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名单

工地挖出了疑似人体躯干……

1

赖兴安在成为刑警张中阳徒弟之前，是一名黑车司机。他喜欢车，他都没敢想，打小的喜欢会延续至今，现在好了，车竟成了此时糊口的工具。

他就是在马路上抢肉吃的主，出租车司机最恨他这样的人，不用交份子钱，却履行着taxi的职责，人家唤他们是黑车司机！赖兴安不计较这些，不管你说我是红车还是黑车，总归是赚到钱就好。在紧张的上班时间，人们打车就跟买彩票一样，需要在马路边碰碰运气，眼看要迟到，他们会伸直一只胳膊，茫然伸向不知在何处的出租车，等不到绿灯的空车，亮起载客红灯的车顺带了自己也好，就在这失望的档口，他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将黑车和方便的车悄悄画上了等号，只要有上班高峰，他就有市场，不会愁了没有生意，这也是他暂时选择开车的缘由，他不是普通的黑车司机，他将这段马路上抢“肉”的现实生活美其名曰社会实践。

截止此时，他还距离计划有一截子距离，他还没有将自己送到他的身边，自然无法收集到证据，在将他送上法庭前，他还得衣食住行，是吃喝拉撒的生活让他不得不放低了姿态，他是持有律师资格A证的法律科班毕业生。

经刑事技术鉴定，死者为女性，年龄在35岁左右，系被钝器猛击致死，死亡时间在6个月。

张中阳23岁入警就在刑警队，他已不是年轻的刑警了，22年的刑警生涯，让他成为队里啃骨头型刑警。在队上，不是所有的刑警都可以啃到“骨头”，他们管疑难杂症唤为“骨头”。这类命案，队里会将张中阳这张王牌推出来，此类案件面前，唯有破案快，才能让老百姓对生命充满敬畏，对平安怀有信心。但在带徒弟这件事情上，他却快不起来，工作方法可以教，但是长年累月形成的逻辑思维，却是谁人也抢不走的宝贝，对案件的直觉！好似是一种天赋，张中阳带了两年赖兴安，给小伙子硬灌输了许多办案经验，他就是用不上，说笨吧，人家是拿下律师资格A证的，说不用心吧，在办案过程中，小伙子跟在自己身后是寸步不离，两年下来，用刑警的话说，赖兴安就是一个合格的打杂工。眼看队上的其他辅警都成长起来，业务技能顶得上大半个刑警，面对其他警师父的洋洋得意，张中阳会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当着别人的面儿没少数落他，别看他数落徒儿时是一句接一句像放连环炮似的，但仔细辨别就会发现他说得都是空词，就像《好汉歌》里的“嘿儿呀，咿儿呀，嘿嘿嘿嘿咿儿呀”，戳心的话和责怪的话又好像一句没有。带徒弟的事，这种活着急没用，有的人就是开窍晚，赖兴安应该属于开窍晚的人，这个27岁的小伙子还没谈过爱情，一看就是在学校只知学习，工作后只想加班，谈恋爱的成绩是零分，他觉得小伙子零分可能都拿不到，应该是负分，慢慢来吧。

远抛近埋，他已经向周边派出所发出协查，排查半年来辖区失联人员。

2

做刑警时间长了，张中阳什么警情面前都会问五个“w”，即：何时（when）、何地（where)、何事（what）、何因（why）、何人（who），他从入警到现在没少挨他的五个“w”折磨，他硬是在折磨中将自己熬成了啃骨头刑警，原来骨干啊，能手啊，优秀工作者啊，都有一个由内而外的加压成长过程，直到现在一听报警人问“为什么”，他就感到尿急。

埋尸地及附近区域是城中村改造区域，架设中的监控视频还未覆盖，但是他们有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很快，辖区三名失联人员映入眼帘，用性别排除法，很容易排除掉两名男性，让人欣喜的是，死者与另一名失联人员林娜体貌特征完全吻合。

林娜？

林娜，≈女神！是彩虹广场的舞女，揣了退休金的老人总是喜欢围着林娜转，年轻好看，曼妙的身段，旋转着细腰肢让老头们看得眼里能冒出花来。

彩虹广场是人们夏季纳凉，春季看柳，秋季踩红叶，冬季吼秦腔的地，随了广场舞的兴起，聚集在这里的广场舞小团队多了，竟更改了彩虹广场的属性，人们只做一件事，广场舞。一件事做久了，会有许多小名气出来，打车只要说去广场舞广场也能被司机准确无误地送到这里。由于距离住宅区尚有点距离，这个广场24小时都有人影在晃动。起初多是老年人，再后来发展成中老年人，现在老中青的身影都有，人们也不仅仅是跳广场舞，许多人在这里延伸了广场舞的范围，小班教学，团练，广告接活，团队比赛……

林娜是广场舞里的佼佼者，她不仅跳，而且是凭借了广场舞赚钱的，合跳交谊舞一曲10元，国标一曲50元，广场舞教学包会一曲70元。这还是张中阳在走访中得知林娜在去年时的报价，翻了年，若是林娜还在，价格势必会浮动的，彩虹广场的人比去年又多出许多。价格的上涨，说明了供不应求，像是一些当红明星，总有劲爆的绯闻缠身，对于发红发紫的人来说，绯闻不是坏事，只会让人身价飙升，不好的影响力也是影响力，是流量，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人挂在嘴边的。林娜在众多靠舞吃饭的人群里，女神的位置是无人能够撼动的。

张中阳的师兄甘玉良所在的彩虹街派出所，就有一半警情是发生在彩虹广场上。男人们的争抢舞伴，女人们的争风吃醋，半老徐娘，即使跳舞，也是摆脱不了一辈子在厨房沾染的浓浓醋意，非要闹一闹。

林娜则是老头们争抢的对象，中年男人在这个争抢上好似心态更平和，他们懂得不恋一枝花的道理。油亮的后背头，背带裤，锃光亮闪的黑皮鞋，揣了退休金的老头们还会在鼻梁上架起一副眼睛，戴上一顶礼帽，身份是必须示人的，特别是那些有过头衔的老人，更喜欢人们将头衔延续到广场，古有衣冠正小人一说，但是在彩虹广场，衣冠就是一件不可冒犯的武器。和林娜跳舞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衣冠楚楚。任军民是林娜相对固定的舞伴，不管她今天会跟多少男人跳舞，但是第一支舞和最后一支舞都是来自这个男人，神采奕奕，说是城管局刚退休的某位领导，人们喊他任书记，他是林娜的vip，男人会在一个月的固定某天，将人民币以数字的形式发到林娜的微信上，然后林娜的手机会发出悦耳的女声……

微信收款4000元！

张中阳最先想到的是因舞结怨，林娜的地位是容易招致来祸事的，他对彩虹街派出所连续三年的警情进行了排摸，近4万条警情记录，张中阳带了一个年轻人用时一天一夜过了个遍，甘玉良看傻眼了，这就不像是在工作，刑警队这帮人不是正常人，有了命案，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是完了命地要破案。甘玉良原本想着给老同学加顿优质餐，现在看来倒是不用费钱包了。别看都是警察，都在破案，他自感不如！

3

警情排摸下来，涉及到林娜的警情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多是一个叫任军民的老人与其他老人的纠纷，在张中阳看来更像是两个孩子争抢玩具，你拉我扯，是拉低出警民警智商水平的警情。

这里有不公平竞争，与任书记第一支舞时间太长了，引起大家共愤，请求警察到现场维持广场秩序。

同样都是付了费，与我们的配合程度不如任书记，请求警察帮助协调服务质量。

……

“除了跳舞，我想尝试跟她交往，我一个人很多年了，但是她好像有其他的交往对象。每天她的第一支舞和最后一支舞会被很多人围观，有好几次她的手机响起，她会停下跳舞去接听电话，我想那肯定是很重要的电话。”任军民不敢确定，但是他沉思片刻后，还是给出了他最后的答案。

“30好几的人了，没生过孩子，听说和他的老父亲在一起生活，我感觉这个女人不干净，经常有一辆绿色的出租车来接她，她说是什么月包车，但是我感觉不像。”有好几位熟悉林娜的女人给张中阳提到了一个信息，绿色的出租车。

张中阳走访了林娜的父亲，70多岁的老人，自从林娜的母亲去世后，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林娜前些年职业高中毕业后，跟了老师去上海一家五星级酒店实习，她学的就是酒店管理，他还去学校看过林娜，那是一节什么课，她正在跟男老师学跳交谊舞，老人看来看去觉出两个人有些不对劲。实习后，林娜就跟了男老师留在了上海，前几年忽然回来了，她好像没了往外闯的野心，陪了老人在家里过生活。但是她终归是闲不住的，她去了彩虹广场，女大不由父啊，拦不住的事情。人们说起彩虹广场的女人和男人是很难听的，男和女搭配，跳舞不觉累，抛离了妻女，刷钱不觉贵，终日不归家，身边有人陪。

孩子拦不住就由了她去，但是我发现孩子并不坏，她是找到了新的赚钱法子，游泳教练开设游泳课收费，驾校教练教人们开车不也在收费，我家孩子就是教人们跳舞来赚钱。她没有逼过任何一个人，那些男人是排了队等了和我姑娘跳的。她在彩虹广场接触着很多人，但是出了广场，姑娘的交往是很单一的，她的身后有着几个追求者，但是姑娘一个都看不上，一把子年纪了，怎么跟在30来岁的姑娘身后跑，真是癞蛤蟆满地都是。

姑娘性子冷，不喜欢与人交往，但是她有一个要好的同学，叫梁子，是他们职业高中时的同学，这两年他们一直在联系，小伙子还来过几趟家里，姑娘好像对这个男同学有意思。我是过来人，想必不会看错。老人猜了林娜这阵子是出了远门，林娜最后一次离家时告诉老人，她正在解决一件大事，事情解决了就回来。但是今天看到警察，老人意识到林娜出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努力回想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相关的记忆片段。

赖兴安跟在张中阳身后，他留意着张中阳办案的每一个细节，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哪怕是很细微的环节，跟了他两年，他发现这个人是挑不出过错的。但是事实证明，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张中阳当年的一个盹，他们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费尽心机来到他身边，这场卧底已经第三年了，他得赶紧找出来，然后结束计划。

他们的几次走访，让张中阳视线聚焦在一个叫梁子的男人身上。

梁誉勤。

赖兴安继承了父亲的聪慧，但是又是与父亲不一样的人。父亲是被爷爷奶奶过分夸奖着长大的，他是家族里唯一的大学生，后来事业有成，成了厂里唯一拿着高职称的工程师。被过分夸奖捧起来的人容易患自恋症，时时会觉出没有安全感，遇事输不起，遇挫折承受力低，容易受伤害更容易患多疑症。他认为自己继承了父亲的聪慧，是因为他比弟弟的学业要好许多，而且很乖，爷爷奶奶却认为他的聪慧是超不过自己的父亲，自然没有给他过分的夸奖，这并不影响他变得勤奋。

4

张中阳和妻子离异过两年，刚开始的时候，他感觉一个人呆着真好，不需要迁就别人的作息时间，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加班回来晚了倒头就睡，不用担心劳累的双脚会熏到谁，自己成了自己的主人。但是时间一长，他觉出了不对头，家不像家，父亲不像了父亲，丈夫不像了丈夫，他又结了第二次婚，新郎是他，新娘还是以前的新娘，他们复婚了。

妻子说爱孩子，才会第二次接纳了他，但是张中阳知道，自己身上是有魅力的。刚入警那阵，赶上全市公安篮球联赛，初出茅庐的他，在球场上大放光芒，同系统里相同单位和不同单位的很多女警崇拜他，争先恐后地给他送球服、球鞋或者手表等礼物，还频繁地邮了美人照过来，还有的长篇大写特写了情书给他，但他都只让他们获得友谊通行证而不是结婚证，他不想找同类项，而是想找高智商。

有的人喜欢将心里的痛苦像小贩一样满街叫卖换取同情，有的人却愿意将痛苦藏在心中只让自己咀嚼。

女儿张炎炎刚上二年级，张中阳和妻子离婚了，女儿要随了他一起生活，孩子的态度很坚定，要跟了张中阳在一起，全然不顾母亲的感受。妻子高春璐有的是办法和女儿天天在一起，她是炎炎学校里的老师，天天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一件没有难度的事情。对于婚姻的解体，她心里是被逼无奈的，张中阳办案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不知得罪了谁，他们这个小家就没有安稳过。很多年前一个深夜，有一块石头似陨石一样破窗而入，就跌落在客厅的茶几上，庆幸没有伤到家人，但是她吓得不轻，当时她就贴了面膜躺在沙发上追剧。

错综复杂的刑事案件，张中阳都能破获，但是这样简单的小案，他就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后来有一年，那时他们的女儿刚上二年级，她收到过一封恐吓信，她拿给他看，张中阳竟无动于衷。离婚是有导火索的，有一天放学，高春璐一转身，女儿就不在了，她没有多想，想着是被哪个老师带去办公室玩耍，但是天色黑了下来，女儿还是没有回家，她给张中阳打去了电话，两个人焦急地寻找了，包括女儿爱吃的路边速食店，那里不仅是一份快餐，而是人们无地可去时的首选，不用担心任何天气带来的困扰。

最后孩子是找到了，炎炎的同桌家里没人，同学说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炎炎仗着有个刑警爸爸，变成了张大胆子，陪了同学回家去写作业，作业写完，两个人又开始玩耍，不是同学家的大人回来将炎炎送回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虽然是一场乌龙，但是前段日子收到的恐吓信中提及过女儿，经历了这次，高春璐吓得不轻，她果断提出了离婚，但是女儿却执意跟了父亲，她们从红色本换成了绿本。

刑警照顾家庭，那是有心无力的一件事，但是女儿很懂事，好似天生对警察有一种理解和体谅。

张中阳将炎炎送到了老母亲家里，单身的头一年，母亲还指望着他们会复婚，她也是做过老师的，张中阳的爸爸更是做过警察的人，他们预测着，他和高春璐肯定是会复婚的。毕竟是两个都爱着炎炎的人，母亲等到了第三年，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教育系统的小区，过去是同事，现在里里外外都是老邻居，母亲在老邻居里传播着他们老张家警三代的家庭蓝色历史，警三代的张中阳又破了案子，张中阳提醒过母亲，自家的事，不要什么都说出来，母亲自作聪明，我不是什么都说的，关键的话是不会说的。可是母亲的承诺与行为往往判若两人，经常在与邻居相遇时听到他们各种关切的问候：

中阳，还没跟媳妇复婚啊，不敢耽误了自己。

中阳，你出差去上海了，抓了五个人，得立功啊。

中阳，这个月你们的工资怎么会推迟，你们不是吃国家财政饭的嘛。

……

母亲的开诚布公，导致了他家的事情成了邻居们关心和过问的公共事务，这让他不舒服。他学会留一手，有些隐秘的事情，他不敢再告诉母亲了，比如恐吓信，家里被扔了石头，复婚……

5

梁誉勤，37岁，出租车司机，业内小有口碑，被很多出租车司机说成是一个讲义气的男人。不论是哪辆出租车发生了刮擦磕碰，在群里一呼，他准保是第一个去现场支援的同行，出租车一行里，就兴这个，敢为同行两肋插刀。

梁誉勤的妻子聂美红，在商场物业上班，但是她只上夜班，在地下车库的监控室，家里有一个6岁的女儿需要照料。

案件总有突破口，林娜这起案子也不例外。

梁誉勤和林娜是职高时期的同学，两个人再次联系上也是近几年的事情。梁誉勤拉过一个中年的男乘客，目的地就是彩虹广场，两个人闲来无聊，他陪了乘客说着闲话，扯着亲戚和朋友们的是是非非，沿途要经过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和几个购物广场，可是乘客眼睛根本舍不得朝窗外看一眼，仿佛那些繁华美景是他司空见惯的手机或是家里的什么物件。乘客说起了林娜，那个他预约了很多次都排不上号的专业老师，不是有钱就能请到她共舞，她会挑舞伴，多年来一直坚持“三不要”，没有面缘的人不要，没有舞蹈基础的人不要，没有爱美心的人不要。他听来听去，林娜不就是林娜，他的职高同学，他没有得到的初恋女友，对于他或许算得上是初恋，但他明白那不过是青春里的自欺欺人，没有被女生点头同意的感情，那顶多算是暗恋。

他还记得职高时，校园里男生很流行在表白爱情时背把吉他，不管会不会弹，那时的男生是人手一把吉他。酒店管理专业，女生是很多的，仅有的4个男生被视为熊猫一样的存在，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男生追求女生成功的概率是很高的，不到一学期，就剩下了他，一没吉他二没姑娘，在舍友全面开火的劝说下，这个内向的男生抱回了人生的第一把木吉他，花费1000元报了校内的吉他速成班，老师是大他一级的师哥。为了定指法，他睡觉都抱着吉他睡，左手死死地握持着琴颈，右手拨弹着53231323、4321223、6312321……终于在一个月后，他在几个熊猫男生的簇拥下，抱了鲜花，背了吉他，在女生楼下开始撇脚的弹唱《灰姑娘》，整个女生楼都沸腾了，林娜在欢呼声里走出了宿舍楼，她接过了鲜花，转手却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近乎尖叫般的嗓音吐出了三个字，“神经病”。

表白失败对于一个内向的男生，无疑是一件在众目睽睽下打脸的事情，从那以后他走出宿舍，就会有一种老鼠过街的感觉，只要有机会，他就藏身在宿舍，难挨到大三实习，他才逃回了家，终于才松出一口气来，即使这时他知道林娜和男老师双宿双飞了……

梁誉勤看着乘客对林娜舞蹈的认同，他决定了要帮乘客圆梦。虽然他知道人人都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事后又不愿意承认得到过别人的帮助，但是他不计较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帮助你的时候，帮你的人不是想明白回报才帮你的，他就是这样，活人要没了热心，和屠夫案头的肉又有什么区别。他随了乘客去了彩虹广场，事隔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见林娜，掐灭他早恋的女人。乘客不仅付了车钱，还塞给他一张绿的票子做小费，从这天开始，梁誉勤和林娜又相识了。

6

赖兴安还在五年级时，他有着一个全乎的家庭，父亲是厂里的工程师，母亲是厂里的会计，他们这对组合，被大家公认为知识分子家庭。父亲的技术建议就是厂里的建议，父亲对车间产品的质量负直接责任，职工在生产中拿到了合格生产认证，才能按时领取到生产奖，许多人开玩笑，老赖家的两口子掌握了厂里的财产大权。

记事时，赖兴安家里总是门庭若市，许多工友会在下班后找父亲讨教技术问题，或者在家属院的树下只张桌子纳凉小酌，打牌、麻将类游戏父亲是不精通的，父亲眼里这类游戏会拉低知识分子的智商，工人们用朴素而谦虚的方式将同事感情延续到了家属院里。

但是平静被打破了，他记得那天中午，父亲从市里开会回来，将厂里的一辆桑塔纳直接开回了家，停放在楼下，他偷拿了车钥匙，带了弟弟一头钻进车里摆弄着方向盘。他看到了终身难忘的画面，两名警察给父亲戴着手铐从楼里走了出来，那一刻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一夜之间，他成了杀人犯的儿子，孩子们用了口水唾他，他还要穿过巷道里男女老少异样的目光，甚至三四岁的孩童，都会冲了他喊杀人犯的儿子，有一次他拉住了一个喊他的孩童，谁知孩童的母亲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推倒在地，冲他叫嚷，老子是杀人犯，难道你也想杀人不成。

父亲是工程师，杀人犯？刚开始他幻想了是谁妒忌父亲，毕竟厂里父亲的工程师级别是最高的，一定是妒忌，因妒忌生恨，但是他终是知道了现实。爷爷奶奶不止一遍的告诉他真相，是厂里的一名职工记恨父亲多次给他的技术不认证，拿不到生产奖的职工怀恨在心，在巷道里拦截了下班回家的父亲，父亲是正当防卫，不是杀人犯！母亲也告诉他办案的警察叫张中阳，是这个警察弄错了。

父亲被判刑十二年，爷爷奶奶说他们正在多方想办法，要给父亲伸冤！

赖兴安在家属院长大，厂里的情况他也了解，每月生产产品的技术认证是每个工人看重的，父亲几个月给人家认证为不合格，人家几个月除了基本工资啥也没有不拼命才怪。厂里的职工是天南地北招的工，文化水平层次不齐，为了表达愤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所难免，他替父亲打抱不平。

张中阳与父亲，或者说与他们整个家族应该是无冤无仇，但是父亲获刑入狱，就是经他的手侦查完毕移交起诉的，他将家庭的变故全都算在了这个刑警身上，包括他的前程未来，都是这个警察改写的，奶奶在临终时都坚信儿子就是正当防卫。也是那一刻，办案警察张中阳成了他心目中的仇人，被他记得很牢固。

他要报复他！

那一年，他的母亲内退了。正是因为父亲的事，曾经被父亲质疑过的职工，都释放出了怨气，将曾经够不着父亲的怨恨强加在了母亲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没法满足《劳动法》对女职工退休做出的规定，当年退休了。

父亲一直没有音讯……

等他再次听到父亲这两个字时，是母亲抱回了父亲的骨灰，父亲在服刑期间多次寻求自杀，他自杀多少回，管教民警就将他救回多少回。他不断寻求死亡的次数多了，死亡真的回应了他，父亲得了不治之症，他没有走出自己的十二年刑期。

父亲去世后，母亲对已经在天堂里安睡的丈夫变得耿耿于怀，前几年，将控诉丈夫视为生活里最重要的业余活动，后来弟弟成家了，弟媳妇嫁入赖家，弟媳妇替代了从未见过的公公大人的位置，婆媳关系成了两居室里不见烽烟的战争。

赖兴安庆幸自己没有跻身在战争里，但是战火有时会波及到自己，母亲气不过弟媳就会给他打电话评理，她有个持有律师证还当了刑警的长子，这让小儿媳不敢轻举妄动。

人想荒废自己是不需要太多时间的，父亲入狱那年，弟弟很快从班级前十名，把自己送到了倒数第一。弟弟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变得爱打架，他比弟弟高三级，弟弟的班主任经常把他从初中部叫到办公室去批评，好像打架的是他而不是弟弟。弟弟不仅打比他弱小的同学，还敢打比他强壮的，有时弟弟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嘴还硬，好像打不过别人不是弟弟没本事，而是一家人不支持他。

弟弟没读多少书，还没出小学又开始早恋，父母的话和兄长的话，弟弟都当耳边风，同桌女同学的话他当药，真是一物降一物，两个人盼到法定结婚年纪，早早领了结婚证。

赖兴安也叛逆过，在父亲刚被抓的那几年里，每逢假期，他会漂染一头黄发，摇晃着在巷道里走过，他不是给自己漂染的，唯有这样他的耳根才会赚得清净，没人敢喊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更没人敢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他。

父亲去世第四年，母亲嫁给了小叔，那是奶奶的遗愿，小叔成了自己的父亲。小叔是那种外表忠厚内心极其敏感的人，他结过婚又离了婚，感情的事情谁也不敢说付出就有回报，他变得惧怕婚姻，明摆了是一座围城，他开始沉迷于工作。

小叔在一家出版社里当编辑，他对父亲的事情有着自己的理解，他的观点和这个家更是格格不入。在他眼里是爷爷奶奶一手害死了哥哥，他们至死都披着自欺欺人的外衣，小叔告诉他放下爷爷奶奶嘴里的一切，要不然他会重蹈父亲的覆辙，现在需要他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在鱼龙混杂的社会里，只有让眼界和格局跳出了狭隘，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也才能做到明辨是非。小叔一直希望他能学计算机编程专业，不管怎样是容易找到一碗饭吃的，而他打小喜爱车，盼了长大能开出一辆酷车，但是此时他的脑子却盘算着另一件事，复仇。

7

梁誉勤成了彩虹广场的常客，他不会跳舞，他这个性格的人，再变得开通，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去跳舞。他喜欢混迹在人群里，看着林娜跟各式各样的人跳舞，他的绿色出租车就停在广场一侧。

有时候他会很恍惚，那个曾被林娜看成是神经病的自己，到了中年还成了她的护花使者，心里来过的人终是与他人是不一样的。妻子聂美红只上夜班，白天就是家里的事，在这个女人眼里，一室一厅的房子里，能够让她忙乎一天一天又一天。女儿在幼儿园，结婚后这个女人就没有出过这座城市，开始是为了生孩子和照顾孩子，后来的这几年已经慢慢养成了不出门的习惯，即便孩子假期，白天里也是带了孩子呆在家里，或一起做家务，或是去监控室里值班，完全忽略了出门的意义。

林娜与梁誉勤有过第一次夫妻之实后，后来多出的就不能用次来形容，只要她想，他就会赶过去，或者晚上女儿熟睡后她会赶过来。梁誉勤发现，这个女人是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女人，她经常是赚得盆满钵满，梁誉勤抱到了摇钱树，开始变得发懒，甚至不愿意再去赚陌生人的钱。梁誉勤给林娜是许过愿的，离婚娶她，林娜等过了两年，梁誉勤的婚姻状况还是纹丝不动，而砸在梁誉勤身上的钱是逐日剧增。今年年初时，梁誉勤的一个朋友有门路，要带了他搞投资理财赚钱，一次机会需要投入本钱30万。当他跟林娜提起借钱时，她直接把卡给了他，既然有内幕，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后来证实是电信网络诈骗，朋友也不过是梁誉勤闲得无事刷手机认识的“钓鱼手”，他告诉她公安局立案了，找回钱是有希望的。

又是等到年底，梁誉勤离婚的事没有任何进展，林娜人财两空着，她找到梁誉勤催进度，还钱进度或者感情进度两者选一均可，林娜不满梁誉勤的态度，不温不火的孬样，一眼看过去就不会有大的出息，她年轻时喊他是神经病好似并没有冤枉了他，但是她抱了幻想。他是自己熟悉的男人，她接触的人太多了，求心安最重要，帅的男人还是多金的男人，她都已经见识过了，她不求男人有多大的本事，更不求他能赚回多少钱，她想让疲倦的心停靠在这个男人身上。男人说是离婚，只是嘴皮子动，而手脚的进度比蜗牛还慢，是脑子的脑回路慢的缘故，还是他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他向自己要钱时的脑回路却是崎岖拐弯，聪明着呢。

一来二去，林娜的耐心就在空气里消耗殆尽，她给出了时间，要么离婚，要么还钱，她断了梁誉勤的经济供应，开始给男人施压……

8

赖兴安在学生时代，将张中阳画成个奇丑的小人，用尖锐的鼻尖戳戳戳，然后在宿舍的夜谈会上，用极其锋利的语言，将张中阳在嘴里来回炒，为了迎合他的愿望，宿舍的五个舍友都轮番上阵，他们操着家乡的方言，大火候地将张中阳炒到发焦。

他在心里是杀过张中阳千百次的，对于十来岁的孩子，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他，到了后来，他知道嘴里翻炒一个人，是中伤不了那个人的，他决定要采取行动。他没有理会小叔关于学业的建议，他考读了法律，初衷很明确，他要获得与仇人旗鼓相当的实力，紧接着他考取了辅警，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这场战争好像是冥冥中注定好的，他竟然来到张中阳身边当徒弟。

任军民杀害林娜？任书记对林娜有怨，是因为他对她有心，两个人合作多年，他们的关系却没有走出过彩虹广场，但是还没有生出非杀她不可的动机。

梁誉勤杀害林娜？张中阳认为梁誉勤有杀害林娜的动机，第一个动机是他想灭口。他借了她很多钱，一个人花费在另一个人身上的钱都是有数的，她开始索要前前后后给他借出的60多万，他没有能力偿还，更不愿意让聂美红知道，他更希望60万和这个女人一起一死百了；第二个动机是她在逼婚，而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离婚。妻子聂美红在家庭生活里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女人，他轻视了妻子很多年，妻子对他更是置之不理，这是他们最好的状态。女儿出生那年，梁誉勤提出过一次离婚，妻子拿了菜刀直接剁在了门上，那是她对婚姻的态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妻子的底线。

看似一起杀人埋尸案，拨开云雾时人物的脉络很清晰，张中阳询问梁誉勤的妻子聂美红，她对丈夫的事情并不是很热衷，一个屋檐下却知之甚少，她选择一直上夜班，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女儿，也是不愿意和梁誉勤有过多的交集，她生育女儿时大出血，在产房里丢掉了自己的子宫，而自己的男人却在轻视新生儿是个女儿，这轻视持续了很多年，她不会选择离婚，但是可以选择生活的方式。

张中阳在聂美红口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她留意到一个细节，在他们见到聂美红时，她的眼神看向小女孩时，女孩两眼恐惧，身子抖动了一下，像小孩子不经意间打的尿颤……看到警察，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这种神情了，临走时，他给孩子看了林娜的照片。

“小女孩，见过这个阿姨吗？”张中阳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惊吓的眼神里应该是另有蹊跷的，他想确定自己的判断，事实证明，他对案件的许多判断都是正确的。

小女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哭声已经让孩子的脸扭曲成一团，孩子的天真就在于这里，他们笑的时候会放声大笑，伤心恐惧会出了声大哭，没有成人世界里的隐藏或者掩饰。

“那天晚上，爸爸和阿姨吵得很厉害，阿姨要走，父亲拖拽着阿姨去了卫生间，我没见阿姨出来……”小女孩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找到了母亲，但是他们给她看了阿姨的照片，她记得的。爸爸和妈妈都是长相普通的一类人，家里来过唯一的漂亮阿姨，她是印象很深刻的，她不止一次地见过这个阿姨来家里，但是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小女孩本是在看动画片的，父亲还将电视的声音调到很大，后来她去睡觉，阿姨还没有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现场痕迹鉴定报告再次证实了小女孩的说辞，梁誉勤就是杀害林娜的凶手。

抓捕开始了，张中阳和赖兴安在室内守候，其他战友已布控到位。

等到了中午，门锁转动！

门开了！

梁誉勤还没反应过来，张中阳，赖兴安已经扑向了梁誉勤，在控制中赖兴安感觉被张中阳推了一把，门外战友迅速合围过来，大家带着梁誉勤下楼，赖兴安却没看到张中阳，他返回房子，张中阳靠着墙冲他在笑，这个男人的脚下有血迹……

左腹刺下宽约2厘米，深有7厘米的伤口，就差一点！

9

“师父，你知道吗？你家的砖头是我扔上去的。”赖兴安像揭秘一样，小心翼翼地给张中阳说起有着年头的事情。

“我知道。”张中阳语气很平静。

“那封恐吓信也是我写的。”赖兴安写了很多恶毒的话，他写到会让他们的女儿消失。

“我也知道，那又怎样？”张中阳语气也是平静，虽然收到恐吓信没几天，真的应验了，他们的女儿在放学后真的消失了，他们找遍了大街小巷，庆幸的是女儿有惊无险，但是妻子提出了离婚，那天妻子大脑想到了最坏的打算。

“师父，我的心思没有全用在抓捕上，不是您，或者那个被伤到的人该是我，也许就不是伤的事情……”赖兴安想说起那一刻，他还在留意张中阳，越是关键时刻，他更得打起精神等着他打“盹”。

“我知道，你根本不笨。”张中阳语气仍很平静，像一位好脾气的人。

“师父，那我说点您不知道的……”赖兴安想说很多话，在张中阳身边两年多，师父好似没有为经手办过的案件愧疚，每一起案件中，他都是倾注所有，别的刑警破案只是破案，而他破案不仅是破案，他还会关注许多事情，他知道师父悄悄帮助着好几个家庭，资助着几个学童。但是有一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比如他不知道自己是卧底，他不想再瞒他：

19岁那年，他打听到了张中阳的家，当晚他扔出了人生的第一块石头，石头不偏不倚正中他家玻璃，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觉得很悦耳。初获成功，他很感谢在高中时自己热爱过的篮球，经过生活中的反复练习，他投掷的命中率很高。

后来他写过恐吓信，他将学生时代的嘴巴翻炒变成了白纸黑字的宣战。后来他想要考辅警，真的去考了，他拐了好几个弯才到的刑警队工作，在张中阳身边工作。阴差阳错，他还成了张中阳的徒弟，有了更多机会收集他执法不公的证据，然后将张中阳诉讼法律，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口中喊他师父，却干着“卧底”的事情，对，为了还没有到的正义，他要走这条道路。

“你的母亲嫁给了你的叔叔，所以不论母亲嫁的是你父亲还是你的小叔，你都不用改姓氏的，所以你也很容易通过了政审。”张中阳对这个大孩子并不陌生，对他的关注从来就没有断过。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着他走进了公安队伍，他知道这个孩子想干什么，他还是想了法儿的让这个大孩子跟在自己身边，他想用自己的行动催醒这个徒弟。他不是其他刑警认为的笨，他知道这个徒弟心思没在案子上，包括这次梁誉勤抓捕，这个大孩子还沉溺在自己的仇恨里，他及时发现端倪，救下了他。

畸形的爱不是爱，那就是一把沁了毒蜜的匕首，他的父亲就是一步步滑出了正常轨迹。

“你知道？”赖兴安吃惊，看似专注于案子的张中阳，竟对他的事情显得并不陌生。

“你父亲并不是你想的正当防卫，他是为了报仇。白天时你的父亲指出那名工人技术操作上有问题，遭到工人对技术的质疑。这位工人的论据有力，言辞犀利，在场的工友鼓掌叫好，你的父亲受不了，感觉是人家让他的颜面扫地，心生出了仇恨，这一点你应该是不知道的。后来我告诉过你的母亲，让她要引导你，将你对父亲的憎恶降到最低，这样有助于你的未来。我也就纳了闷，亏你还是学了法律，考取了律师资格证的人，正当防卫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这两个不同的事搞不清楚？像电影里中了蛊的人。”张中阳还想评说他的爷爷奶奶，彻底摇醒这个徒弟，往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您是说，我的父亲不是正当防卫，而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你的父亲在审讯时，曾经说到过，希望他的儿子不要被过分夸奖，过分溺爱，过分关注。过分的爱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会让人一步步迷失自己，沉迷在畸形的亲情里，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张中阳说的是实情，要知这个孩子会有今日的执念，他早该告诉他真相，是他大意了，是他低估了这家人的愚昧。这家人的“荣光面膜”贴惯了，他的爷爷奶奶至死都在维护着。

法医的鉴定报告很清楚，当年他的父亲给予对方的是致命伤。

什么是爱，当爱被大片渲染时，那就是一个枷锁，锁住了理智，锁住了善良。

8

梁誉勤交代了作案过程，在林娜催要60万的时候，面对女人咄咄逼人的态度，他感觉自己没了后路，他知道自己跟林娜要钱，但是没想到短短三年竟积累了高额的数字，那不是债务。他曾侥幸地想过林娜是因爱而付出，没想到女人是很精明的，她给你花费的每一分钱是有数的，谁说女人在爱情面前昏了头失了理智。他不再相信鸡汤，现实才是真实的，林娜是一个可恶的女人，逼离婚，催还债，我是走投无路，我把这个女人列到了仇人名单里，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结束了。

那一天女人来家里给他下达最后时限，一个月内离婚，要么一个月内还请60万两清，她这明摆了是逼他，他们发生了争吵，依了这个女人的脾性，谁知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想到了灭口。

女儿正在看动画片，他将音量放到很大，然后继续争执，他拖拽了林娜去了卫生间，直到这个女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才停手……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没了高额债务，更没了家庭危机，但是半年来他活得并不轻松，每次路过十字路口，看见管交通的交警，他会心跳加速，看见管市场的城管，他也会心跳加速，他严重怀疑这半年来自己的心脏肯定超负荷出了问题。

他每日开了出租车穿行在这座城市里，他兜里一直揣着一把匕首，不是防身，为了安心，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心理。直到半年后的某天他打开家门，他挣扎然后被抓，他感觉自己落地了，有问题的那颗老心终于可以回家了……

结案了，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了，这起案件之后，张中阳觉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看着对面空空的工位，他不觉得遗憾，更没有丝毫的失望，他的心里很高兴。

律师的神圣使命是维护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我要让每一个我服务过的人，都成为法律的信赖者，法律尊严的维护者。律师事务所赖兴安走上了法庭，他知道这以后的所有日子，他将为了正义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