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默
甲辰孟春,来到梦寐以求的华山脚下。驻足仰望,苍山负雪,峭壁对峙,天地山川之美尽蕴其中,刚毅雄伟之气扑面而来。
初闻华山,是课本中的五岳:西岳华山,又名太华山。“自古华山一条路,无限风光在险峰。”在懵懂的年纪,对华山的奇与险充满了想象。后读金庸先生的小说《射雕英雄传》,“华山论剑”的神秘与传奇总是令我浮想联翩。行吟崔颢的《行经华阴》:“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河山北枕秦关险,驿树西连汉畤平。借问路傍名利客,无如此处学长生。”天外三峰、云海凝波的华山轮廓在脑海中闪现。一座被无数文人墨客仰望、登临的山,一座被史、志、诗、词、小说记载、提及的山,谜一般的身世,赋予了它卓尔不凡的气势与风骨,吸引着众生的眸光。我亦如此。
百闻不如一见。“华山,我来了!”好友相劝,徒步需经过玉泉院、华山门、回心石、老君犁沟、南天门等,一关更比一关险,雪天不宜攀登,乘坐索道方为上策。我心中咯噔了一下,不能登,那就“索道”吧,随缘随喜。“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索道中览华山,或许别有一番滋味。
踏着皑皑白雪一路前行,脚底传来杂草与积雪交织的温柔,步履轻盈。抬望眼,在峰峦叠嶂的谷口,两侧苍松挺立,一座花岗岩牌坊矗立中间:太华胜景。牌坊上雕刻有劈山救母、吹箫引凤、观棋烂柯等神话故事的图案,或减底或刻画,或浮雕或圆雕,飞禽走兽惟妙惟肖,虫鸟花卉栩栩如生。两侧楹联分别为:跨天堑平步青云横空出世闲赏玉井莲花;穿通途举头红日登峰造极壮揽太华风光。品楹联,眺远山,思胜景,如沐春风,好不惬意。
拾级而上,即到太华索道。人潮汹涌,索道悠悠,凌空而起的缆车,向着山顶滑行。闲坐于缆车内,宛如云中漫步。放眼四周,山石嶙峋、千崖如削、峭壁凌云、峰峦纵列、云雾奔涌、雪山苍茫……我惊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险峻、巍峨、伟岸、壮丽等词汇源源不断地汇入我百感交集的脑海。不禁忆起袁枚的那首《登华山》:“太华峙西方,倚天如插刀……绝壁纳双踵,白云埋半腰……无路望已绝,云栈断复交。”悬崖、峭壁、苍松、白雪、云雾,无不展现出华山的壮美风姿,宛如一幅绝世的山水画,美不胜收。览物之情,心有灵犀,缆车内的同伴们,惊呼、感叹、赞誉之词不绝于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纷纷举起手机、相机,定格眼前的壮丽风光。
索道升腾,洁白、黛青、鹅黄、深褐的色彩如水波般慢慢地铺展、蔓延。陡峭的山体无声地彰显着造化的神秀,一景一隅,自然天成;一上一下,惊心动魄。南眺:千峰竞秀,层林尽染;北望:三面悬绝,万壑藏幽;俯首:冰融雪化,透过缆车的玻璃,可见林间的溪流,擦肩而过的老树抽出了新芽,不知名的山鸟正衔枝飞向树梢,华山巍巍,春光无限。
跨谷涧,越山岭,冲破云霞,风景如画。拴马桩、金龟拜三公、白雀寺石窟等景观尽收眼底,山顶苍松耸翠,山间飞瀑结冰,山峰下巨石突兀,仿佛步入了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神秘幽远,清冷绝丽。到达仙峪白缺寺中间站,缆车穿过石洞,豁然开朗,一座座米白色的山峦迎面而来,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失之交臂。可能从小在南方长大的缘故,猛然间,想起了南岳衡山,山岭与土壤相融,山间有树木、竹林、茶园、草地,青山披绿,温润细腻,柔情似水,衡山好似多情的湘女。而华山壁立千仞,山体叠石,阳刚果敢,更显粗犷豪放,恰似西北的汉子。此山非彼山,山外亦有山。江山如此多娇,邂逅一座山,感受泱泱中华柔美与坚毅的光芒。
我正陶醉于周遭的盛景,伴着一阵颠簸,索道上方传来“铛铛铛”的声响,到达西峰石硐站,同伴们欢呼雀跃地涌出站口。回望,花岗岩砌成的大门上悬挂一副楹联: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峯。匾额:西峯索道。黑底金字,笔力雄遒,潇洒飘逸。也许,题字者正是登华山后所写,写文写字写众生,见山见性见天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华山雄、险、峻,更具传统文化、民俗文化之底蕴。镇岳宫,供奉镇守华岳之神西岳大帝。据《云笈七签》载:“少昊为白帝,治西岳。上应井鬼之精,下镇秉之分野。”镇岳宫为一楼一殿的构造,楼体依西峰东麓而筑,随崖就势,巧夺天工,院内地势平坦,四周奇峰耸天。漫步院内,红墙蕴彩,黄瓦映日。宫内游人如织,或祈福、或许愿、或祭拜,香火旺盛。
华山,有东南西北中五峰,分别为朝阳峰、落雁峰、莲花峰、玉女峰和云台峰。西峰,峰巅有片石,状如莲瓣,又名莲花峰,海拔2082.6米,三面凌空,绝崖千丈,似刀削锯截,其陡峭巍峨、阳刚挺拔之态,堪为华山形貌之代表。随着登峰的大部队,紧抓旁边的铁链和同心锁,缓步而行,一座仿古建筑映入眼帘:翠云宫。宫旁有一观景亭,亭内人声鼎沸,中途补给者,或饮或食,热辣滚烫;合影留念者络绎不绝,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华山的烟火也是这般温暖。临台而望,朝阳峰、落雁峰近在咫尺,山势峥嵘,瑰丽壮美。凭栏远眺:天外三峰,苍松青枫,山连黛远;风抚丛林,涛声阵阵,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拜谒翠云宫,打卡莲花洞、斧劈石、舍身崖等景点。莲花洞,是一道原汁原味的文化景观,四周题刻繁多:如“雄镇秦京”“人间天上”“高耸云汉”“河山永固”“莲峰”“极高明”,等等。行楷隶草,琳琅满目。文辞优美,书体高雅,翰墨气息萦绕其间,仿佛徜徉于露天的书法展。
满怀朝圣之心,问鼎南峰。石板路时陡时缓,循着无数铁链和平安锁而行,走这段路着实心惊肉跳。奈何游客众多,接踵而至,催人奋进,额头微汗,双腿略显酸痛之际,一架云梯矗立眼前。顺梯而爬,终于问鼎“天外三峰”的最高峰—落雁峰。居高临下,四野屏开,再一次刷新我心目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磅礴气度。放眼四周,群峰环伺,巨石连云。极目远眺,黄河渭水如玉带,百里秦川收眼底,远水近山相映成趣。
沿着仰天池的石阶而下,探访金庸题写的“华山论剑”。轻抚冰冷的石碑,内心热血沸腾。遥想李白、韩愈、袁枚等先贤徒步攀登,留下不少文墨之作,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山河秀丽,大地春华,文人之开拓精神愈加珍贵。或许,山势之险峻,赋予了华山绝世的外表;而绵延不绝的文脉,才是华山经久不衰的灵魂。
回程,我发现登山道旁的枯草丛中有草芽探出了头。黄绿色的嫩芽迎风而舞,仿佛在向攀登者致敬。
(文章2024年3月11日发表于《西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