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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春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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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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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广东

闯广东

相识相恋

   那一年,瓷染大学毕业,在县城父母朋友的公司做事。一年后,又去了镇政府上班,很轻松的工作,一个月两三百块钱,是当时小县城普遍的工资待遇。瓷染不喜欢这份工作,感觉就是在虚度光阴,日子过得很乏味。而且,当时年轻人都挤着往广东去。瓷染的发小,除了个别在家有工作的,其他几个已经在广东各个市县“潇洒”几年了。

发小偶尔会给瓷染来一封信,说广东的繁华,那里的商场叫超市,比我们县城最大的百货商场都大很多,里面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还有电梯;说她看到的各种新奇有趣的事,说她的人生目标、情感经历、人情世故说她每月工资有六百到八百不等,等等等等,这些在瓷染的脑海中不断发酵,联系看过的电视、小说,经过想象润色,对瓷染的吸引力愈发强大。

瓷染本就不是乖乖女,胸腔里装着一颗不安分的心;长着清秀的脸庞,飘逸的长发,不到一米六的略显瘦削的身材,走起路来轻快灵动,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姑娘  

半年后的一天,瓷染终于厌倦了平淡乏味的生活,向父母提出要去广东打工,态度很是坚决。父母向来疼爱瓷染,经不住她的一再央求,就答应了。但怎么去呢?父母也只认识村里那几个打工的,在他们心里,他们的女儿是读了书的,不应该跟他们混在一起,所以也不屑于去找他们。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的,难道让瓷染就这么一个人去闯荡?太危险了,这显然不现实。

 发小已好长时间没给她来信了,那时村里还只有一个堂叔家里安装了电话,而发小从没有告诉过瓷染她们厂里的电话,联系起来几多不易,可瓷染已经等不及了,于是想到了男友凌潇。

 

凌潇,大瓷染一个年头,修长的身材,俊朗的脸部轮廓,说起话来声音贼好听。第一次见到凌潇,是在县城工作的时候。当凌潇笑意盎然地出现在瓷染面前时,瓷染就感觉胸腔里有小鹿在窜。而瓷染也看到,凌潇说话时,不时看向她的目光闪闪发亮;与她对视时,嘴角更是忍不住地上扬这一切都让瓷染心神荡漾。但瓷染终究是女孩,她渴望凌潇发亮的眼神能够一直包围着她,可当凌潇的目光真探向她时,她的眼睛却又躲闪着避开了,偶尔忍不住偷偷瞄上一眼,与凌潇的目光碰个正着,胸腔里的小鹿便窜得更欢了,血液也被搅得沸腾了,直往脑门上冲,脸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红晕。

这以后,凌潇会找各种理由,时不时地来瓷染工作的地方闲聊。瓷染从旁人嘴里得知,凌潇父母给他在村里的马路旁建了一栋房子,开了一个百货店,店里生意很好。凌潇的店离瓷染工作的地方有五六十里路,而且每天只有一班车从他店门前经过。这让瓷染想起了苏东坡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中愈发甜蜜,笑容便在脸上荡漾开来。想必旁人也感觉出了点味道吧,偶尔会有人开他们的玩笑,但瓷染都是羞涩着避开的,心里的花却开得更旺盛了。

没多久,凌潇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到瓷染工作的地方,约瓷染和他们共同的一个熟人去公园玩,瓷染欣然应允。但熟人在他们刚见面时就说有事走了,剩下手足无措的瓷染,呆呆地、羞怯地、含笑地望着凌潇。凌潇嘴角比任何时候都上扬得厉害,眼睛里的光也比任何时候都闪亮。瓷染更窘迫了,凌潇终于不忍心僵持下去,于是走到瓷染身边说:“我们走走吧。”说完,便很自然地拉起瓷染的手,在公园里逛起来。

事后,瓷染不记得那天凌潇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被凌潇拉着的手,麻麻的、潮潮的。

与凌潇恋爱的事,瓷染一直不敢告诉父母,她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肯定不会同意她与凌潇交往。

 

瓷染给凌潇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想去广东打工的事电话那头的凌潇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说:“还是到家里吧。”

但瓷染很坚决地回答:“我一定要去。”她明白凌潇在担心什么,于是安慰他说:“我先去,如果好,你也去。”

“那你打算怎么去?有熟人吗?”

“没有,就是想要你帮我找个熟人带我去。”

“好吧,我问问。”

“要快点呀,我想马上就去。”

“嗯!”

四天后,凌潇把电话打到了瓷染堂叔家里,堂婶大老远地叫瓷染去接电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很大声地说:“是一个伢机打来的。”接着问瓷染:“是哪个?”

“一个同学”瓷染搪塞着说完快速地扫视了堂婶一眼,堂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探寻和不信任让瓷染突然就心虚了怕堂婶刨根问底,又忙补充:“我找他帮忙做点事。”

接到电话,凌潇告诉瓷染,帮她找了一个人,是他们家邻居,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家工厂做管理,过几天会回家一趟,同意带瓷染去。凌潇要瓷染在邻居出发的前一天去他那里,这样方便邻居一起出发。瓷染听后很是高兴回家跟父母撒了一个谎,说是一个同学的姐姐在广东一家工厂做管理,回来休假,愿意带她去。

 

与朱鸿伟相识

到了那天,瓷染顺利地从家里出发了。去到凌潇店里,凌潇却告诉她,邻居在家里的口碑不太好,不放心要她带去,自己送她去。还说,几天前,他就联系了一个在广州租了住房的男同学,准备带着瓷染先在同学处落脚,陪瓷染找好工作就回来。瓷染问凌潇:“你的店呢?”凌潇答:“关几天,没关系的。”瓷染心里好温暖,原来还有点怕怕的吊着的心,现在完全放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妥妥的安全感。

    第二天,他们出发了。第三天早上就到了广州。下了火车,瓷染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到处都是房子,除了房子就是人,瓷染分不清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凌潇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址和扣机号码,并告诉瓷染,以防万一丢失,这地址和扣机号他准备了两份,还有一份放在包里。瓷染望着凌潇,甜甜地笑了,心里想:“有他在真好。”

凌潇左顾右盼,寻找着公用电话。很快就在离出口不远处一个小卖部找到了。凌潇呼了同学的扣机,不久,同学就回电话过来了。只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在问:“你们到了哪里呢?”又说要他们在原地等着,马上过来接他们。

在等同学的间隙里,凌潇叮嘱瓷染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是我表妹。”瓷染还是有点不高兴,默不作声。在火车上,凌潇对瓷染说:“我和我同学说是送表妹来广东找工作,当着他和他家人的面,要注意保持距离,不要露出破绽来。瓷染马上反驳:“为什么?”“这样对你找工作或许有好处。”瓷染觉得凌潇的理由太牵强,很不认同,便嘟着嘴,不搭理凌潇。凌潇看到瓷染不高兴,安慰她道:“来日方长嘛,现在一切以找工作为重。”

不多久,同学就到了,老远看到了海拔一米八多的凌潇,大声打着招呼。瓷染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一米七几、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眉清目秀的帅小伙微笑着朝他们走来。刚走到跟前,同学就盯着瓷染问凌潇:“这是你表妹?”凌潇笑了笑表示认可。同学便跟瓷染打招呼:“你好!我是凌潇同学——朱鸿伟。”边说边伸出手来要与瓷染握手。瓷染先是站着不动,含笑看了看凌潇,凌潇也在微笑着看她。瓷染这才伸出手去,与朱鸿伟轻轻握了下手。

朱鸿伟领着瓷染和凌潇去到一条大马路边,邀了一辆的士。不多久,就在一群六层到十层不等的、蜂窝一样密密麻麻的楼房群旁边下了车。 瓷染不记得转了几个弯后,终于进了一栋楼房的一楼。朱鸿伟打开房门,里面静悄悄、黑乎乎的,显然,屋里没人。朱鸿伟马上开了所有的灯,瓷染这才看清楚。房间很大,应该是一间客厅。地板上一尘不染,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来。瓷染有点犹豫不决:这地能踩吗?接着就看到朱鸿伟边脱鞋边说:“你们也把鞋脱在这里吧。”说完就递过来两双拖鞋,然后安顿他们把行李放好,朱鸿伟就去厨房张罗了。

瓷染利用这个空闲巡视了屋里一番,发现除了客厅外,只有一个厨房和厕所能用。另外虽然有两扇门连着客厅,却都上了锁,并且门外有东西挡住,明显是隔断门里和客厅的意思。瓷染很是纳闷,小声跟凌潇嘀咕:“他们睡哪儿呢?”凌潇朝瓷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问,并说:“晚上就知道了。”

很快,朱鸿伟就给瓷染和凌潇煮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瓷染边吃边想:这个朱鸿伟的厨艺真不错,似乎,人也不错,而且长得还挺帅。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呢?如果没有,我要给他物色一个最好的女朋友。然后在脑海里把她的那些小伙伴一一过滤了一遍,最后定位在了她最好的闺蜜身上,心里不动声色地乐了。

朱鸿伟做完这一切后,如此这般地叮嘱了瓷染和凌潇一番:“你们可以先到附近找两天,找不好再去人才市场。人才市场有点远,但机会多点。

“来广东打工的人很多,派出所查暂住证查得很严,出去记得带好火车票,没办暂住证的,火车票一个星期之内有用,过了一个星期就得办暂住证了,没有暂住证会被抓去关押,然后遣送回籍。暂住证一百块钱一张,一人一张。

“出去时注意看公交车牌,我这里是XXX站,如果记不住,用纸写一下。记得带好我的扣机号,不会回来就呼我。另外,我给你们买了一张这个地方的地图。”说着给了凌潇一张地图,又告诉他们怎么进出这楼房群。凌潇不住地点头答应着,瓷染却听得云里雾里的,脑海里一团浆糊。朱鸿伟叮嘱完就上班去了,凌潇和瓷染也从朱鸿伟住处出发了。

 

    遭遇诈骗

头一天,凌潇和瓷染只是在朱鸿伟租房周边找工作。从楼房群出来,他们走了大约三四里路,来到一个比较陈旧的生活小区旁边,小区里面的房子基本是五层的住宅楼房,靠门口约五六米处,在树荫下,有一张旧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块招工广告牌,是用硬纸板做成的长长的三棱柱形状,上面用粗黑油笔写着“招工”两个大字。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差不多五十岁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瓷染和凌潇同时看到了这块牌子,四目相对,相视一笑,便一起走上前去咨询。

中年男子一副威严的领导模样,阴森地注视着前来的凌潇和瓷染。瓷染不觉有点怯场了,心想:幸好有凌潇在,否则,我都不敢来应聘了。凌潇先开口了:“请问你们是什么公司呢?要招什么样的员工?”

中年男子冷冷地直视着凌潇:“文员、仓管、经理各种岗位都招。你们想找什么工作?”

“找文员的工作吧!”瓷染马上答。

“你们带身份证、学历证了吗?”

“带了。只有我一个人应聘。”瓷染边说边快速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和学历证书来。

中年男子从瓷染手里接过证书,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看瓷染,说:“你应聘文员可以。”瓷染被中年男人生硬又锐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有一种想逃脱的冲动。

中年男人又发话了:“不过,现在应聘文员的人很多,你有简历吗?”

“没有。”

“那先填一份简历。”说完,中年男人递过来一张简历表和一支笔。

写简历对瓷染来说不是难事,上学期间,瓷染就写过不少个人简历,三下两下,一张简历便完成了。中年男人接过简历瞄了一眼,对瓷染说:“先交五十元押金,过几天给你答复。”

凌潇马上问:“请问要几天呢?到哪里找您?”

中年男人拧紧着眉头看了凌潇一眼:“一周之内,在这里。”

“能早点吗?”凌潇想到朱鸿伟说的,一周之后就要办暂住证的话,追问着中年男人。

“你们是还不知道行情吧,现在找工作的人多着呢?”

瓷染和凌潇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睛里都写满了疑问:“交还是不交呢?”

这一切尽收在中年男人眼里:“这样吧,我尽量在三天之内给你们答复。如果可以,现在就交押金,不行就走人。”中年男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请问,如果没应聘上,押金有退吗?”瓷染怯怯地问。

中年男人不屑地看了瓷染一眼,爱答不理的样子说:“有退。”

瓷染又看了看凌潇,还是拿不定主意。此时凌潇也在犹豫,不过,他很快就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中年男人。钱到手后,中年男人一副下逐客令的口气说:“你们可以走了。”

“收据您还没开给我们。”凌潇又说。

“什么收据,我从没开过收据。怕我骗你这几十块钱?!”

看到中年男人这幅嘴脸,瓷染和凌潇知道收据是不可能有的了,只好悻悻地出了小区门。刚到门外,凌潇就说:“我们可能受骗了。”瓷染本来心里就很没底,听凌潇这么一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那点直觉,心情沉重起来,刚一出门就被骗,这运气是有多差!

 

再次受挫

他们一边心情复杂地走着,一边也不忘关注路边电线杆或墙上的各种招生广告,看到有招文员的,凌潇就拿出朱鸿伟给他的地图来找位置。找的基本是路程较近的工厂或公司,然后对瓷染说:“今天我们还去这几家看看吧。不过,如果还要求交押金,我们就不交了。你觉得呢?”“嗯。”瓷染很认可凌潇的意见。

地图上看着好像很近,但其实最近的一家也有四五里路,而且人生地不熟,还不一定能准确找到地方。路边不时有摩托车司机向他们询问要不要“送”,凌潇便跟他打听到xx地方要多少钱。对方答:“十块。”

“能便宜点吗?”

“不贵的啦,这么远啦。”摩托车司机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说着。

凌潇连问了几个摩托车司机都说要十块。坐个四五里路的摩托车要十块钱,对在家里一个月才两三百块钱工资的瓷染来说确实贵,但想想,多找一天工作,就多一天的花销,凌潇的店还关着门,凌潇还是用谎言骗父母出来的,不知道他父母在家里得有多着急呢!想到这里,瓷染便说:“还是租摩托车吧。”

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司机说:“这就是你们要来的地方。”

瓷染问:“公司在哪里呢?麻烦你把我们送到公司门口吧。”

“这里这么多工厂,我怎么鸡道(知道)公司在哪里呀,你们寄己气走(自己去找)呀!”司机很不耐烦地说着。

瓷染和凌潇只好下了车,一路走一路问,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了招工的地方。此时已经十二点过了,公司员工正在吃饭,凌潇打听到,要下午两点才招聘了,他们也感觉到肚子空辘辘的饿了。路边有一些推着车卖快餐、卖炒粉的,瓷染不喜欢吃粉,他们朝一个卖快餐的车走去,各要了一份快餐。菜白白淡淡的,没什么味道,瓷染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凌潇则大口大口地吃着,还不时地督促瓷染:“再吃点,再吃点,吃得太少等下会饿的。”最终,瓷染还是只吃了不到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凌潇建议在周边走走看看,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呢。

他们边走边打量着,这块地方的房子都比较低矮,看起来像是刚建成不久的一些小型厂库,很多厂房外面贴有“招工启事”的牌子,大多是招些流水线上的操作工之类的,而且还要求是熟练工,也有少数写着招聘文员,也附注着熟手优先,但他们上前问时,却都说已经招好了。

下午两点,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先前的那家公司,已经有人坐在写着“招工启事”的地方,是一个三十来岁、皮肤白皙、五官秀气、衣着整洁、身材匀称的女人,比上午看到的中年男人少了几分“杀气”,却也挺有“领导范”,女人斜睨着他们,漫不经心地问:“应聘什么岗位?”接着就递过来一张A4纸,瓷染看到上面有“个人……”后面的字被女人拿的时候折弯了,看不到,不过瓷染猜应该是“个人简历表”。

“文员。”

“文员已经招好了。”女人边说边又把简历放回原处,视线专注在她的手指甲上,不再理会他们。

瓷染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算是体会到中年男人说的“工作不好找”的意思了。凌潇看到瓷染沉下来的脸,安慰她说:“我们才刚来呢,别着急。先到附近找两天,如果找不好,就去人才市场。”

下午他们又去应聘了几个地方,也都是无功而返。回朱鸿伟租房的路上,一路无语,凌潇几次试图打破沉默,找话来安慰瓷染,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认识朱鸿伟家人

回到朱鸿伟住处已经六点多。朱鸿伟一家已经做好饭菜,只等他们到家就可以吃饭了。家里还有他姐姐、姐夫和他姐姐三岁多的儿子。瓷染和凌潇一进屋,朱鸿伟姐姐姐夫就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可能是今天在外面听了一天带有各种口音的普通话了,终于听到有凌潇之外的人讲家乡话,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瓷染还是觉得特别亲切,有如一家人的感觉。这感觉把瓷染心里的阴霾扫去了一大半,暂时忘了白天找工作的不快。不料,吃饭时,朱鸿伟又提起了这话题:“今天工作找得怎样?”瓷染心头便又蒙上了一层阴霾,凌潇立马回答:“没找好,大部分厂招的都是操作工,少数招文员的,但都说招好了。”

“找工作不能着急啊,你们才刚来,三五天能找好算是很幸运的了,有的人来这里十天半个月甚至几个月也找不好,这也讲个运气。”朱鸿伟姐夫说。

“十天半个月?!”瓷染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默默地盘算着,今天已经花了快两百大洋了,他们一起带了一千多,本想着足够盘缠,这样下去,凌潇回家的路费都要没有了。忍不住看了凌潇一眼,只见凌潇默默地吃着饭,没再说话。凌潇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吧,瓷染想。

吃完饭,朱鸿伟和他姐姐起身收拾碗筷,凌潇立马站起来帮忙。瓷染从来没做过这些事,也就没有这种意识。坐了一阵,瓷染感觉到自己这样坐着好像不太合适,就走到厨房问朱鸿伟要擦桌布,朱鸿伟忙说:“不要你擦不要你擦,我来。”说完迅速从厨房拿来了擦桌布,把餐桌仔仔细细地擦了两三遍,收拾妥当后,又给瓷染端来了茶。凌潇还一直在厨房要帮忙,朱鸿伟姐姐不肯,最好只好自己端着茶出来了。

 休息片刻,大家洗漱完毕,看了一会儿电视,差不多十点,朱鸿伟姐姐对瓷染和凌潇说:“你们今天辛苦了,早点睡吧。”说完便开始收拾桌凳,朱鸿伟帮着把饭桌折叠好,靠墙角放着,瓷染好奇地看着他们忙碌,只见朱鸿伟和他姐夫从墙边搬出几块蓝色的海绵一样的东西,分别摆在客厅地板的两端,然后又在上面铺上竹席,做完这一切后,朱鸿伟姐姐有点抱歉地说:“条件有限,这几天要委屈你们了,将就着睡一下啊。”接着分配瓷染和她,还有孩子睡房子的西端,凌潇、朱鸿伟和朱鸿伟姐夫睡东端,大家和衣躺下。这会,瓷染心中的谜团算是解开了。

不一会儿,屋里就鼾声四起。瓷染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在疲惫中昏昏睡去。好像刚进入迷糊状态,朱鸿伟姐姐就起床了。很快,大家也都起来了。各自忙碌着,吃完早餐后,都匆匆出了家门。瓷染和凌潇也与他们一同出了门,又踏上了找工作的路。

         表露心迹

这一天,接下来的一天,都没什么进展。第三天傍晚,回家的时候,在楼房群入口处刚好碰到下班的朱鸿伟,互相打过招呼,朱鸿伟让瓷染和凌潇走在前面,他走在凌潇的后面。问了一下瓷染找工作的情况后,三人一路默默无语。差不多走到楼房群的中间时,朱鸿伟突然小声问凌潇:“瓷染真是你表妹吗?我还没有女朋友呢。”凌潇并不回答,还是像在火车站见面那样“呵呵”两下应付着。朱鸿伟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瓷染却听得很真切,心里不免别扭起来,这下怎么办呢?就装作没听到吧。走到前面一点,瓷染借故太黑害怕,等着凌潇走到她旁边,便拉住了凌潇的手,凌潇也把瓷染的手抓得紧紧的,这一切都实诚地落在朱鸿伟眼里。三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凌潇想办法打破了沉默,这事总算过去了。但瓷染明显感觉到,三人相处,再不似前几天那般自然。

 

想到带来的钱越来越少,瓷染表情越来越凝重。凌潇虽然嘴巴老安慰着瓷染,但瓷染能感觉到,凌潇也只是在努力保持淡定而已。第四天出门,瓷染对凌潇说:“我们去第一个应聘的地方看看吧,如果人还在,就要他退押金。”

再一次走到那个陈旧的小区门口,中年男人还在。照旧坐在桌子后面,照旧是那副面孔。凌潇首先走上前去问:“请问瓷染应聘上文员了吗?”

中年男人闪烁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说:“嗯,嗯——还没确定,我说了要一个星期啊。”

“那我不应聘了,请把押金退给我吧。”瓷染说。

“什么押金?!”中年男人立马现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说。

瓷染心里想,有高出中年男人大半个头的凌潇在,怕什么,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三天前,你不是说三天后给我们答复吗?没应聘上就退押金。”

“我没收你们什么押金,你们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叫门卫来赶你们走。”

瓷染很生气,正要继续理论,凌潇一把拉住她往外走。瓷染不肯,奈何力气不够,甩不开凌潇。到了门外,瓷染终于甩开了凌潇的手,狠狠地横了凌潇一眼,说:“你比他高出一大截,还怕他不成 ?!”

“如果是我一个人,如果我们不找工作,我不怕他。我就怕事情闹大了,惊动了派出所,我们没有暂住证,后果不好收拾。”

听凌潇这么说,瓷染的气焰也消了一大半,不再说话了。

 

初识“人事”

经历这几天找工作的遭遇,瓷染和凌潇算是体会到靠他们自己找工作的艰难了,这样下去,估计真会像瓷染想的那样:“回家的路费都要没有了。”

两人漫无目的的、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潇想,不能再这样盲目的浪费时间了。凌潇看了瓷染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每次都没开口。最后,凌潇面向瓷染站定,一本正经地对瓷染说:“我有一个主意,能确保你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主意,你倒是快点说呀!”瓷染焦急地说。

“我说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许生气,好吗?”

“我不生气。”

“有人给我做媒,那女的在东莞一家大工厂做人事,专门负责招聘的。

你别误会,我没去她家里,是媒婆没经过我同意带她来的我店里,她问我要电话,媒人也在一旁起哄,我觉得不给太失她面子,就告诉她了。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还跟我说,如果有亲戚朋友想去广东打工,可以找她帮忙。

瓷染不说话,凌潇接着说:“请相信我,我真对她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纯粹出于礼貌。也想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瓷染依然不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今天是我们到这里的第四天了,带来的钱差不多花了一半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好工作,要不留在这里不安全。”凌潇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再说,我们在朱鸿伟家打扰太久也不好意思。”

瓷染何尝不明白,但这事换了谁会舒服呢?她也知道,除了凌潇说出来的理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凌潇没有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凌潇又说:“ 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问问,好吗?。”

瓷染还是不说话,事到如今,她进退两难,也只有依靠凌潇了。

凌潇在一个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拨通了“人事”给他的号码,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孩的声音:“您好,这里是XXX总部,请问您找谁?”凌潇报了“人事”的分机号,电话里立马说:“找阿芬啊,稍等啊,我立马帮你转接。”接着电话里传出来一阵铃声,不到三秒,又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传过来:“您好!”

“您好!我是……

“是你啊?!”凌潇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嗯,现在在上班吗?”

“是的,没关系。你那边怎么是广东的号码?你在哪?”

“阿芬男朋友来了,阿芬男朋友来了。”“哈哈,男朋友都找上门来啦!阿芬魅力大呀!”“阿芬请我们吃糖。”“是的,得请我们吃糖。”……电话里传出来几个女孩子的吵闹声。)

“是的,我在广东,送我表妹出来找工作。你们厂招工吗?”凌潇边说边看了瓷染一眼,瓷染貌似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波澜起伏:“原来他一开始就设计好了,所以才有表妹一说啊。”

“招啊,明天就招。今天就带你表妹过来吧,我帮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好的,谢谢!”

“呵呵呵,跟我客气什么呀。”

“拜拜!”

“拜拜!”

听完电话,瓷染脸色更难看了。凌潇看在眼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拉起瓷染的手默默走出小卖部。走了一段后,凌潇又说:“我们得告诉朱鸿伟。”于是又拉着瓷染走回小卖部,呼了朱鸿伟的扣机。朱鸿伟回电话说马上回来。

 

 

投奔“人事”

没多久,他们三人又在楼房群入口处汇合了。凌潇把他们的打算详细地跟朱鸿伟说了一遍,但把他和“人事”的关系说成是邻居。朱鸿伟说:“广东工作确实不那么好找,很多人都是出四五百、或者七八百、甚至一千,请人帮忙找工作。你们既然有这样的熟人能够帮忙,当然是好事。”

这样聊着,没多久便到了住处。朱鸿伟帮忙整理行装,不一会儿,三人又从家里出发了。边走朱鸿伟又边告诉他们怎么去车站坐车,要注意什么。出了楼房群出口,瓷染和凌潇便与朱鸿伟告别。这时,凌潇从口袋拿出早准备好的四百块钱塞到朱鸿伟口袋,说:“打扰你们这么多天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两人的一点生活费,请一定收下。”

“你这是干嘛?!吃几顿家常饭算什么,不把我当兄弟啊?”朱鸿伟边说边又把钱塞回凌潇口袋。

听朱鸿伟这么一说,凌潇不好再给,便说:“真是太感谢兄弟了。”

“又来了,只是我不能帮瓷染找到工作很抱歉。”

“兄弟说的什么话,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兄弟之间就别这样见外了。我就不送你们了,一路顺风啊!找好了工作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朱鸿伟向瓷染和凌潇摆摆手,朝上班的地方走去了。

下午两点,瓷染和凌潇到了东莞。下了车,凌潇又给“人事”打电话,问清楚去工厂的路怎么走,约一个小时后,他们便到了工厂侧门口。老远,凌潇就看到了等候在工厂门口的“人事”,小声告诉瓷染,瓷染朝凌潇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高高的、不胖不瘦的、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的年轻姑娘,穿着得体而雅致的灰色西装,很精神地站在工厂门口的保安室旁,老远向他们招手喊着:“凌潇,这儿,这儿。”

接到瓷染和凌潇,“人事”就和门口的两个保安打招呼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几天要麻烦你们给他们放行。”

“阿芬都发话了,哪能不放行呢。”一个保安讨好地说,另一个也附和说:“那是,那是。”

“谢谢关照啊。”“人事”笑呵呵地跟保安道谢。

接下来,“人事”把瓷染和凌潇安顿在一个干净宽敞的房子里,各给了他们一张“客人卡”,卡上有吊带,“人事”要他们带在脖子上,又告诉他们:“这是客人接待室,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打卡下班,你们委屈一下,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这里有水喝,有书看。”边说边泡了两杯热茶端给他们。

“好的,耽误你了,你去上班吧。”凌潇客气地说着。

“好,那我走了啊”。“人事”踏着轻快的步伐,满面春风地走了。

这段时间,瓷染一直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淡漠地看着“人事”眉飞色舞,淡漠地看着凌潇客客气气,好似,她是一个局外人。凌潇的眼睛不时地望向她,是想探寻她心里的动向吧。她懂凌潇的意思,但,凌潇懂她吗?

很快,就到了“人事”下班的时间。瓷染远远地看到“人事”大步流星地朝接待室走来,想必,她旁边的空气都能闻到兴奋的味道吧。在“人事”后面,是潮水般涌来的人流。刚走到门口,“人事”就说:“走,我们去外面吃饭。”等凌潇走出接待室的门,“人事”就与他并肩着走,瓷染一个人走在后面。

 

瓷染受伤

厂区旁边有很多家餐馆,还有各种早餐店、小卖部、超市、电影院等等各式店面。在“人事”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往一家湘菜馆走去。一路上,瓷染听了无数次的“阿芬!”“阿芬姐”,“人事”都只是点头微笑,专注地跟凌潇聊着天。

到了餐馆,“人事”尽地主之谊,在瓷染和凌潇的一再推辞下,点了满桌的菜。一点完菜,“人事”就去前台付了钱。酒足饭饱,稍事休息,人事又说:“时间还早,我们去搞点活动吧。这附近有电影院,有溜冰场,有歌舞厅,你们看做点什么好呢?”瓷染晕车,早就想休息了,但她看到“人事”兴致正浓,不便开口。凌潇也知道瓷染累了,便说:“以后有空再玩吧,我们先去找个招待所,晚了怕找不到地方睡。”

“这个不要你们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有个老乡在这旁边租了一个套间,他们只周末在那里住住。今晚你们都住那里,明天晚上你表妹就可以住厂里了。现在我们尽情玩,要不就去溜冰吧。”

“人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凌潇也不好推辞,便跟瓷染说:“如果你觉得累,就在一旁边休息吧。”瓷染没接话,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人多点好玩些,我再叫几个老乡一起玩。”说完,“人事”就领着瓷染和凌潇往厂门走。走到保安室一个个打电话,不过十来分钟,便来了四五人。溜冰场很近,四五分钟就到了。不管滑不滑,进去都要买票,五块钱一个人。瓷染原以为门票会比家里贵很多,没想到是一样的价钱,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很有亲和力。凌潇正要买票,“人事”抢着付了钱,凌潇很是尴尬。

虽然累,但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得有多无聊!何况,瓷染也很喜欢溜冰,既然来了,就溜吧。于是瓷染也穿好鞋,跟在凌潇后面进了溜冰场。

大城市的溜冰场果然不一样,不仅场地大,音响和灯光效果好,场里还设有各种坡、桥、过道,一些技术好的,专门朝这些有特色的地方滑,滑出各式花样来,引来一阵阵喝彩声。

场内人也格外多。瓷染以为“人事”很厉害,殊不知技术比她差远了。“人事”颤颤巍巍地在场边慢慢地滑着,瓷染和凌潇滑了几圈了,她还一圈都没滑完。一个男孩从“人事”后面迅速滑到了她前面,“人事”被这突然出现的“障碍”惊吓到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十来秒爬不起来。离她不远的凌潇呆立了两秒后,迅速滑过去,手伸向“人事”,一使劲,把“人事”拉了起来。这以后,两人的手就没有放开过。“人事”倒是滑得越来越起劲,瓷染却滑不下去了,站在场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立马背过脸去擦泪水。刚擦完,凌潇和“人事”就滑过来了,“人事”很兴奋地朝瓷染叫:“滑呀,来呀。”话音没落,一晃两人就过去了。凌潇看出来瓷染不对劲,滑了两圈后,借口说要喝水,便放开了“人事”,走到瓷染身边,保持一定距离,借着场内声音的掩护,对瓷染说:“染,别这样,被她看出来对你不利。等你应聘上我就走,呆不了几天的。”

瓷染先是不说话,看到“人事”滑过来了,便说:“我累了,这里太吵,我想出去。”

“我表妹晕车,有点累了。你们再玩玩,我们到外面等你们吧。”凌潇对“人事”说。

“那我陪你们出去。”说完,“人事”就朝出口滑去了。

从溜冰场出来,“人事”问凌潇:“要不我们再去看看电影?”

凌潇看了瓷染一眼,说:“改天吧,反正我还要在这里呆几天才会走。”

“那好吧,我现在带你们去老乡的租房。”

“人事”照旧和凌潇并肩走在前面,瓷染跟在后面。“人事”兴致勃勃地给凌潇介绍着周边看到的各种新奇有趣的事物。还跟凌潇开玩笑说:“要不你来我们工厂旁开个超市或者餐馆?我给你介绍生意。”

凌潇笑着应付说:“好啊,我考虑考虑。”

租房离厂不过里把路,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全是外地的一些夫妻租住的。老乡的房子在三楼的中间,一房一厅,带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厅里也摆了一张床,听“人事”说,是方便家乡来的老乡住的。广东工作不好找,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老乡之间能照顾一下就照顾一下。凌潇不住地点头说“哦哦”“是的”。

“人事”又给瓷染和凌潇分好房子:“表妹就住卧室吧。这里治安不是很好,女孩子住里面安全些。”又说:“表妹你累了,早点冲凉休息吧。”然后便在客厅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快十点,瓷染才听到“人事”说:“厂里十点熄灯,我得走了。明天上午你早点带表妹来厂门口面试,我八点半就会在那招聘。每次都会有很多人来面试的,去迟了,难得挤进去。”

“好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又来了,以后我不要再听到你说这种话呀。”

凌潇笑笑,起身要去送“人事”,“人事”说:“这里我比你熟,你放心吧。对了,明天早上的早餐,我没时间过来陪你们吃了,你们自己吃啊。”

“好的,那你小心点。”

寻求安慰

“人事”脚步声听不到了,凌潇走进屋关好门,又去敲了敲卧室的门,他想看看瓷染是否睡着了。马上,屋里就有脚步声,门开了。瓷染幽怨地瞪着凌潇,不说话。凌潇立马安慰她:“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我只是希望以后你在这里不受人欺负,过得开开心心的;有她照顾你,我放心。”

“扑通”一下,瓷染扑到了凌潇怀里。凌潇环住瓷染,两个人不说话。几分钟后,凌潇小声说:“我们还是注意一点吧,万一老乡回来看到就坏事了。”

“不,我就要。”说着,瓷染拉着凌潇向床边走。使劲把凌潇往床上推,凌潇顺势坐到床沿,瓷染又扑了上去,把凌潇扑倒在床上,手摸索着伸到凌潇衣服里面去了。凌潇立马拉住她的手:“染,这是别人家,不好,来日方长,听话啊。”

“不,我就要。”瓷染还是耍着性子。凌潇知道瓷染心里还拗着气,便不再制止。很快,他就抵抗不住体内荷尔蒙的肆意滋长,缴械投降了。

瓷染终于舒展了眉心,“以后你都不准碰别的女人,再有,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你放心,我不是这种人。我早就告诉过媒人,我有女朋友,但媒人还是执意要带她来见我。

“今晚是因为她摔跤了,我离她不远,出于礼貌去拉她的。但后来她一直不松手,我也不好甩开她。怕甩开了,让她没面子,以后你在这里对你不利。

“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凌潇说完,又去亲瓷染,两人又缠绵了一番。

第二天,瓷染和凌潇早早地起了床,在外面吃了早餐,还不到七点半,就去厂区门口了。老远看到门口挤满了人。瓷染说:“完了,来晚了。”

“别着急,会有办法的。”凌潇安慰她。

但终究只能在人群后面徘徊,直到八点半,才看到“人事”和几个办公室的女孩,手里拿着资料,匆匆朝这边走来。刚到保安室,“人事”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凌潇,马上朝人群说:“请让让,请让让,我接两个朋友。”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来,瓷染和凌潇顺利地从道中进到了厂区。“人事”麻利地给了瓷染一张个人简历,还生怕瓷染不会写,又指导她写好。接着对旁边的女孩说:“可以送我朋友去集训了。”又对瓷染说:“你跟她去吧,我会跟教官打招呼,不会让你太辛苦的;另外,我会请办公室的领导尽快来集训队接你走。”

瓷染想起昨晚听到“人事”跟凌潇说的话:“新进的员工都要集训,类似于大学的军事训练,几乎都是在暴晒的太阳下进行,很辛苦。一般集训一个星期,有关系的,也可以早点结束训练。集训完后还要考试,考试内容是有关于企业文化的一些东西,有专门的老师培训。只要有初中文化,基本都没问题。”

瓷染和“人事”道过别,看了一眼凌潇,跟女孩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瓷染看到凌潇在集训场旁边的亭子里朝她那边看。瓷染便跟教官请假说要喝水,朝凌潇走去。凌潇告诉瓷染,“人事”给了他一张客人卡,可以在生活区随意走动。“人事”面试完,他就来了这里。

没多久,离集训场很近的保安来喊教官接电话。接下来的训练,瓷染就感觉教官对她不似之前严厉了,甚至可以说很客气了。

凌潇告诉瓷染,等她分配到办公室去了,他就回家。厂里的一切对瓷染来说太新鲜太有吸引力了,厂区真大呀!有超市、邮局、图书馆、歌舞厅……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凌潇的话,瓷染没有一点反应,似乎根本没听到。凌潇意味深长地看了瓷染一眼,瓷染竟然没有觉察出来。

 

十一 顺利进办公室

只训练了两天,瓷染就被办公室的人接走了。

瓷染应聘上了文员,“人事”告诉凌潇这个消息的时候,凌潇突然感觉自己轻松了。这几天,凌潇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弦,生怕瓷染工作找不好,一直绑得紧紧的。等瓷染下了班,凌潇再一次告诉她:“我明天回家。”

“哦。”瓷染终于有了点离愁,默默地不说话。

“我到家了,会打电话告诉你。不过,可能不方便直接打给你,因为厂里电话都是通过总机转接的,那女孩已经记得我的声音了。上次给她打电话,我还没说转给谁,总台的女孩就叫她接电话了,应该是她用办公室的电话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总台的女孩都听到了。如果电话不方便转给你,我就要她告诉你。我给你买两张电话卡,以后,你在厂里的IC电话机上打电话给我,好吗?”

“嗯。”瓷染点点头。

“人事”应该早知道了凌潇要回家的事,那天刚好是周末,她早早地买好了礼物。第二天早上,提了一大袋子东西,到瓷染寝室叫瓷染一起去送凌潇。瓷染瞄了一眼,似乎都是吃的,而且都是好吃的,有些,她甚至都不认识。

往车站的路上,“人事”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活跃,也变得沉默起来。凌潇感觉有点尴尬,努力找话题来打破沉默,最终聊得还是不那么顺畅。厂区到车站大约两里路,凌潇感觉有四五里路那么漫长。终于到了,上车时,凌潇还是跟“人事”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最后还说:“瓷染就拜托你了。”

“都说不要跟我客气了。你放心好了,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有我吃的玩的一定有她的。到家了记得给我电话啊。”

“好的。”

车子启动了,凌潇朝瓷染和“人事”摆摆手。“人事”也举着手说:“再见,有空再来玩啊。”直到车子不见了踪影,“人事”才放下手来。瓷染只是默默地看着车子远去,几乎没有任何表示。

 

十二 然后,没有了然后

凌潇走后,“人事”对瓷染超乎想象的好,对自己妹妹也不过如此吧。而,其实,“人事”比瓷染还没大到一个月。

第二天中午,“人事”就告诉瓷染,凌潇到家了,要瓷染放心。“人事”越是对瓷染好,瓷染越觉得别扭,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人事”才好。瓷染想:如果没有凌潇在中间,她会很感激很喜欢“人事”的,她们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她没法把“人事”当朋友。对“人事”,瓷染心里有酸涩,有妒忌,还有莫名的罪恶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事”给她更多的关照,罪恶感愈来愈强烈。瓷染甚至都不敢打电话给凌潇,似乎,她给凌潇打一次电话,就侮辱了“人事”一回。

有一次,瓷染一个月都没给凌潇打电话,凌潇却给她打电话过来了,电话是“人事”转接的。凌潇用很陌生的口吻客套地问瓷染:“瓷染,还适应吗?”

“挺好的。”瓷染简短地答,她知道电话里还有耳朵在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很快便挂了电话。

事后,“人事”告诉瓷染,凌潇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向她寻问瓷染的情况,“人事”就说,你要不放心,就自己问吧,于是把电话转接给了瓷染。瓷染心里尴尬极了,“嘿嘿”两下算是回应“人事”。第二天,瓷染找了个借口脱离“人事”,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用IC电话机,给凌潇打电话。凌潇接到电话,一开始很是欣喜,随后又有点不满地问瓷染,为什么这么久不给他电话,害得他去跟“人事”打听。瓷染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原因,答应以后多打电话。但,以后,瓷染却并没有多打电话,甚至,几乎不打电话了。时间过得太久,就更不打了,她不敢打了,因为怕凌潇责怪她,而她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和“人事”这边,瓷染一直经受着内心的折磨,相处得很是尴尬

三个月后,凌潇又打来了电话,照旧是“人事”转接的。这一次,“人事”没有像上次那样,一下班就兴高采烈地来告诉瓷染。晚饭后,“人事”才来瓷染寝室,幽幽地对她说:“你表哥很关心你哦,有这样的表哥你真是太幸福了。”语气里尽是酸涩的味道。

瓷染做贼一样偷看了“人事”一眼,装作没听懂,不答话,手一直在装模作样地忙碌着,心里却五味杂陈,更虚了,脸上就要遮掩不住时,说了声:“我去买点东西。”便走开了。

瓷染找了个僻静的IC电话机,给凌潇打电话。凌潇“喂”了一声,瓷染不说话,凌潇看到电话机上显示的号码,知道是瓷染打来的,便一个人说着:“染,我知道是你,为什么这么久不给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瓷染照旧不做声。

“染,你怎么啦?受委屈了吗?”

瓷染依然不做声。

“染,你倒是说话呀。”凌潇着急起来,语气明显地急促了。

“没事。”瓷染终于回话了,“我很好,你以后不要再向她打听我了。”

“你这么久不给我电话,我受不了啊。”停顿了一下,见瓷染又不说话了,凌潇接着说:“要不,你回来吧,我来接你,好吗?。”

瓷染还是不说话,良久,才说:“我挂了。”

以后,凌潇没再给瓷染打电话,也没再给“人事”打电话。瓷染也没再打电话给凌潇。

 

十三 一年后

一年后,瓷染终究没能经受得住内心的煎熬,在课长的一再挽留下,毅然辞职回家了。

回家那天,是人事送她上的车。坐到车上的那一刻,瓷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下火车的时候,瓷染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在走向火车站出口的时候,心里一直在犹豫,打还是不打呢?最终,她从火车站门口不远的一个公用电话旁走了过去,转身却碰到了一个人。瓷染抬头一看,愣住了,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来接你回家。他,声音和身形都沧桑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瓷染很纳闷。

艺芬(“人事”)告诉我的。停顿了一下,凌潇接着说: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向她道了歉,她原谅我们了。

瓷染继续望着凌潇,嘴角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凌潇一把把瓷染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好像生怕瓷染又会跑掉抱得瓷染骨头生疼,却不像从前那样叫着埋怨他,只是静静地承受着,任由他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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