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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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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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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雨水记

雨水和桃源很合宜。雨水制造童话。桃源制造梦境。雨水节气这天,恰好下雨。那还有什么说的?直奔桃花源,就是了。良辰美景赏心悦事,可遇不可求。辜负了就亏大了。

天地之间,大雨充塞,水汽茫茫。人撑着伞,从中穿过。就像穿过了一个诗意的隧道,可以走到红尘之外。远远望去,大酉洞的石壁光洁如洗,更有古意了。马识途题的“桃花源”三个字,被雨水滋养得分外精神。

洞外桃林,亿万花苞。鼓胀,挺立,头顶一粒朱砂。十万雨滴,敲打十万花苞,如同敲着十万花鼓。我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我的耳朵,被市声壅塞。我想收起伞,静立桃林。让洁净的雨水,洗净我的耳朵。但是我不敢。我早已不是少年了。打着赤脚,光着上身,在雨中大喊狂奔的岁月;早已随流水远逝了。世间的美,总是令我们悲喜交加。

大酉洞中,石梯田里,涨满了春水。春水像一条美丽而忧伤的鱼。它游过雪域,游过峡谷,游过江南。它游过陶渊明的《四时》,韦庄的《菩萨蛮》,李煜的《虞美人》。它也游过,老家的门前,甜而涩的童年。我想抱着这条鱼老去。

穿过洞时,我感到脚步沉重又轻快。桑田泛绿,美池大涨。好一派绿葱葱的春光。春天是属木的。雨水到了,它自然鲜嫩起来了,似乎可以凉拌着吃。稀稀疏疏的吊脚楼,再加上风雨水雾,时光之河倒流到魏晋、秦汉。

这个时节,雨水清凉。它醍醐灌顶了万物。草木有了破土的智慧与力量。雨水就是唤醒。它唤醒草木,唤醒大地的心。我们的身体,回应了它吗?雨水总是让我想起菠菜。家乡有一道菜,菠菜炒红花生米。菠菜柔嫩,花生爽脆,搭配起很有风味。而且菠菜养人,排毒清肝。雨水也养人。它养人的草木心。

我立在陶公祠的屋檐下。雨水无数,串起一挂流动的珍珠帘幕。每一滴雨水,都不相同。我们却不能分辨?就像我们再认真,也不能分清池塘里的水草,风中的柳絮。就像庄子站在濠梁旁,分不清鱼之乐,人之乐。他宽袍大袖,瘦骨嶙峋,一直站在历史的边缘,站成一道风景,一道思想。

从春秋战国到现在,雨水从天上落到地上,还是那个速度。可人和物的速度大大变快了。太快了,甚至影子有时都跟不上了。人总爱往前跑,似乎幸福总在前面。跑到目的地,才发现幸福早就一直跟着自己。只是自己跑得太快,它跟不上,跟丢了。

歇足了气,又走进雨中。一棵大樱桃树,开花了。繁英胜雪。让人想起洁白无瑕的初恋。这棵樱桃,瓣是单的,花也小朵。但是山野之气,逼人而来。樱桃果也很可观,颜色丹红,玲珑剔透。白盘一个,樱桃半满,就是水彩画一幅。樱桃之名也美。如今很多人只晓得车厘子。这名字与樱桃二字相比,一个是云霞,一个是瓦砾。一句“樱桃樊素口”,就让樱桃二字上有了美人的唇印。

桃源里的雨,似乎与别处不一样。打在伞上,分外悦耳。我想起童年,雨打在瓦上。急雨击瓦,常常像一阵音乐。我把它当作乡愁的声音。那时瓦屋里一片温馨,既狭小又空旷。我又想起初恋,那时总喜欢下雨。许是雨声能掩盖心跳声。但最美的不是雨水,而是那把一起撑着的红伞。

走出了桃源。大雨还在下。但不那样透明了,难以带来幻想。是雨不一样了,还是我的心境不一样了?

小时候,常看到农夫常站在田埂上等雨,尤其是春天的时候。而今,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农夫,总会有些时候站在生活的边缘等雨。

雨滴很小,豌豆样的,已是大的。可它又很大,大到可以润泽大地上的每一粒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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