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拾忆：黔之猴

昔者，吾游于黔之西南，于山中遇二猴喳吱打闹。

其一壮硕者气势汹汹，怒目龇牙，手握猕猴桃猛然砸向一灰毛白趾、羸弱瘦小猴头。瘦猴双手挥画，似正做解释，见状惊慌欲闪躲，忽而惊醒皱眉、咬牙，瑟缩低头承受。

壮猴砸罢，见吾迤逦而至，乃挥臂厉唳两声，面带余怒掉臂而去。瘦猴抬头视壮猴隐没处，旋心有所感，掉头望来。脸露犹豫，若人之迟疑再三。旋即，趋步跟随壮猴之后而去。

余讶异不已，拾地上猕猴桃观之，硬如石子，不由心生感慨。同类相残，非独人有之，猴群亦有之乎？观斯瘦猴，方猕猴桃之砸至，其本欲躲避，然终抱缩不动，低头默受。倏忽之间，电光石火，乃有如此之反应，无乃积威之所致乎？

夫猴亦有贵贱主仆乎？上者之视下也贱鄙，故任意践踏之。然下者未可以去乎？何为积威挟持至此哉！古语有云：宁为鸡首，无为牛后。斯山林之不足以容身，远徙它山若何？

余百思不得其解，持猕猴桃望二猴隐没处，怅然独立。

后至赤水之滨，与一老叟言。叟朗然笑而言曰：“夫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何处而无壮猴？在瘦猴也！性本怯懦，何去而猴不欺？且远徙患祸，异乡患思，与其长途跋涉，葬身兽腹，莫如忍辱负重，苟且安生，其谁曰不然？”

吾无言以对，叟悠悠自去。默然目其行远，观于滚滚赤水，乃怅然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质性自然，岂矫励能得？斯德之孤峙，斯道之不行，莫如安时而处顺，我其泛柏舟游于江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