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书法以楷为则的人格典范

唐人书法以楷为则的人格典范

在中国楷书的四大家中，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在唐代中占其三，他们方正雄强的风格特征体现了大唐帝国繁盛的风度，书法美与书家高尚的人格契合，因气节、因笔谏、因隐忍，他们的独特人格和开创的书风传为世范，为后世历代学书者敬仰、效仿。

书法作为表现性的文化技能，在运作的过程和完成的书迹里能反映出书者自身个性的独特面貌。一个人书法风格的确立必定受到各种各样因素的影响，而这就与他的日常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每个人对环境的反应受各方面的影响，反应的结果形成个性，铸就人格，也会因人而异各有不同，书家个性的独特风貌在字的形态、结构、点画中以具体呈现，这些特性促使其对书家的书法风格产生重要影响。

颜楷端庄雄伟，气概凛然，呈现磅礴之姿，彰显的是不畏强权的人格壮美。颜真卿为人志向远大，心胸宽阔而又心思缜密，他的字一笔一划就像人的筋骨遒劲有力、凛然大气，激扬盛唐之气，颜真卿的书法是时代、人格和字体的完美结合，“字如其人”， 颜真卿表现得最完美，其书法人格与艺术融合，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欧阳修曾说：“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颜真卿的楷书从初唐而来，又脱出初唐之轨辙，自立一家面目。颜真卿经历了接二连三地被黜，生活方式多转换，人生多体验，艺术更深体味。颜真卿大变初唐以来的那种楷书风貌，变法出新意，别开生面创“颜体”。 在六十五岁以后的十年中，颜书在老辣中充满新鲜活泼的生机，在疏淡中显示质朴茂密的风神，在圆润丰腴中弥漫豪迈气度。颜楷用笔横轻竖重，主次有别，气度不凡，使颜字具有一种人为的浮雕艺术效果，颇具特色。颜真卿的《多宝塔》是继承传统的作品，其书极具个性，就像见其真人，如“荆卿按剑，樊哙拥盾，金刚嗔目，力士挥拳。”颜公笃实纯厚，正义感强，从不阿于权贵，以义烈闻名于当时。他一生忠烈悲壮的事迹，突出体现了在书法界的地位。颜鲁公书法既以卓越的灵性系之，境界自然瑰丽；既以其坚强的魂魄铸之，境界自然雄健；又以其丰富的人生育之，境界自然阔大。颜体书对后世书法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唐以后很多名家，都从颜真卿变法成功中汲取经验。

唐玄宗开元年间，颜真卿举进士，后迁监察御使。当时，五原有冤狱，当地久旱不雨。颜真卿到任后，判明了冤狱，也很巧合，天即降大雨。当地百姓认为这是颜真卿的功劳，将他尊称为“御使雨”。 安史之乱后，朝廷大权旁落，各地节度使不再听朝廷任命。因颜真卿为人正直,得罪了朝中奸相卢杞，被卢杞设计陷害，颜真卿被卢杞派往判将李希烈处去劝降，他不惧刀兵、活埋、烈火等死亡威胁，不被利诱所动，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最终被李希烈所害，英勇殉国。现在，人们每当谈论起颜真卿，总是要先提到他那平稳端正、质朴厚重的“颜体”，赞叹他高尚的气节。有什么样的人，才有什么样的书法。

柳楷结构严谨，骨力遒劲，呈现挺秀之姿，彰显的是刚正不阿的人格张扬。柳公权的书法在唐代当时极负盛名，民间有“柳字一字值千金”的说法。他的书法结体遒劲，字字严谨，一丝不苟。他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之势，总体上内敛外拓、中宫收紧、四肢开展，于严谨中见疏朗开阔的风姿。柳公权禀性刚直，其书法笔笔现刚毅，字字显精美，行行透正直，力透纸背，整篇一气呵成，英气逼人，见字如面，他的书风与其高尚人格达到了最完美的契合。“书贵瘦硬方通神”，颜书比肩王羲之，奏响了盛唐之音，柳则又变之，创元和以后的新书体，丰富了大唐之音。他与颜真卿齐名，书家赞曰“颜筋柳骨”。

“人品能扶书品正，文心应胜壮心高。”柳公权对学术研究极深，对《左传》、《国语》、《尚书》、《毛诗》、《庄子》等国学研究尤精，所讲一词一义，深入阐发，通常要大书特书大量篇幅。他通晓音律，却不喜欢听演奏，不贪享乐，他说：“这是由于听音乐容易使人产生骄慢情绪的缘故。”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戒听”吧。柳公权敢于劝谏，“以笔为谏”的故事被人广为传颂。唐穆宗荒淫，行政乖僻，他曾向柳公权询问笔法，柳公权正色道：“用笔的方法，全在于用心，心正则笔法自然尽善尽美。”穆宗为之改容，明白他这是借用笔法来进行劝诫。柳公权敢于直言，不曲意媚上。一次，唐文宗在便殿召见六位学士，文宗说起汉文帝的节俭，便举起自己的衣袖说：“这件衣服已经洗过三次了。”学士们曲意逢迎，都纷纷颂扬文宗的节俭品德，唯有柳公权闭口不语。文宗留下他，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柳公权回答说：“君主的大节，应该注意起用贤良的人才，黜退那些不正派的佞臣，听取忠言劝戒，赏罚分明。至于穿洗过的衣服，那只不过是小节，无足轻重。”当时周墀也在场，听了他的言论，吓得浑身发抖，但柳公权毫不畏惧，理直气壮。
    欧楷猛利俊俏，沉稳严谨，呈现险劲之姿，彰显的是刚毅勇猛的性格特质。欧楷结构的处理就像是欧阳询生平经历的投影，始终在动荡与不安中求稳定、在变数和惊险中求生存。很难从宏观上发现其字势的欹侧，这也反映出欧阳询隐忍含蓄、处乱不惊的个性特征，才华横溢却避露锋芒，将这种了然于胸、随机应变的超高水准在书法作品中呈现出来。

在方圆的运用中，欧阳询也形成了自己“方中寓圆，圆中有方”的独特风格。平与险、方与圆本身互为矛盾，却在欧阳询笔下得以完美结合。苏轼有云：“古人论书者，兼论其平生。”欧阳询出身于武将世家，父辈性格骁勇，敢于冒险挑战，作为将门之后，欧阳询本身也蕴含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刚毅与勇猛，但他又有很好的文化涵养，一生历任文职。欧阳询一生颠沛，13岁经历家庭惨变，亲人俱丧，尝尽“叛将”之后的屈辱与辛酸，又饱经战乱，先后于陈、隋、东夏、唐四朝为官，恶劣、动荡环境与内心状态的矛盾交织、压迫多年，也正因此更加渴望平定的生活状态。正是这种动静结合的人生经历和性格特征，促使欧阳询独特的书法风格向着平正与奇险相结合的方向不断发展成熟，其楷法精妙，险劲而不失婉润，于平正中见险绝，更突出了其人格魅力。

在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身上，普遍存在于唐人书法中的那种平正安详的精神，得到了最庄严的表达，一切变化都是按照法度原则来表现，楷则与人格相得益彰，使之趋于尽善尽美，楷书达至最高境界。即使现代文明发展到今天，也无一人到此境界。（湖南省安乡县 彭 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