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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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国武
山村小学后面有座观景山，是方圆数十里内最高的山峰。站在山顶上，可以看到东边茫茫山海中，有一条像玉带一样细小的“通天路”。张国强大学毕业那年，镇干部用吉普车搭载着他，挤出天边，沿着“通天路”向山村里驶来。
村委主任叶柄轩和几个村干，到公路边帮忙卸下行李，连扛带背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崎岖山路，才来到山村小学。张国强将在这里当一名小学教师。学校里，只有他一个老师，他将负责一至三年级所有课程。
那一年，张国强二十一岁。
此前，村里来过几批老师。有些六年任教期还没满，就找各种理由回城了；或者，任教期满后，学校一时半会儿没有新的任课老师接替。为此，叶柄轩在镇里和县城之间，不知道来回跑了多少趟。
时间一晃，几年就过去了。周五那天放学后，张国强披着夕阳，独自去登观景山。张国强刚到山村小学那几年，有个女孩，就是通过那条“通天路”进村找他……半夜时分，叶柄轩看到张国强的屋里亮着灯，才安心入睡。
从那以后，周末或者节假日，张国强进村入屯，做家访、给学生辅导功课。
张国强说，学生就是他的眼睛。只要学生能走出险峻的大山，他就能感受到城市的繁华。他决定努力把工作做得更好，相信有一天，他也能风风光光进到省城。到时，他所有的梦想，将会全部实现。
张国强说话时，双眼红肿，还不时抽鼻子。
大家都知道，女孩的家，就在省城。
后来，女孩再也没来过山村里，张国强也不再提起她。
一切，来得很突然：下午第一节课准备下课时，张国强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医生闻讯赶来检查后，摇摇头。
消息一经传开，学生陆续回来。
许是屋里窸窸窣窣的响声，吓到了他。眼角里，有液体慢慢渗出。
学生叶永纯伏下身子，握着张国强的手，小声呼唤。
张国强到任那年，叶永纯在读小学三年级。大学毕业后，他成功进入市里某机关单位工作，成了张国强引以为傲的学生之一。张国强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继而发出微弱的声音。
叶柄轩看出异常，迅速示意大家退到屋外。
断断续续中，叶柄轩听明白了。张国强说，他让大家失望了……
从任教到现在，张国强在村里足足呆了二十年。这些年来，张国强遇到困难，村民都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张国强也兢兢业业，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学生。良久，叶柄轩缓过神来安慰说，你为山里的教育事业呕心沥血，这是积劳成疾啦。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疾风骤雨：张国强永远离开了他热爱的教育事业。
处理后事时，大家决定把张国强老师当成亲人来安葬。不过，却有人为没能帮助张国强老师实现“跟省城在一起的梦想”感到遗憾。叶柄轩想想后安抚道，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样，相信九泉之下的张国强老师也能理解。
不久，村里来了一大帮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很快，一拨又一拨人进到村里。有志愿支教的，有捐资助学的，有投资建厂的。更让叶柄轩意想不到的是，他外出时，只要提起张国强老师，就有人能准确说出他是哪个村委了。他们说，张国强老师的事迹，感人肺腑。
太阳偏西时，叶柄轩走出村委办公室。台阶边，志愿支教的陈志宏老师在跟村民聊天。陈志宏说，梦里，张国强老师得知学生学业有成后，回馈家乡；学校通公路了，山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他感到特别欣慰。
叶柄轩顿时感觉鼻子酸溜溜的。
转眼间，又到清明节。
那天，叶柄轩提着祭品，往村口走。
在那里，叶柄轩一转身，就能清晰看到观景山。
叶柄轩盛了两杯酒，一杯敬给张国强老师。叶柄轩说，过年过节，大家都来祭祀你。下个月退休后，我就要到市里给儿子叶永纯带小孩。年纪大了，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看你。以后，你有话要说，就在夜里给我托个梦吧……（全文1422字，在2024年《翠屏文艺》第一期刊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