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走到云上去。
多年的红尘,使我日渐沉重,浑浊,嘈杂。
我,行走,流浪,追逐着风,寻觅生命中丢失的梦。
今天,我到了龚滩。
走进一家旅馆,是座吊脚楼。房间在三楼,有一段长而陡的木楼梯。一个个阶梯,好似一个个时光的按键。
这是一间木房。木房温馨,宜茗宜酒,宜独处宜涂鸦,宜胡思乱想。放下行囊,我仰卧在躺椅上。屋顶开了个明窗。一朵荷花样的云,正看着我。此时,我似乎在做梦,又似乎梦刚醒。
在云面前,我必须清洁自己。我在水里泡了半小时。
回到椅上。那朵云还没走。现在我能和云对视了。云还是那朵云,只是开成了牡丹。它是一朵硕大的白牡丹,有数十层花瓣,最外边的镶着一层银边。在阳光的折射下,每一层花瓣,都白得不同,都有异样的光泽,似乎还有一股清甜的气息。在湛蓝的天空中,它真实得像一个童话。云看得久了,心情就成了一首小令。
我对着云絮絮叨叨。难言之隐一倒而尽。在云面前,人可以不用带面具。云拒绝虚伪,直面真实。我们都想遇到云一样的人。可是遇到了,也留不住。就像谁能留住云。
一晃就是下午。上街踱着。一路上,一簇又一簇的三角梅。它们聚在巷口院角,那么丰盈,那么鲜艳,像一团团紫红的火烧云。龚滩是浮在云上的。
冉家院子,四个字吸引了我。我喜欢院子,有泥土,有一方天空。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宇宙。翻挖泥土,种草,种花,种春天。仰望天空,观星,观云,观自我。我们常常看股票升降,看房价涨落,看体检报告单的数据。我们也要看看云。看云的时候,我们会想起最醇的酒,最美的情,最温暖的时光。
我在院子里,看着云,胡思乱想。我到过蒙古、云南、三亚追云。或许今天的云,也曾到过蒙古、云南、三亚。甚至我们还遇到过。可是今天我们互相不认识。这多像人生。多少人曾经遇见,擦肩而过,回眸,后来再见却记不起了。
我对着云傻笑。这里并没有人异样地看我。龚滩是适合看云的。
夜了。灯笼亮了。远处的乌江,像一块绿色的琥珀,诱惑着人。
云浸在江里。整个龚滩,都在云上了。水中的云,色彩更淡,光彩更柔,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云从天上走到水里,越走越年轻。而人走着走着,就把童年走丢了,把青春走丢了。最后把自己走丢了。人能学学云吗?
龚滩的云,与他处的不一样。他处的云,是烈酒,是浓茶,是鲜榨果汁。而龚滩的云,是清泉。回到房间,我酣睡了一夜。梦中,我在不断轻盈,不断透明。我的关节作江水声。
所有的云,都来去无踪。但它们是有家的。它们的家,在看云人的心里。我还要来龚滩,当我想云的时候,或云想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