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风坐一会儿

◎潘国武

小朱走进房间，随即又返回大厅，眉头瞬时皱成一团。人呢？我出门的时候，再三叫不要出去、不要出去，怎么就……就在小朱决定报警时，发现阳台上有一个黑影在晃动。

那是父亲老朱。

老朱七十八岁了。要不是老伴走了，要不是家里留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老朱是不会进城的。如今，老朱吃饭、睡觉，就连上卫生间，总爱看门外，好像有人在门外等他。在城里住，老朱心有不甘，小朱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末了，小朱努嘴叫道，爸，外面风冷，回屋里坐吧？

在城里，小朱要把父亲当成孩子哄着。这，除了父亲年纪大之外，还担心父亲稍有个闪失，她将在这座城市里失去唯一的亲人。小朱继而补充道，屋里有暖气，您还可以看电视呢。

老朱还是无动于衷。

小朱就去扯拉他的衣领说，爸，小心感冒。

老朱看了看小朱，随即转回头，目视前方。老朱想起乡下的玉米地，那里曾经种着他的希望与梦想。那些日子，虽然过得有些艰苦，却很充实。在城里，他只能在黑夜与白天的轮回中，空闲地等待时光慢慢老去。

老朱说，你妈嫁给我以后，天天下地干活，除草、施肥，我们家的玉米长得特别茂盛，结出的棒子一个比一个大。

小朱说，原来您在想往事。

后来，没这么景气了。

为什么？

你在城里工作了。我和你妈下地干活的数次就减少了，干活的时间也缩短了。

年纪大了。

岁月不饶人呀。

爸，您还在想……

刚开始是这样。有些事，你想透了，就不会再想了。

老朱的话，小朱听得似懂非懂。

小朱是一家单位的职员。后来，她因为整理材料的事，跟部门主管杨经理闹翻脸。同事小雷劝说她，忍忍就过了。

小朱认为，杨经理故意损她。

几个月后，小雷在一栋写字楼里见到了小朱。

这边的待遇更加优厚。小朱喜形于色。

恭喜你。不过，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

我愿意洗耳恭听。

……

几年后，前公司高薪招贤。小朱“杀回马枪”，过关斩将，成功聘上中层副职岗位。入职后，小朱审时度势，力挽狂澜。半年多时间，她带领的团队就提前完成单位下达的全年经营任务。

庆功大会那天，小朱主动向杨经理道声“谢谢”。

我们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你谢我什么？杨经理很纳闷。

小朱说，因为你给了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

杨经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后来，小雷问小朱，是什么让你决定回来发展？

你那句“态度，决定一切”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小朱说，那天下班回家路上，我学我爸跟风坐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检查自己、反省自己，理顺往事，想通了、想透了，就不再纠结了，我也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初夏的晚风，带着枣花和月季的幽香，飘进老朱的房间。老朱眉角含笑，连那副爬满皱纹的脸上也泛着红光。老伴过世后，老朱没碰过酒杯。这一回，他搬出那坛红薯酒对小雷说，我要破例了。

小雷看了看小朱说，我还要不要跟风……

老朱的脸庞，随即耸成肉疙瘩。

小雷觉得，老朱那副模样很怪异。

一旁的小朱，却是脸色绯红，眼睛像要撑破眼眶。（1151字，2023年3月25日在《巴中日报》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