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可爱

 “一个小可爱”，这几个字在我心里萦绕一个多月了，在一个多月前我就想记录他——我的学生，一个有点胖嘟嘟、身材比同龄人偏高大的小男生（跟我差不多高，看起来比我还厚实一点）。单眼皮，眼睛不算小，看他的眼睛，总让我觉得那里面有一个世界，但，我想，很可能是他自己能够感知却不能言说的世界。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我给他取个化名——周一潇。

我教数学，是上个学期接手周一潇所在班级的。上学期开学没多久，我就关注到了这个孩子。他表达能力虽不是很强，但能把事情有条理地说清楚，接受能力理解能力思维能力尚可，可字写得较差，横不像横，竖不像竖，倒像是一条条小蚯蚓凑到一起的，还凑得有点斜，你很难想象，这样的字是从这样一个男生笔下溜出来的，真是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以我对周一潇的了解，我总觉得他学得好数学。我这样的教，他只要上课不开小差，再认真完成作业，九十分以上是不成问题的，但周一潇期末考试却只得了六十多分。前半个学期，周一潇上课偶尔还举手回答问题。他举手的时候，我基本都会请他回答，他很开心。后半个学期，他却恹恹的，每节课都扶靠在桌子上，我几乎每节课都要多次提醒他坐好，想方设法找机会叫他回答问题。可接近期末的时候，我再请他回答问题，他几乎一个字都不吐出来了，只愣愣地站在那里；课堂上讲小话、做小动作却更多了。提醒得多了，我开始有点生气。

我很想帮他纠正学习态度，就找班主任去了解。 班主任告诉我说，他爸住院了，没人管他。我“哦”了声，心里想着，既然是他爸生病了，他妈肯定就要照顾他爸，也没时间管他的。又问他爸什么病，班主任说是做了一个小手术，自己大意，感染了，在长沙住院。

他家是冷水江的，去长沙住院了，难道病情……我有点为他们家担心，又问：“他们家条件怎样？”“应该还好，他爸开奥迪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心里又稍稍有了点安慰，至少，他们不要为茶米油盐苦恼。周一潇这样的表现，在我心里似乎有了答案，我也不再为他的行为生气。

这学期一开学，我就训练学生的坐姿，以我的经验，学生有良好的精神状态参与学习，效果会好很多，端正的坐姿就是良好精神状态的支撑。我还编了几句简单的口诀：“脚踏平，腿并拢，背挺直，手放好。”哪组做得好就给哪组加分，哪个做得好就给哪个加分。我下意识地给周一潇和类似于周一潇一样的学生多加分，作为鼓励。

接下来我又对作业做要求，书写必须工整，字要一笔一画地写；写错了也不得乱涂乱画，必须按规定的方法画掉重写；书写不工整的作业，我会撕了，要重做，重做还写不好，再撕再重做，直到我满意为止。有了这样的要求，学生都怕被撕作业，一个个都很认真，作业质量立马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周一潇和一些周一潇们。我在心里暗暗得意的同时，也不忘对周一潇们加以格外的夸奖、加分。我大多在班上大加夸赞，私下里碰到，周一潇会眼里放着光芒地叫我，我也会对周一潇说：“你很棒哦，上课坐姿很端正，作业也做得很不错。继续加油！”有时候我会说：“这学期你进步很大哦，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你一定能学好数学的。”或者摸摸他的头说：“你越来越优秀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周一潇一般都会憨憨地朝我笑笑，有些腼腆而温暖的笑。课堂上，我偶尔也会奖励小糖果，对周一潇和一些周一潇们，我还会找个理由私下里奖励他们，并跟他说：“我只奖给你一个人哦，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周一潇特别开心，很有礼貌地跟我说谢谢，很温暖地笑。

我兴奋地跟班主任说了周一潇进步的事。班主任却叹着气告诉我说：“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哎。”我心里诧异，连忙问：“怎么呢？”“他爸妈离婚了，爸爸妈妈又都生了孩子，他由爸爸带着，爸爸却还在住院，几乎没人管。”我心里突然就很沉重。我原以为，只是爸爸住院了，妈妈在照顾爸爸，没人管他，事实却比这情况更严峻。

以后，我更多地关注着周一潇，用友善的笑容，用温柔的语言，用温暖的行动。哪怕他犯错，我也只是用微笑的表情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周一潇能马上意会我的意思，并改正过来，然后还尴尬地充满歉意地朝我笑笑，我便朝他点点头。——一个很灵光的孩子，我暗暗地想。

在我多次夸奖鼓励他后，每次，他远远地看到我，我都能看到他眼里闪动着光芒地朝我跑过来，笑眯眯地叫我一声“彭老师！”有时候还很关切地问我一些问题，比如：“你又要去某某班上课啦？”“你还没下班呀？”“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去打水。”等等，很温暖的声音，每次，我都能感受到这种温暖通过血液传遍全身的舒畅。

有一天早上，我去上班，班主任刚好带着两列长长的队伍吃完早餐回教室，我与他们碰个正着，周一潇看到我，立马欢呼着叫“彭老师！”并朝我跑过来，还拉起了我的手，一些看到的同学都朝着我们笑，我突然有种好幸福的感觉，似乎，这是我的孩子，很自然地在跟我撒娇。我便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明宇同学（我儿子）已经许久不拉我的手了，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去拉拉他的手，都会被他甩开。明宇同学觉得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对跟他老妈拉手这种事情有点不齿。但，这在我心里却是让我感伤的事：孩子大了，离我越来越远了。现在，周一潇的这一举动，让我又重温了这种感觉——幸福甜蜜的感觉。我感觉到一股热流传遍了全身，突然有点感动，很想把这一幕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连着上了三个星期的课，我明显感觉到周一潇又有些懒散了，坐姿不能坚持了，作业也开始乱写。他毕竟是个孩子，怎可能说改就一刀切地改变呢？我很理解他的这种变化，他需要爱来给他能量，虽然我代替不了他的父母，但我能尽可能地让他感受到我的爱，一定不会任由他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

在与周一潇和周一潇们的相处中，我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有力量、越来越成熟了。我又想到“教学相长”这四个字，我想，老师长的不应该仅仅是知识，更应该是人格的成长。

愿我的小可爱们在我和我们共同的成长中都越来越好。

我想，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