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万物享受着阳光的洗礼,日渐葱茏。骄阳笼罩,水稻把大地的恩泽写在脸上,风起,空气中满是生命的芬芳。
田地,是农人们最重的寄托。他们用勤劳的双手紧握着四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眺望,金黄或墨绿的稻田向着远山延伸。翻滚的稻浪,色彩斑斓,如抒情的组诗,百读不厌。蹲下,仰望一株夕阳下的水稻,锐气在绿叶间隐没,低调,脱俗。相顾一笑,温润如玉。
入夏,蝉鸣四起,村庄在热浪和声浪里颠簸。水稻、玉米、辣椒、黄瓜,抬头仰望苍穹,俯首扎根大地,沐浴着雷雨、骄阳,奋力生长。从芒种、夏至到小暑,田野一日一葱茏。农人们多半开启了“朝五晚七”的模式,在晨光和暮色里耕耘,身披万物的尘埃,抖落一身的稻香。轰鸣的收割机将农人的希望化作硕果,早稻的芳香在熏风中尽情地飘散,晚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的脸颊,飘落到我的心里,沁人心脾,惬意,怦然心动。
晚霞映红了天边的云朵,拖拉机、三轮车装满了大包小包的稻谷,依旧在乡道上奔跑着。一台收割机的轰鸣声惊艳了晚风,输送带上布满了金黄的谷粒。我固执地认为收割机终结了传统的打谷机,却依稀听到了打谷机的声响。循声而去,原来是老杨家在收割小梯田的稻谷,他直言道:“别小看这些老古董,田角旮旯的,还是打谷机实用。”
晚归的农人,躬身,双手捧起金灿灿的谷粒,细嗅,笑靥在古铜色的脸上荡漾开来。轻捏一粒稻谷,放于唇齿之间,轻咬,鼻翼微张,喜笑颜开。丝丝缕缕的清风,裹挟着稻香、荷香和泥土的芬芳在乡野里穿梭,柔抚着村口的香樟树,穿过古桥和竹林,把丰收的消息捎到了村庄和小巷。
村口的香樟树,密密匝匝的枝叶,犹如一把撑开的大伞。能躲雨,可遮阳,能小憩,可纳凉。夜色渐浓,忙碌了一天的乡亲们,或背小凳,或持蒲扇,或提二胡,或戴耳机,不约而同地聚到了树下。农事、高考、儿女婚嫁,天南天地、家长里短地闲聊着,欢声几许,笑语一串。树叶沙沙作响,月光从树梢间缓缓地撒落,映照着乡亲们的脸庞,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新的欢喜和期盼。月色渐浓,流萤飞舞。“呱……呱呱……”早前稀疏的蛙声,现在紧锣密鼓地响了起来,或高昂,或低亢,或独鸣,或合唱,似交相辉映的音符,慷慨激昂。闭目,静听,自有一份怡然自得的欣喜:“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荷塘是故乡的图腾,定格在村口的原野上。荷塘,最早是池塘,养鱼,灌溉农田。一场洪水,池塘中冒出了几片荷叶。渐渐地成了半亩池塘、半亩荷塘,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荷塘了。步履起落间,不觉已置身于清幽淡雅的荷塘。清风邀明月,月色染荷塘,是画,亦是诗,漫步的人必定会停下脚步,赏一株荷,觅一缕香。盈盈波光,潋滟起一段段旧时光;淡淡荷香,浮沉着一幕幕陈年往事。行走的我,时而沉默,时而攀谈。荷塘是童年的符号,采莲蓬、摘荷叶、抓鱼,曾是我快乐的源泉。清风飒至,朗月入怀,故地重游,唯美,神秘。遥望一新荷、一残荷、一枯荷,举目俯首间增添了几分禅意。“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大抵这就是物随心转、境由心生的缘故吧!
荷塘是村庄的眼睛,注视着归来的游子、求学者,见证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佳话。儿孙学业有成,是祖辈们最大的期盼。夏季,谁家子弟收到了名校的录取通知书,整个村庄都弥漫着喜悦与荣光,与之相关的话题也将成为这个夏天的头版头条。卖稻谷,卖蔬菜,卖鸡蛋,攒足一沓厚厚的学费,在知识的稻田里播撒希望,等待春天的到来。“知识改变命运”“为家争光、为国争光”成了荷塘边最美的嘱托。而年迈的父辈们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守望着田地,牢牢把饭碗端在自己的手中。儿女们把他们接到城里,住不了三五日,便要匆匆赶回农村。牵挂着农田中的水稻,与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们,坚信“手中有粮,心里不慌”的真理。
月色如水,晚风愈起,几缕细微的稻香飘来,隐隐可闻,欣喜盈怀。
( 文章2023年7月31日发表于《益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