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去。
每个人都有两种时光:一种在尘嚣之中,步履匆匆,觥筹交错,向现实低头,醉倒在灯红酒绿;一种在繁花之间,我行我素,无所顾忌的放歌,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千多年前的李白眼里的月光。
叠石花谷,格桑花开,千千万万,白的轻盈,黄的灿烂,紫的神秘,红的娇艳。这些花朵,汇聚成一个浩瀚的花湖。一个浮在山间的花湖,能淹没一生寒凉的花湖。
孩子跳跃欢呼,仿佛在花湖中荡舟。突然,他停驻于一朵黄花前,一朵仿佛迷你型的“向日葵”前。我故意不看他,我看花。可当我忍不住回头他时。我发现他的眼里,闪烁着晶莹、奇异的光。我知道,千种繁华,万般风情,不如一朵花在清风中摇曳。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童年看花时的那种心态。
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气质。茉莉花洁白、小巧,像是古典美人,容易让人想起甜蜜的爱情。桂花芳冽,氤氲一种清醇的幽香,仿佛与老友饮酒时的心情。紫藤花香得汹涌澎湃,让人无法抵御,会激荡起心中的豪气。
而格桑花,有一种清新之气。看到它,容易想起童年。满坡满谷的花朵,一朵一朵的看去,就像在捡拾一个一个的童年往事;又像把那些初恋的镜头,重新一一在心头播放。
站在傩神像前,石缝间的草叶嫩绿,露水圆润。一些野鸟,从空中掠过。鸟声也很圆润。我默默地祈福。我还许下了一个反悔曾经的愿望的愿望。
看着孩子在远处,使出吃奶的劲头推石头。他想的是,石头转起来。我想的是,时来运转。有一个游客帮了他一把。石头转起来了。他笑起来了。他的笑容像格桑花一样灿烂。
格桑花,原本生长在滇藏高原。在藏语中,格桑有美好时光的意思。它不是一种花,是很多野花的总称。就像我们的幸福,不是一种固定的状态,而是所有的心灵圆满状态的总称。就像喂孩子喝一杯牛奶,陪孩子看一部动画片,和孩子一起把一个掉落的鸟窝放回树杈里……
仲夏的风,吹过格桑花,我感到一种温暖,又感到一种荒凉。我在默念:一个人的格桑花海,一个人的山川河流,一个人的沉重悲伤,一个人的繁多幸福。我想我能晚上点一支蜡烛来看格桑花吗?烛光下的格桑花,会不会有另一种美?烛光下的格桑花,会不会和星星窃窃私语?
20世纪30年代,一个叫詹姆斯·希尔顿的英国人,在滇藏川交界的横断山脉中,发现了一块神秘之地——香格里拉。他为此惊叹,为此陶醉,为此神魂颠倒。他的三魂七魄,一定首先是被那缤纷多彩的格桑花给迷住了。
我边走边想,来到乡村艺术区。一朵蓝水晶般的格桑花,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开得正好。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光。没人看时,它不减少一分娇艳。有人看时,它也不增加半点妖娆。在这朵花面前,我感到羞愧。有时,一朵花就是一本禅书。可惜,我们常常没有好好参悟。
格桑,格桑,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在其中。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们应该拼命咀嚼那些美好的事。就像我应该常常走进叠石花谷,流连于风景之中。
我们选择看花,也是在选择一种生活艺术,选择一种超脱俗世的心情。如果有空,就应在风景中徘徊;如果在回忆,就应徜徉在那些虽然短暂但是温暖的时刻中。
牵着孩子的手,一边看花,一边吹着夏风,一边回忆往事。我在想:一朵格桑花,一杯白开水,一个小时的发呆;它们之中,应该会有足够多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