是那副面孔。凌潇首先走上前去问:“请问瓷染应聘上文员了吗?”
中年男人闪烁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说:“嗯,嗯——还没确定,我说了要一个星期啊。”
“那我不应聘了,请把押金退给我吧。”瓷染说。
“什么押金?!”中年男人立马现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说。
瓷染心里想,有高出中年男人大半个头的凌潇在,怕什么,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三天前,你不是说三天后给我们答复吗?没应聘上就退押金。”
“我没收你们什么押金,你们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叫门卫来赶你们走。”
瓷染很生气,正要继续理论,凌潇一把拉住她往外走。瓷染不肯,奈何力气不够,甩不开凌潇。到了门外,瓷染终于甩开了凌潇的手,狠狠地横了凌潇一眼,说:“你比他高出一大截,还怕他不成 ?!”
“如果是我一个人,如果我们不找工作,我不怕他。我就怕事情闹大了,惊动了派出所,我们没有暂住证,后果不好收拾。”
听凌潇这么说,瓷染的气焰也消了一大半,不再说话了。
七 初识“人事”
经历这几天找工作的遭遇,瓷染和凌潇算是体会到靠他们自己找工作的艰难了,这样下去,估计真会像瓷染想的那样:“回家的路费都要没有了。”
两人漫无目的的、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潇想,不能再这样盲目的浪费时间了。凌潇看了瓷染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每次都没开口。最后,凌潇面向瓷染站定,一本正经地对瓷染说:“我有一个主意,能确保你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主意,你倒是快点说呀!”瓷染焦急地说。
“我说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许生气,好吗?”
“我不生气。”
“有人给我做媒,那女的在东莞一家大工厂做人事,专门负责招聘的。
你别误会,我没去她家里,是媒婆没经过我同意带她来的我店里,她问我要电话,媒人也在一旁起哄,我觉得不给太失她面子,就告诉她了。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还跟我说,如果有亲戚朋友想去广东打工,可以找她帮忙。”
瓷染不说话,凌潇接着说:“请相信我,我真对她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纯粹出于礼貌。也想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瓷染依然不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今天是我们到这里的第四天了,带来的钱差不多花了一半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好工作,要不留在这里不安全。”凌潇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再说,我们在朱鸿伟家打扰太久也不好意思。”
瓷染何尝不明白,但这事换了谁会舒服呢?她也知道,除了凌潇说出来的理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凌潇没有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凌潇又说:“ 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问问,好吗?。”
瓷染还是不说话,事到如今,她进退两难,也只有依靠凌潇了。
凌潇在一个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拨通了“人事”给他的号码,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孩的声音:“您好,这里是XXX总部,请问您找谁?”凌潇报了“人事”的分机号,电话里立马说:“找阿芬啊,稍等啊,我立马帮你转接。”接着电话里传出来一阵铃声,不到三秒,又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过来:“您好!”
“您好!我是……”
“是你啊?!”凌潇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嗯,现在在上班吗?”
“是的,没关系。你那边怎么是广东的号码?你在哪?”
(“阿芬男朋友来了,阿芬男朋友来了。”“哈哈,男朋友都找上门来啦!阿芬魅力大呀!”“阿芬请我们吃糖。”“是的,得请我们吃糖。”……电话里传出来几个女孩子的吵闹声。)
“是的,我在广东,送我表妹出来找工作。你们厂招工吗?”凌潇边说边看了瓷染一眼,瓷染貌似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波澜起伏:“原来他一开始就设计好了,所以才有表妹一说啊。”
“招啊,明天就招。今天就带你表妹过来吧,我帮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好的,谢谢!”
“呵呵呵,跟我客气什么呀。”
“拜拜!”
“拜拜!”
听完电话,瓷染脸色更难看了。凌潇看在眼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拉起瓷染的手默默走出小卖部。走了一段后,凌潇又说:“我们得告诉朱鸿伟。”于是又拉着瓷染走回小卖部,呼了朱鸿伟的扣机。朱鸿伟回电话说马上回来。
八 投奔“人事”
没多久,他们三人又在楼房群入口处汇合了。凌潇把他们的打算详细地跟朱鸿伟说了一遍,但把他和“人事”的关系说成是邻居。朱鸿伟说:“广东工作确实不那么好找,很多人都是出四五百、或者七八百、甚至一千,请人帮忙找工作。你们既然有这样的熟人能够帮忙,当然是好事。”
这样聊着,没多久便到了住处。朱鸿伟帮忙整理行装,不一会儿,三人又从家里出发了。边走朱鸿伟又边告诉他们怎么去车站坐车,要注意什么。出了楼房群出口,瓷染和凌潇便与朱鸿伟告别。这时,凌潇从口袋拿出早准备好的四百块钱塞到朱鸿伟口袋,说:“打扰你们这么多天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两人的一点生活费,请一定收下。”
“你这是干嘛?!吃几顿家常饭算什么,不把我当兄弟啊?”朱鸿伟边说边又把钱塞回凌潇口袋。
听朱鸿伟这么一说,凌潇不好再给,便说:“真是太感谢兄弟了。”
“又来了,只是我不能帮瓷染找到工作很抱歉。”
“兄弟说的什么话,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兄弟之间就别这样见外了。我就不送你们了,一路顺风啊!找好了工作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朱鸿伟向瓷染和凌潇摆摆手,朝上班的地方走去了。
下午两点,瓷染和凌潇到了东莞。下了车,凌潇又给“人事”打电话,问清楚去工厂的路怎么走,约一个小时后,他们便到了工厂侧门口。老远,凌潇就看到了等候在工厂门口的“人事”,小声告诉瓷染,瓷染朝凌潇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高高的、不胖不瘦的、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的年轻姑娘,穿着得体而雅致的灰色西装,很精神地站在工厂门口的保安室旁,老远向他们招手喊着:“凌潇,这儿,这儿。”
接到瓷染和凌潇,“人事”就和门口的两个保安打招呼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几天要麻烦你们给他们放行。”
“阿芬都发话了,哪能不放行呢。”一个保安讨好地说,另一个也附和说:“那是,那是。”
“谢谢关照啊。”“人事”笑呵呵地跟保安道谢。
接下来,“人事”把瓷染和凌潇安顿在一个干净宽敞的房子里,各给了他们一张“客人卡”,卡上有吊带,“人事”要他们带在脖子上,又告诉他们:“这是客人接待室,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打卡下班,你们委屈一下,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这里有水喝,有书看。”边说边泡了两杯热茶端给他们。
“好的,耽误你了,你去上班吧。”凌潇客气地说着。
“好,那我走了啊”。“人事”踏着轻快的步伐,满面春风地走了。
这段时间,瓷染一直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淡漠地看着“人事”眉飞色舞,淡漠地看着凌潇客客气气,好似,她是一个局外人。凌潇的眼睛不时地望向她,是想探寻她心里的动向吧。她懂凌潇的意思,但,凌潇懂她吗?
很快,就到了“人事”下班的时间。瓷染远远地看到“人事”大步流星地朝接待室走来,想必,她旁边的空气都能闻到兴奋的味道吧。在“人事”后面,是潮水般涌来的人流。刚走到门口,“人事”就说:“走,我们去外面吃饭。”等凌潇走出接待室的门,“人事”就与他并肩着走,瓷染一个人走在后面。
九 瓷染受伤
厂区旁边有很多家餐馆,还有各种早餐店、小卖部、超市、电影院等等各式店面。在“人事”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往一家湘菜馆走去。一路上,瓷染听了无数次的“阿芬!”“阿芬姐”,“人事”都只是点头微笑,专注地跟凌潇聊着天。
到了餐馆,“人事”尽地主之谊,在瓷染和凌潇的一再推辞下,点了满桌的菜。一点完菜,“人事”就去前台付了钱。酒足饭饱,稍事休息,人事又说:“时间还早,我们去搞点活动吧。这附近有电影院,有溜冰场,有歌舞厅,你们看做点什么好呢?”瓷染晕车,早就想休息了,但她看到“人事”兴致正浓,不便开口。凌潇也知道瓷染累了,便说:“以后有空再玩吧,我们先去找个招待所,晚了怕找不到地方睡。”
“这个不要你们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有个老乡在这旁边租了一个套间,他们只周末在那里住住。今晚你们都住那里,明天晚上你表妹就可以住厂里了。现在我们尽情玩,要不就去溜冰吧。”
“人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凌潇也不好推辞,便跟瓷染说:“如果你觉得累,就在一旁边休息吧。”瓷染没接话,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人多点好玩些,我再叫几个老乡一起玩。”说完,“人事”就领着瓷染和凌潇往厂门走。走到保安室一个个打电话,不过十来分钟,便来了四五人。溜冰场很近,四五分钟就到了。不管滑不滑,进去都要买票,五块钱一个人。瓷染原以为门票会比家里贵很多,没想到是一样的价钱,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很有亲和力。凌潇正要买票,“人事”抢着付了钱,凌潇很是尴尬。
虽然累,但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得有多无聊!何况,瓷染也很喜欢溜冰,既然来了,就溜吧。于是瓷染也穿好鞋,跟在凌潇后面进了溜冰场。
大城市的溜冰场果然不一样,不仅场地大,音响和灯光效果好,场里还设有各种坡、桥、过道,一些技术好的,专门朝这些有特色的地方滑,滑出各式花样来,引来一阵阵喝彩声。
场内人也格外多。瓷染以为“人事”很厉害,殊不知技术比她差远了。“人事”颤颤巍巍地在场边慢慢地滑着,瓷染和凌潇滑了几圈了,她还一圈都没滑完。一个男孩从“人事”后面迅速滑到了她前面,“人事”被这突然出现的“障碍”惊吓到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十来秒爬不起来。离她不远的凌潇呆立了两秒后,迅速滑过去,手伸向“人事”,一使劲,把“人事”拉了起来。这以后,两人的手就没有放开过。“人事”倒是滑得越来越起劲,瓷染却滑不下去了,站在场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立马背过脸去擦泪水。刚擦完,凌潇和“人事”就滑过来了,“人事”很兴奋地朝瓷染叫:“滑呀,来呀。”话音没落,一晃两人就过去了。凌潇看出来瓷染不对劲,滑了两圈后,借口说要喝水,便放开了“人事”,走到瓷染身边,保持一定距离,借着场内声音的掩护,对瓷染说:“染,别这样,被她看出来对你不利。等你应聘上我就走,呆不了几天的。”
瓷染先是不说话,看到“人事”滑过来了,便说:“我累了,这里太吵,我想出去。”
“我表妹晕车,有点累了。你们再玩玩,我们到外面等你们吧。”凌潇对“人事”说。
“那我陪你们出去。”说完,“人事”就朝出口滑去了。
从溜冰场出来,“人事”问凌潇:“要不我们再去看看电影?”
凌潇看了瓷染一眼,说:“改天吧,反正我还要在这里呆几天才会走。”
“那好吧,我现在带你们去老乡的租房。”
“人事”照旧和凌潇并肩走在前面,瓷染跟在后面。“人事”兴致勃勃地给凌潇介绍着周边看到的各种新奇有趣的事物。还跟凌潇开玩笑说:“要不你来我们工厂旁开个超市或者餐馆?我给你介绍生意。”
凌潇笑着应付说:“好啊,我考虑考虑。”
租房离厂不过里把路,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全是外地的一些夫妻租住的。老乡的房子在三楼的中间,一房一厅,带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厅里也摆了一张床,听“人事”说,是方便家乡来的老乡住的。广东工作不好找,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老乡之间能照顾一下就照顾一下。凌潇不住地点头说“哦哦”“是的”。
“人事”又给瓷染和凌潇分好房子:“表妹就住卧室吧。这里治安不是很好,女孩子住里面安全些。”又说:“表妹你累了,早点冲凉休息吧。”然后便在客厅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快十点,瓷染才听到“人事”说:“厂里十点熄灯,我得走了。明天上午你早点带表妹来厂门口面试,我八点半就会在那招聘。每次都会有很多人来面试的,去迟了,难得挤进去。”
“好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又来了,以后我不要再听到你说这种话呀。”
凌潇笑笑,起身要去送“人事”,“人事”说:“这里我比你熟,你放心吧。对了,明天早上的早餐,我没时间过来陪你们吃了,你们自己吃啊。”
“好的,那你小心点。”
十 寻求安慰
等“人事”脚步声听不到了,凌潇走进屋关好门,又去敲了敲卧室的门,他想看看瓷染是否睡着了。马上,屋里就有脚步声,门开了。瓷染幽怨地瞪着凌潇,不说话。凌潇立马安慰她:“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我只是希望以后你在这里不受人欺负,过得开开心心的;有她照顾你,我放心。”
“扑通”一下,瓷染扑到了凌潇怀里。凌潇环住瓷染,两个人不说话。几分钟后,凌潇小声说:“我们还是注意一点吧,万一老乡回来看到就坏事了。”
“不,我就要。”说着,瓷染拉着凌潇向床边走。使劲把凌潇往床上推,凌潇顺势坐到床沿,瓷染又扑了上去,把凌潇扑倒在床上,手摸索着伸到凌潇衣服里面去了。凌潇立马拉住她的手:“染,这是别人家,不好,来日方长,听话啊。”
“不,我就要。”瓷染还是耍着性子。凌潇知道瓷染心里还拗着气,便不再制止。很快,他就抵抗不住体内荷尔蒙的肆意滋长,缴械投降了。
瓷染终于舒展了眉心,“以后你都不准碰别的女人,再有,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你放心,我不是这种人。我早就告诉过媒人,我有女朋友,但媒人还是执意要带她来见我。
“今晚是因为她摔跤了,我离她不远,出于礼貌去拉她的。但后来她一直不松手,我也不好甩开她。怕甩开了,让她没面子,以后你在这里对你不利。
“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凌潇说完,又去亲瓷染,两人又缠绵了一番。
第二天,瓷染和凌潇早早地起了床,在外面吃了早餐,还不到七点半,就去厂区门口了。老远看到门口挤满了人。瓷染说:“完了,来晚了。”
“别着急,会有办法的。”凌潇安慰她。
但终究只能在人群后面徘徊,直到八点半,才看到“人事”和几个办公室的女孩,手里拿着资料,匆匆朝这边走来。刚到保安室,“人事”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凌潇,马上朝人群说:“请让让,请让让,我接两个朋友。”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来,瓷染和凌潇顺利地从道中进到了厂区。“人事”麻利地给了瓷染一张个人简历,还生怕瓷染不会写,又指导她写好。接着对旁边的女孩说:“可以送我朋友去集训了。”又对瓷染说:“你跟她去吧,我会跟教官打招呼,不会让你太辛苦的;另外,我会请办公室的领导尽快来集训队接你走。”
瓷染想起昨晚听到“人事”跟凌潇说的话:“新进的员工都要集训,类似于大学的军事训练,几乎都是在暴晒的太阳下进行,很辛苦。一般集训一个星期,有关系的,也可以早点结束训练。集训完后还要考试,考试内容是有关于企业文化的一些东西,有专门的老师培训。只要有初中文化,基本都没问题。”
瓷染和“人事”道过别,看了一眼凌潇,跟女孩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瓷染看到凌潇在集训场旁边的亭子里朝她那边看。瓷染便跟教官请假说要喝水,朝凌潇走去。凌潇告诉瓷染,“人事”给了他一张客人卡,可以在生活区随意走动。“人事”面试完,他就来了这里。
没多久,离集训场很近的保安来喊教官接电话。接下来的训练,瓷染就感觉教官对她不似之前严厉了,甚至可以说很客气了。
凌潇告诉瓷染,等她分配到办公室去了,他就回家。厂里的一切对瓷染来说太新鲜太有吸引力了,厂区真大呀!有超市、邮局、图书馆、歌舞厅……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凌潇的话,瓷染没有一点反应,似乎根本没听到。凌潇意味深长地看了瓷染一眼,瓷染竟然没有觉察出来。
十一 顺利进办公室
只训练了两天,瓷染就被办公室的人接走了。
瓷染应聘上了文员,“人事”告诉凌潇这个消息的时候,凌潇突然感觉自己轻松了。这几天,凌潇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弦,生怕瓷染工作找不好,一直绑得紧紧的。等瓷染下了班,凌潇再一次告诉她:“我明天回家。”
“哦。”瓷染终于有了点离愁,默默地不说话。
“我到家了,会打电话告诉你。不过,可能不方便直接打给你,因为厂里电话都是通过总机转接的,那女孩已经记得我的声音了。上次给她打电话,我还没说转给谁,总台的女孩就叫她接电话了,应该是她用办公室的电话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总台的女孩都听到了。如果电话不方便转给你,我就要她告诉你。我给你买两张电话卡,以后,你在厂里的IC电话机上打电话给我,好吗?”
“嗯。”瓷染点点头。
“人事”应该早知道了凌潇要回家的事,那天刚好是周末,她早早地买好了礼物。第二天早上,提了一大袋子东西,到瓷染寝室叫瓷染一起去送凌潇。瓷染瞄了一眼,似乎都是吃的,而且都是好吃的,有些,她甚至都不认识。
往车站的路上,“人事”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活跃,也变得沉默起来。凌潇感觉有点尴尬,努力找话题来打破沉默,最终聊得还是不那么顺畅。厂区到车站大约两里路,凌潇感觉有四五里路那么漫长。终于到了,上车时,凌潇还是跟“人事”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最后还说:“瓷染就拜托你了。”
“都说不要跟我客气了。你放心好了,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有我吃的玩的一定有她的。到家了记得给我电话啊。”
“好的。”
车子启动了,凌潇朝瓷染和“人事”摆摆手。“人事”也举着手说:“再见,有空再来玩啊。”直到车子不见了踪影,“人事”才放下手来。瓷染只是默默地看着车子远去,几乎没有任何表示。
十二 然后,没有了然后
凌潇走后,“人事”对瓷染超乎想象的好,对自己妹妹也不过如此吧。而,其实,“人事”比瓷染还没大到一个月。
第二天中午,“人事”就告诉瓷染,凌潇到家了,要瓷染放心。“人事”越是对瓷染好,瓷染越觉得别扭,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人事”才好。瓷染想:如果没有凌潇在中间,她会很感激很喜欢“人事”的,她们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她没法把“人事”当朋友。对“人事”,瓷染心里有酸涩,有妒忌,还有莫名的罪恶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事”给她更多的关照,罪恶感愈来愈强烈。瓷染甚至都不敢打电话给凌潇,似乎,她给凌潇打一次电话,就侮辱了“人事”一回。
有一次,瓷染一个月都没给凌潇打电话,凌潇却给她打电话过来了,电话是“人事”转接的。凌潇用很陌生的口吻客套地问瓷染:“瓷染,还适应吗?”
“挺好的。”瓷染简短地答,她知道电话里还有耳朵在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很快便挂了电话。
事后,“人事”告诉瓷染,凌潇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向她寻问瓷染的情况,“人事”就说,你要不放心,就自己问吧,于是把电话转接给了瓷染。瓷染心里尴尬极了,“嘿嘿”两下算是回应“人事”。第二天,瓷染找了个借口脱离“人事”,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用IC电话机,给凌潇打电话。凌潇接到电话,一开始很是欣喜,随后又有点不满地问瓷染,为什么这么久不给他电话,害得他去跟“人事”打听。瓷染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原因,答应以后多打电话。但,以后,瓷染却并没有多打电话,甚至,几乎不打电话了。时间过得太久,就更不打了,她不敢打了,因为怕凌潇责怪她,而她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和“人事”这边,瓷染一直经受着内心的折磨,相处得很是尴尬
三个月后,凌潇又打来了电话,照旧是“人事”转接的。这一次,“人事”没有像上次那样,一下班就兴高采烈地来告诉瓷染。晚饭后,“人事”才来瓷染寝室,幽幽地对她说:“你表哥很关心你哦,有这样的表哥你真是太幸福了。”语气里尽是酸涩的味道。
瓷染做贼一样偷看了“人事”一眼,装作没听懂,不答话,手一直在装模作样地忙碌着,心里却五味杂陈,更虚了,脸上就要遮掩不住时,说了声:“我去买点东西。”便走开了。
瓷染找了个僻静的IC电话机,给凌潇打电话。凌潇“喂”了一声,瓷染不说话,凌潇看到电话机上显示的号码,知道是瓷染打来的,便一个人说着:“染,我知道是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给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瓷染照旧不做声。
“染,你怎么啦?受委屈了吗?”
瓷染依然不做声。
“染,你倒是说话呀。”凌潇着急起来,语气明显地急促了。
“没事。”瓷染终于回话了,“我很好,你以后不要再向她打听我了。”
“你这么久不给我电话,我受不了啊。”停顿了一下,见瓷染又不说话了,凌潇接着说:“要不,你回来吧,我来接你,好吗?。”
瓷染还是不说话,良久,才说:“我挂了。”
以后,凌潇没再给瓷染打电话,也没再给“人事”打电话。瓷染也没再打电话给凌潇。
十三 一年后
一年后,瓷染终究没能经受得住内心的煎熬,在课长的一再挽留下,毅然辞职回家了。
回家那天,是“人事”送她上的车。坐到车上的那一刻,瓷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下火车的时候,瓷染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在走向火车站出口的时候,心里一直在犹豫,打还是不打呢?最终,她从火车站门口不远的一个公用电话旁走了过去,转身,却碰到了一个人。瓷染抬头一看,愣住了,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来接你回家。”是他,声音和身形都沧桑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瓷染很纳闷。
“艺芬(“人事”)告诉我的。”停顿了一下,凌潇接着说:“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向她道了歉,她原谅我们了。”
瓷染继续望着凌潇,嘴角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凌潇一把把瓷染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好像生怕瓷染又会跑掉。抱得瓷染骨头生疼,却再不像从前那样叫着埋怨他,只是静静地承受着,任由他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