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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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徳方，真真老师托的事要尽快办好，这学期，童童可在她的舞蹈班。今年，真真老师排练的一个舞蹈节目是要上市春晚的，童童能不能加进去，就全靠你了。”张敏担心丈夫会将这件事情视为普通的打问政策，不是打问，是必须得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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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扬赵永卓、吕世囹、段千朔小朋友……”每周五，幼儿园真真老师开始在微信群盘点小朋友，家委会、活委会妈妈的两个孩子从不轮空。开学不到两周时间，张敏能够准确叫出很多小朋友的名字，也佩服有些妈妈手眼通天的手段，硬是让小朋友在小班里，就能从幼儿园老师的嘴里开出花来。
“童童妈妈，童童挑食不是好习惯，你们作家长的要干预，我们2个老师要管理20来个孩子，不可能给一个一个来喂。还有，童童穿衣服太慢了……”在张敏眼里，真真老师就是一个大孩子，20岁出头的模样，是童童小三班的班主任，生活老师天天也是年纪相仿的女孩，现在私人幼儿园已经远远超出张敏对幼儿园的认知。
她这个年纪段的父母，对幼儿园的认知，一半来自于自己的童年，一半来自于微信圈。别小看这个圈，代购广告、花式晒娃、精湛厨艺像是一门门主课，她会一条不落地看完。童童不仅是在幼儿园挑食，在家里也是挑，庆幸孩子有一位学习型的妈妈。在送完童童后的时间里，除了拖、擦、整的家务事，她会买了食材钻在厨房里，系了一条派出所给辖区群众赠送的反诈围裙儿，就开始忙着洗、摘、焯、烤、蒸的饭食准备，作出很多辅食花样。不仅是营养，还要讲究形状，颜色和搭配，然后到餐盘的图案和形状，她都会一一精心准备。
孩子吃饭是一门学问，他们吃与不吃，有时候不是食物本身的味道来决定的，有时候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干扰。张敏懂得童童，她会给孩子每餐做出三四样的餐食，换了不同的餐盘让童童自己选，孩子可以从中找出自己入口的食物，吃得滋滋有味。
孩子挑食也是成长的一个过程，但不会像老师嘴里被放大成很大的缺点一般。现在的大人们总是急功近利，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忽略道德和伦理。这种行为可能会赢得一些短期利益，但长期来看，会失去一种信任和支持。职场里大人是这样，在教育孩子这件最急不得的事情上，又将急于求成延伸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不少大人总是催了孩子快一点，再快一点，还时不时指出孩子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在张敏看来，再正常不过了，因为有了从无到有，从无序到修正的过程，才称得上是成长，人长大，不就是长的这些本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动作自然慢，他们的许多技能才是刚刚学会，还不能熟能生巧。我们大人20 分钟能做很多事情，就要求孩子也在 20 分钟内做完很多事情，可能吗？如果责骂孩子：你在干嘛？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做好？其实，孩子对大人的要求有的时候并不是不配合，而是能力没有到。比如，你系一颗扣子，要2秒钟，孩子可能就是花费2分钟才能系好。这个时候，大人吼得越厉害，孩子往往动作越慢，应激反应会让孩子因为紧张失去思考能力，反而更不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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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小时候在幼儿园是可爱的，幼儿园的老师是年纪大的阿姨，她就是在阿姨的耐心呵护下步入小学的。她们好像比现在的科班老师更有耐心也更懂孩子，她们注重养成，但是不一味地催促快快快，更不有意去批评谁，毕业时，她们准保给家长交出一个好孩子。
真真老师的脸总是阴郁的，或许阴郁会显出严肃，别看小朋友3岁多的样子，他们已经能看来脸色了，适当的让他们对班主任老师产生敬畏，有助于孩子们的服从，服从是培养秩序感的前提。生活老师天天却是与孩子一般，她就是一个大个头的小孩，只是比三岁多的孩子脸相成熟罢了，童童总是喊她，天天姐姐。可见，真真老师是给自己定有班主任人设的。
童童爸爸是中心派出所的治安民警，派出所地处繁华，警情也似乎因为繁华在逐年增加。在张敏印象里，徳方在单位出警，回到家也会将出警的工作延续到家里。张敏陪着蒋徳方从刑警队下到派出所，好容易盼到了派出所，她想着终于可以跟接警办案远一点了，谁知又掉进了“接警组”，以前光是重大的刑事案件，现在是行政案件、刑事案件都办，反而比以前更忙。在家里，她不喜欢看他一边对着电话有着说不完的案情，还一边拿了拖布擦地，将大小的“猫咪”画得满地都是。
童童提起爸爸是警察，小小的年纪就很神气，还给爸爸起了一个外号“黑猫警长”。无论谁问起理想的话题，童童就会告诉他们，长大后，她要当警察，当白猫卫士。童童啊，科学家行不行？画家好不好？不，是警察。
有一次，真真老师问童童，你爸爸怎么不来接你啊？童童非常准确地告诉老师，我爸爸是110，去抓坏人了。
每个小朋友都会被大人问及未来理想，你长大要做什么？医生，老师，科学家，宇航员……这些都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小孩子们会像挑选美味棉花糖一样随意拿出一个，但是童童一点都不随意，她的语气很坚定。孩子们长大以后的选择，只有等到20来年后才能得到印证，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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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张敏去接童童，真真老师示意张敏等一下，张敏想着童童是不是又闯祸了。她熟悉这个场景，上个月，童童为了捍卫玩具主权，跟班上一个小男孩起了冲突，小男孩气性大，竟然用嘴咬伤了自己的胳膊，两排红色的小牙印赤裸裸地，有几处破损处已有深色的血液渗出。她和男孩的妈妈看了园方调取的视频，事实很清楚，童童在摆弄玩具，男孩从童童身后要抢玩具，童童死死护着玩具，男孩不断抓扯推搡着童童，童童对玩具仍不撒手，男孩见强抢不成，伸出胳膊就给自己咬了一口。
张敏在这件事情上，看不出童童哪里不对，但是真真老师对童童的问题提得很清楚，也是导致男孩咬伤自己的根本问题，童童没有学会与小朋友分享。男孩的妈妈是活委会的，她在群里，看到过男孩妈妈在幼儿园食堂对着消毒柜点赞的照片，有视察督导的感觉，好似她有着一顶看不见的官帽子。在张敏眼里，家委会，还是活委员，不过是园方不方便，帮着园方收钱的，替了园方说话的。幼儿园针对孩子们身上发生的情况，都是有沟通话术的，张敏总觉得这件事情的处理，让她生出一种进错房间，穿错鞋子的感觉。
真真老师将孩子们先先后后送到了家长手中，张敏留意到，并没有其他家长和她一起留下来。送完了孩子，真真老师的神情里看上去很松弛，脸上没有了一贯严肃的表情。
“童童妈妈，今天童童表现很棒，得了两朵小花花，进入中班，童童小朋友进步很明显，显然童童妈妈没少费心。”年轻的女孩表扬孩子，也表扬了张敏，但是张敏听得出来，她面对乐乐妈妈，遥遥奶奶，可乐爸爸……也会这样说，营造聊下去的愉快氛围。
“童童妈妈，我记得童童爸爸在中心派出所是不是？”真真老师要说的事情应该与中心派出所有关，张敏反而心里放松下来，她不想再经历被道德绑架的道歉。
“真真老师，你记得是对的。”成人的世界，往往会将内心的不喜欢控制起来，明知你别有用心，还得扮得一脸无知，然后降低了智商去对话。成人缺失了智商，怎么都会看着像有着某种生理的缺陷。但是成年人是过于盲目的，他们乐意感受着自己获得的优越感，总是看他人的智商、性格、情绪没有自己全乎，殊不知平凡人群里，这三方面人与人是差别不大的。
“有个新生儿落户的事情，想请童童爸爸帮帮忙。我大哥大嫂都在这边，派出所让新生儿落户去户籍地办理，对于开超市的，你也知道，是腾不出身子的，童童妈妈能不能让童爸爸想想办法……”真真老师并不是神坛上的人，也有着现实老百姓解不开的难题。
“真真老师的事情，我们会上心的！童童爱跳舞，辛苦真真老师多给孩子指导指导。”孩子不可能紧紧攥在大人的手里，他们终是要走进社会这个大家庭，幼儿园就是迈出的第一步，老师多一句鼓励，孩子就会多出一份信心。
真真老师有着出色的舞蹈专长，曾在全省获过多个舞蹈奖项，幼儿园特色课程栏，对真真老师有一个很长的简介。在中班，真真老师开设了童真舞蹈课程，编排的一个舞蹈被选入今年市春晚，按照春晚组的要求，真真老师准备将这个舞蹈再重排一下，需要从这期舞蹈班补进来几位小朋友。补人的消息一出，又到了各类“神仙妈妈”大显身手的时候。张敏不屑于讨好任何人，在她的词典里，相处是真诚所致，而非刻意为之。但是想想童童，张敏觉得脚踩了云朵飘飘欲仙，去成为“上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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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在成为全职太太之前，是卫生院的护士，干活不惜力气，常年的老病患对她也好，来看病的时候，家里厨房做了什么就会给她原样地带来什么。街口烤包子铺的黄姐，只要看见她路过，总会抓了她，知道她赶时间，会装了一袋小包子推给她。她的生意很好，门口总排着长长的早餐队伍，男人花费10个元就能吃饱。她只营业到中午，许多人觉得可惜，但是黄姐眼里，钱是赚不完的，她立志坚持到儿子大学毕业就关门回家。
在卫生院，张敏是该值班值班，该回家回家，多余的事都不参与，连讨好人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更不愿意去听，是一个往领导面前走一步，都嫌风大的女人。关系要好的张医生给她出主意，跟领导要多走动，小孩还小，想办法调去药房，哪怕是收费台也不错。她不听这方面的劝，领导还需要讨好？干好工作难道还不算吗？
当年，她和卫生院的郭医生摩擦不少。郭医生茶瘾大，他长年用着一个茶杯，是上一任院长送给他的，那是一个透明的茶杯，是院长参加全省某次医疗卫生会议的纪念品，上面还有主办方的名号，他很看重这个，好似那次会议有他一个席位。在给病人把脉时，他会一手摸着脉，一手习惯性地晃着茶杯，里边淡黄色的茶水不断变换着角度，从高处跌到低处，又从低处涌到高处。其实高处低处全无用处，可他晃着杯子乐此不彼。
配药、打针、拔针……当班这天，张敏是在治疗室，她原地没站满过十分钟，就听到不同治疗室里传来大人和孩子们的各式喊声，这里的每一句喊声背后都是一个个病患的需求，怠慢不得。治疗室外，还会排起一支小队伍，他们是等着打屁股针的。
卫生院旁边就是两个国营大厂的家属院，但凡进来，从看病，缴费到取药，都是需要排队的。值班医生资源很充沛，但是每天治疗室的值班护士却是一个，张敏忙得膀胱一直在闹，她得在跑下一趟拔针过程里，去趟卫生间，可是拔了针，又被喊到下一个需求里，她不知那一趟里才能安慰到苦苦支撑的膀胱。
郭医生有时双手同时把脉，有时单手把脉。中医认为，左右手的“寸关尺”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左手“寸关尺”代表“心肝肾”，右手的“寸关尺”代表“肺脾肾(命门)”。在许多病患眼里，双手把脉显得医术更高一筹，有一些老病患觉得郭医生是为了节省时间。
郭医生不忘间隙也学了病患大喊张敏，张敏，添个水，张敏，再添一下……
他是格外会让别人伺候他的人，在病患面前，你的茶水是可以忽略的，我的膀膀蓄存值已超生理性容量，没一点牺牲精神的人，是不能当医生的。
心里有一点火星，爆发是迟早的事情。对于张敏，她是杀过郭医生很多遍的，在心里！
一日，张敏给病人换药路过郭医生诊室，门外异常地排了很多人，有了排队，诊室门自然是关不住的。他见郭医生面前坐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背对着诊室门，正在给病人把脉，而郭医生一手拿着熟悉的茶杯，晃着茶水，看茶水起起伏伏，一手拿着鼠标，在电脑上操作着。显然，这个男人并非卫生院的医师，张敏稍停顿，男人还给病人开着中药方子，开好后又递给了郭医生，连续几天，这个男人都会来……
郭医生被停了诊，卫健部门接到关于他的举报，听说查证人员来的时候，他还和那位“神秘”郎中一起在看病。这几天，他诊室外病人离奇的扎堆，许多老患者口口相传，说是郭医生请了“世外高人”过来，此人家中三代中医，擅长各类疑难杂症。当某种利益关系曝光时，大家都能看清是非，但凡没到这一步，都是视而不见的。
所谓“大师”，也并非大师，不但没有行医资格证，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男子竟是一名火车司机，人到中年自学的中医，还喜给人看风水，自称多次前往五台山，求得多位高僧的中医药养生秘方。
不大的卫生院，郭医生是能站到院长身旁的男人，混得风生水起，是能够左右老院长思想的人，他不像一名医者，整天钻营着蹬高踩地，有自己的小九九。对于瞧不起他的人，他要巴结，对于他瞧不起的人，总想法地踹出去一脚，把那人蹬得越远越好，院里许多人对他敢怒不敢言。张敏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心里想着处处要被人恭维的人，在哪儿得不到恭维，自然会盯了哪儿非要找出那根刺来。郭医生乔迁请客，张敏不仅不去，而且连礼貌性的随礼都觉得是多余，在张敏眼里，郭医生在卫生院，就是让他有了更多“害人”的机会。他是卫生院里的全科医生，但是他只开中药，每次就三副，仅三副中药随随便便都是差了20、30元，近300的价，他拿捏得很好，还不如张医生不到100元的三盒中成药来得好。
张敏提出了辞职，跟蒋徳方商量时，蒋徳方还想着是不是妻子的倔脾气，遇到了什么委屈，但是他没有劝的余地，她已经递交了辞职。
她知道以妻子火烧云的脾气，但凡见到一点不平，她都会是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样，他为她的脾气很担心。一年院里召开年底的组织生活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别人都是捡了好听地说，有人巧妙地把优点当作缺点去说，到了张敏，话锋变了，她很认真地讲了自己的意见建议，她讲出来她觉得痛快了，然后呢……会后，几个小护士和医生拍了手地赞她有勇气、正直和诚实。但她因为说了别人不敢说的，成了领导面前不受欢迎的人。
既然已经辞职，那就向前看吧。女儿刚好明年要上幼儿园，接送和教育的问题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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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徳方，上次我给你说的事情要尽快办好，童童能不能上市春晚，就全靠你了。”蒋徳方准备进会场，张敏发来了信息。
派出所辖区的一处工地发生了一起命案，刑警队的尖刀小组也来了，分局抽调人员当即要成立专案组，徳方也被抽了进来，派出所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张敏说的事情，他已经咨询过户籍民警郑云云，同批入的警，能想办法人家肯定想办法，郑云云说了新生儿落户的政策，必须到父母的户籍所在地去办理，跨省是不能通办的。
他这会告诉妻子，妻子肯定会数落他没有重视，这么快又是连办法都没有去想。等过几日再告诉张敏，让她委婉地转告老师。
有的事情托个同行，想想办法，不违反政策是可以办，但有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违反政策的事情，你托谁就是为难了谁还办不了。但是，群众心里对政策的执行力没有直接的感受，他们想着全国连着公安网络，像快递联了网就可以全国发，户籍的事情也亦如此，跨省应该是可以办理的，只要想办法就可以。
刚结婚那年，张敏为了她大伯落户的事情，说他是当警察没有人情。大伯在电厂上班，一家人的房子在市区，但是户口上只有大妈和孩子，大伯没有退休，依据当时的户籍政策，是不能按照夫妻投靠落户的。
大伯身边同事都是电厂当地的户口，最后是大伯理解了自己，反而是张敏不依不饶……
房子是大伯自己的，还不能把户口落回来，怎么可能回不来？是不是那个郑云云在故意为之。
郑云云和我是同批入的警，又是一个警院的同学，我们自然比别人走得更近，除了没有生出爱情，友谊的要素很齐全。她的家在外省，刚入警的两三年时间，上班之外的全部时间，跟了我们三个大男人泡在一起，不是篮球场，就是“小酒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张敏是队上姚哥女朋友介绍的，是同一个卫生院的同事。刚跟张敏相处，有一日，郑云云妈妈过来治病，她喊我陪了去医院探望，虽未曾谋面，但空手探望有点不合乎情理，我去前购置了鲜花，奶品等，探望完下楼，郑云云很神秘地给我说，她妈妈说我很孝顺，觉得我很好！我把这句来自老人的夸奖，炫耀着说给了张敏听，她不仅不觉得好，好像看起来很生气，宁说郑云云对我有超乎友谊的感情在里边，还任性地提出让我远离这艘友谊的小船，从此我离开了四人小组。后来的郑云云，嫁给了一位大她八岁的男人……
张敏听说户籍民警是郑云云，总说人家是在报仇，夺了人家当年的心上人，即使有办法，人家也不可能给你想办法。
不是，是户籍政策有规定……
还不是她不愿意想办法，又不是作假的事情，房子是自己的，老婆也是自己的真老婆，怎么就回不到自己家的户口本？
不是这个道理，是？
都是你！如果仅是询问政策，大伯一个电话就问了，还需你去问。我明白了，只要郑云云在户籍室，我们张家的事看来都办不了！
当年，蒋徳方对于妻子吩咐的事情执行力很快，第二天就回复了妻子，结果落了个警察没有人情。不仅他挨说，还连累了郑云云，被妻子挂在嘴里这口锅中来回翻炒，更是连累了警察这个群体。蒋徳方是警察，但是警察还有很多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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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张敏的进步很快，她的性子也慢了下来，对那些看不惯的人和事，也能忍住几分！张敏家的亲戚多，事情也自然多。现在，她熟悉许多办案纪律，也熟悉很多警令的内容，张家的亲戚提出来的那些需求，蒋徳方拒绝起来本就不好说，现在不用愁了，张敏替她推掉了很多亲戚的事情，她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警察太太。
专案组正在紧锣密鼓地梳理警情，报警时间是当日清晨8点多，蒋徳方接到报警先到的现场，报警人是死者的丈夫，50来岁的样子，惊慌悲痛让男子一时说不清来龙去脉。赶来的工友，替他说明了情况。
工地用彩钢搭建的生活区，他们四对夫妻挤在一个房里，用板子隔出四块生活区域。昨晚，死者还好好地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结果第二天上午，小组长找到死者的丈夫，说妻子没来干活，丈夫跑回去一看，妻子躺在生活区域里已没了气息。
你上工时，妻子的状态怎样？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蒋徳方蹲下身子，看着男子，他有着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还在睡……
昨晚她睡得很熟……
张敏送了童童，拐到菜市场去买菜，路过街口，黄姐烤包子铺还在，现在的自己，再也不用急急忙忙地赶时间。结识黄姐，还是源于她来卫生院扎针，她将她照顾得很好。平凡的人很容易发现别人待自己的好，更容易将好记得深深地。那几年时间里，黄姐用烤包子给了她完整的清晨，她们似很默契的朋友，黄姐每天早上一边照顾顾客，一边就在路口等她。吃了几年黄姐的包子，好像都没有好好打个招呼，她揭开了皮帘子，两张陌生的面孔正在忙碌。
包子铺也没了过去几年的生意，很小的空间里一个顾客都没有，过去可是满满当当，特别是早上，不急着赶时间的人们，会挤进小店，坐下后，拿了碟子调好醋汁、辣汁沾着吃，往往是一波还没起来，下一波的客人就在身后等坐了。
“黄姐不在吗？”
“不在。”烤包子师父很悠闲，守着烤包子等买。
“黄姐是把铺子转出去了吗？”
“……她是我嫂子，一家人出车祸了。”烤包子师父愣了，但是他看到我关切的眼神，想必是读到了我与那家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伤情重吗？”
“哥和嫂子是重伤，儿子走了……”
刹那间，张敏眼里腾起一团雾，有些模糊，一股酸涩感哽在喉头。她没忍住涌上心头的悲伤，收银的中年妇女，给她递过来餐巾纸，纸很粗燥，但是毫无保留地收罗了她的情绪产物。
这次，为了童童的事情，妻子应该是思量过的，孩子入户口，现在国家都在鼓励生三胎，人家进步到了二胎，生人是国家鼓励的，入户口想着能办理。但是，她毕竟不是户籍警察。
“徳方，童童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正在想办法呢！”
……
晚上，张敏和平时不一样，情绪看上去不在家，童童的事，张敏提醒得要紧，今天他却没有过多的精力。童童在客厅里摆弄了一地积木，她坐在一旁，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忙了一天，这应该是蒋徳方一天中的第二顿饭。他吃饭发出很大的声音，一半是因为饿透了，一半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女人天生就是情绪化的动物，大姨妈要来探望前，张敏的情绪就会失控，如果再遇上点麻烦事，那更是烦上加烦，瞬间她会觉得四处是一片黑暗，一会半会不会好。平日，张敏要么烦躁不安，会因很小的事情与他争执不休，要么一个人唠叨个没完没了，好似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要么就抑郁寡欢，严重的时候，她会失眠，一个劲地刷朋友圈。
情绪上的事情是不能问的，就是一部玄幻大剧，她不知道张敏是中了坏情绪的哪一种毒。
一整个晚上，张敏大脑锁定的频道不断在重播，黄姐，烤包子铺，酥脆的皮，肉香的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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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自己完成刷牙，刷牙对于四岁的孩子，那也是有趣的小游戏，看着白泡泡从嘴里溢出来，她一定觉得自己就是魔法大师。童童骄傲起来，舞动着牙刷，让溢出的泡沫去占领更多的地方。脸上，衣服上，洗浴镜上……还不忘对着镜子，咧着牙龈很宽的嘴巴在笑。赶在平时，张敏是会现场教学的，她不会像了真真老师批评孩子各种慢，但一定会追了孩子给她讲，看着她将牙刷去刷到小牙的各个面。对于教育孩子，她是有耐心的，张敏做好了准备，她知道终有一天，孩子会刷好牙，干好很多事，不再需要她念叨。但是这阵子，张敏眼里，童童好似变成了一个大孩子，不需要她……
案件已经有了突破，专案组走访了其他三对夫妇和部分工友，这些人的走访记录里，徳方和战友很快找到端倪。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谈到，她是因为前一天吃得过饱，一夜没睡好，听到死者和丈夫的床板，在夜里发出过很长时间的声音。当时，她以为是他们老两口也开始“过生活”呢，他们四对夫妻已见怪不怪，“过生活”成了工地夫妻房里不说破的隐秘事。还有一工友说到，死者在下午活没干完就停了下来，风湿性关节炎疼痛得很严重，腿脚行走都费力，他还给女人找了一瓶从老家带来的去痛片……
疑点都指向了死者的丈夫，也证实了徳方最初的猜测，死者丈夫说，死者在晚上睡得熟，这句话就成了最大的空洞话。
许多人眼里，警察的决心就是破案，警察的荣誉就藏在每一起的案件里。在徳方眼里，如果一个警察没有共情，不去设身处地去体验人的处境，对人的情绪情感不具备感受力和理解力，是很难当好一名警察的。责任和使命源于内心强大的爱，对世人的爱，对平安安宁的强烈愿望。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一群群警察的废寝忘食，忘我的付出。
童童的食欲好了起了，刚出幼儿园就噘着嘴喊饿，一开始，张敏以为是孩子闹零食，可是喊了一路，她想是童童真的饿了。小家伙挑食，或许今天在幼儿园里没有挑到自己喜爱的食物。
“开饭啦，妈妈的饭饭好香啊！”她的饭菜刚出锅，童童已经隔了玻璃喊了起来，真应了她的想法，挑食不是问题，孩子终会长大的。
有了一天，童童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是胃口很好，妈妈的厨房魔力转圈圈，真真老师没有再提起童童挑食的事情。但是张敏心里很慌，毕竟徳方还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消息。
案件正在结案，徳方三天没回来了，她知道他在忙碌什么，命案忙碌的程度，张敏在早几年已经见识过了，徳方在刑警队时，她已经适应了独守空房。他们刚搬进这个小区，母亲过来帮衬他们，徳方忙得回不来，她在卫生院值班这天又是忙到费膀胱，邻居老人碰见几次，都是她推了婴儿车在溜娃，到后来又是她带着童童学走路，邻居老人怯怯地给她说了一句话，把张敏弄得苦笑不得。
那句话，她没敢给徳方说，在一个有警察的家庭里，他们的另一半也是直接参与破案工作的，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徳方在家的日子，张敏就赶了徳方带童童下楼去玩，徳方以为张敏让她补偿缺失孩子的陪伴，只有张敏知道，自己也是一个有男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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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怕真真老师问起落户的事情，接童童时，她好像看到过几次真真老师看过来的眼神，欲言又止，幸亏当时身边还有其他家长，她侥幸逃脱，但是不能再托了。
童童喜爱跳舞，很小的时候，会跟了音乐舞动自己的手脚，一招一式里虽谈不上是舞蹈，但是孩子已经学会跟了音乐舒展自己的手脚。这学期上了舞蹈班，小家伙的动作明显有了样子，让妈妈学了真真老师束起自己的头发，走路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昂头挺胸，小气质已经上身了。这阵子，童童又跟往日不太一样了，站在镜子前，学着大人的样子转动衣裙，这几日跳的舞蹈和以前不一样，真真老师给孩子们上新了。
案子结了，是男人杀害了自己的爱人，杀人的理由更是荒唐至极。四对夫妻里，其他三对夫妻年纪相对较轻，三天两头不觉累的“过生活”，人和床板都会经常发出各类奇奇怪怪的声音，他们都见怪不怪，但是男人觉得臊得慌。那天夜里，妻子风湿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下，不仅翻来覆去，嘴里还发出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这在寂静的夜里，男人觉得像是用了针在扎耳朵，他生出了另一种联想，妻子的声响会让其他几对夫妻误以为自己也过起了生活。男人觉得这份年纪，在大庭广众下，让人误以为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
男人用力掐了妻子，妻子并没有默契地配合她安静下来，男人感觉无地自容，妻子呻吟声持续时间很长，断断续续，刺激着他的神经，多一秒对于他都是煎熬。情急之下，他用枕头捂住了妻子的头，死死地摁住，生怕妻子再发出一丁点声音。夜很静，妻子终于听懂了，配合他了，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夜更是出奇地静，他慢慢松开了双手……
一觉醒来，他触碰到了妻子，发现妻子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没了气息，或是自己……他没有慌张，反而收获到了内心的宁静，她一直是病痛，这阵子风湿关节炎，游走性地浑身关节疼得更厉害了，昨天下午因为疼痛，她早早停了工，被工友送回来时已经尿了裤子，他没有害她，是送她早早解脱了。他给她盖好被子，早早去上工，直到妻子的工长来喊他，他们一起发现了妻子的死。
“徳方，我郑云云，你忙完给我回个电话？”徳方正在专案结案的会场，每一起案件都是与嫌疑人的斗智斗勇，你不把实质性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是不会认罪的。为了真相，警察是坚持到底的一群人，他们是藏青蓝梦想的主人，在老百姓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面前，他们没有结束或者中途放弃。
“大户籍，蒋徳方前来报到，请指示？”蒋徳方和郑云云之间，谁也不知道爱情来过没有，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对于蒋徳方，郑云云比其他战友在心里会多出些亲切，现在看来，当年的郑云云心迹表露得很直白，但是蒋徳方大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长得骄傲的女孩会看上自己。他现在有一种庆幸，那层没有捅破的窗户纸，就是一剂心灵的贴纸。后来与张敏的各种磕磕碰碰里，他会将自己的灵魂蜷缩在回忆里疗伤。
“蒋徳方，还请示，没发现，‘官’的气质很浓郁啊，努力努力！”郑云云嫁给了分山分局的副局长，在副局长之前，男人也是一个能干的刑警。
“徳方，你上次咨询的事情有新消息了，能让你老婆给你加鸡腿……”
“说说看，你就瞅准了我不会说话。”
“新生儿落户，可以跨省通办了，美气不？让老百姓方便的政策就是好政策！”
“几年前，我记得你咨询过咱们大伯夫妻投靠的事，也——可——以——办——了！”郑云云记性好，她还刻意将后边几个字拖得长长的，像极了此时蒋徳方的心情。
“太方便了吧，谢谢户籍姐！”蒋徳方心里感觉很振奋，公安速度，让服务距离老百姓越来越近了。过去不敢想的，现在都变成了触手可及的事。徳方还有一个私心，公安速度还有助于警察的家庭和睦！
他急忙给张敏打电话，这个女人电话半天没人接听。看时间，她应该在家里。成了全职太太的张敏，并没有如自己设想那般清闲。虽不看电视，不睡多余的觉，但是她要找时间刷朋友圈。原来，忙碌跟职业没有太大关系，无论是卫生院的护士张敏，还是全职太太张敏，都是一样的忙忙碌碌，你不让她做出点什么，她都会感觉到很难受，女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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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电话打过来时，他已经在回去的公交车上。专案组解散了，下午所里给他安排了调休，从紧张的工作节奏走出来，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蒋徳方感觉他何尝不和张敏是同一类人。
“徳方，我刚去楼上邻居家帮忙了，没带手机过去。晚上是要加班吗？”徳方工作起来，很少会给她打电话，打来的电话，多是想告知她突然而来的加班。她已经不是新的警太太了，不会缠着他，让他讲清是为了什么加班，或者替他抱怨几句多发的警情，他们往往不说这些了，警察的婚姻时间长了，彼此会变成一种很舒服的关系，她懂他的欲言又止，又懂他的难言之隐。
徳方知道张敏跑去的邻居家，他们一直帮助的那位老人。老人的儿媳妇跑了，撇下患有膀胱癌晚期的儿子，70多岁的老母亲，惦记着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一直照顾着40来岁的老儿子。
“童童老师的事情有着落了，让他们直接去办就好！”徳方感觉自己身后有一棵大树，这棵大树的根系，深深地扎入广阔的泥土，枝叶繁茂，结出了很多飘香的果实。
“徳方，郑云云调走了？还是她良心发现了？”徳方听得出来，张敏肯定在厨房拌菜，说话里带了阵阵醋意。在张敏眼里，郑云云被扣着一顶“前女友”的帽子，子虚乌有的事实面前，让蒋徳方想摘都摘不掉的。
“人家可是全年被群众好评的户籍民警，是公安‘放管服’的加速度，让老百姓的难心事解决了。”他要回答她的问题，不然她得不到回响，声音会更高，跑出手机谁都能听得到。
“告诉大伯，他和大妈的夫妻投靠落户的事，现在也能实现了。”
“徳方，这真是太方便了！案子结了，晚上咱们全家人加餐，这会走哪了？”
“我去接白猫卫士……”童童最喜欢黑猫警长去接他，小朋友都可以看到他的警察爸爸，她也是一个被爸爸疼爱的孩子。
徳方还不知情，张敏已经作了一个决定，她准备帮助黄姐打理包子铺。上次得知黄姐一家的变故，他的弟弟和弟媳放下手头的事情就来了，他们在老家是有事做的，一时还可以，现在看来还不知会多久。家里的鸡鸭猪，是邻里帮忙带喂的，不是长久之计。
张敏决定在黄姐站起来之前，她帮忙打理这家包子铺，包子是送货员送货上门的，她只需要引火烤包子，然后卖出去就好，她还给铺子里加上了小米稀饭，醪糟，八宝粥。
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早上买包子的人又排起了队，和她一起经营包子铺的女人，是小区曾经的拾荒妇女张姨。她无依无靠，经常为了捡拾水瓶和纸板，受到小区其他捡拾老人的挤兑。小区单元楼下的垃圾桶是有归属权划分的，逾越不得，外人你也加不进来。张敏喊了张姨过来，老阿姨擦桌子，端盘子，看着扫码收费，是个很好的帮手。
张敏为小区里几个特殊家庭提供了早餐到家服务，里边有那对让人放心不下的母子，骑手早早就来了铺子里取餐，一切又恢复了生机。黄姐的丈夫还在重症监护室，她知道对于他们需要什么……
10
“各位家长朋友，明天我们将带孩子们参加电视台的春晚节目彩排，请家长给孩子携带好水杯，我们老师会全程照顾好孩子们。晚上20点，在幼儿园门前大巴车停靠处接孩子。谢谢！”
真真老师建立了一个临时微信群，张敏看到通知时，她清晰地看到群名称是《萌娃过大年》。
张敏恍然大悟，前一阵子忙了接手包子铺，都不知道童童已经补进了真真老师的舞蹈节目，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她应该能发现的，童童好像突然胃口好了，回家就喊饿；孩子好像对玩具的兴趣降低了，时常跑在妈妈的穿衣镜前手舞足蹈；童童在家里还跳着有别于平时的舞蹈，但她以为是舞蹈班上新了……
收到！
收到！
……
张敏愣神的几秒间，群里的家长已经打出许多个层层叠得的收到，还有的家长会很自然地坠上对真真老师的夸赞……
张敏学了这些很自然的家长，她发现表扬别人好像没有那么难，对，不是讨好，是表扬，每个人都有表扬别人的权利！
张敏给真真老师打了电话，说了新生儿落户的事情。真真老师毕竟是个大孩子，隔了电话，她听得出来，老师很高兴。当她说起感谢真真老师能选上童童时，真真老师告诉她，童童是第一个补进来的孩子，孩子跳舞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听到音乐后，她的动作很协调，比同龄孩子跳起舞要舒展很多……
真真老师对孩子们的要求虽然急了一点，但是有一点是对的，她发现童童爱跳舞！
夜已经深了，徳方和童童已经进入了梦乡，他们都是为了梦想在努力奔跑的人，张敏又何尝不是！
她拿出小本，将一些人又加进了送餐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