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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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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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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林沟

   不止一次,我在梦里像一缕轻盈的风,穿行在它的五里峡谷。用无所不至的触角探寻它岩壁褶皱里藏着的故事,传说和秘密。

   拍一拍沟谷大如卧牛的巨石,小如米粒的沙子,总能产生一股豪迈之气,如拷问灵魂般诘问:为什么如此厚重的黄土塬上,独你拥有一河谷坚硬的磐石,并让一座大山挺拔在你岩石构筑的骨架上,千年万年?

   阳光清澈得能融化时间。当我于一个清清浅浅的初秋,来到毗邻铁木山而无出其右的大山,一个多小时汽车的颠簸,终于换来一次徒步旅行。

   深深地呼吸,仿佛要吐出胸中所有块垒。大团的浓绿带来扑面的清香,填满了我的肺腑,一个舒服的喷嚏,就这样让我和大山的呼吸优雅地结合在了一起。

   那满山满屲的反坡台保持着记忆中军阵一般的整齐划一,驻满了沙棘,林条,杏树之类丛林的队伍,以呼啸的集团冲锋姿势,占据翠蔓蒙络的山岗。只是熟悉的羊膻味越飘越远。

   原来“封山禁牧”的牌子把牛羊从“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诗经》的草丛里赶走,赶回圈舍,让这些灵性的牲畜们享受“食来张口”优厚的待遇,不再饱受风吹雨打的肆虐了。

   那些牧鞭里开出蹄花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羊蹄窝里长出的花草漾出一波波温暖,特别那些野枸杞,一粒粒像血色的琥珀,点燃大山的念想。

   而那些赤足在柔软的草地嬉戏,靠着树桩打着暖洋洋的盹儿,羊儿趁此机会窜进婆娑的豆田,绿油油的麦地抢青的谐趣,怕只能在记忆中去回味了。

   有山就有沟。山曰大山,其沟必不可小觑。

   徜徉在大山,我的血脉贲张,犹似一丛年轻的植物,回到了广袤的原野,卯足了劲地生长,舒展着枝叶。

   青藏高原上风中摇曳的格桑花是这个样子吧,昆仑山顶经幡石压住的草棵是这种生长的声音吧。

   只要背倚大山,我就顿生飞鸟带水的欢叫或走兽恣意的长啸。像熟悉自己身上清晰的脉管,我知道那条悬崖边有通向沟底的暗道。

   颀长的冰草集合风雨揉搓与捶打,变得韧性十足,是不时之需的存在帮手。只要是小鸟能落脚的地方都长满花草。

   丝绸一样被风抖动着美丽荡开去。你不免怀疑这山坡的绿是漫漶上谷底的绿浪,还是谷底的绿浪是山坡倾倒出的浓醇的牛奶洇湿、濡染、蔓延?想必仙子飘飘衣袂来人间游玩就是这个样子吧。“每一棵草里都住着神仙”二棍的诗歌喻指的也是这里吧。

   一阵手忙脚乱的攀缘终于换来了一个站直长舒口气的姿势。五里长峡的林沟,源头就以这样猝然的方式横亘在眼前,巨石悬空,巉岩嶙峋,两岸峭壁几欲合拢,飞鸟难过。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这种感觉吧!

   踩着大小不一的石块,作阶而上,那眼从岩壁缝隙里钻出来的“神泉”还在吗?汩汩地撰书着童话般的甜怡与甘美?那可是逢渴就喝,肚子安然无恙,矿泉水一般存在的圣水!

   而随后而至的真相是,我贪恋一路风光,忽略了一个细节,天籁一般寂静的沟谷已不闻天籁一般潺潺流淌溪水的声音,没有水的浸润、滋养,这些石头已凝固了纹理,显不出灵气和温韫。

   果然,及至攀上那块巨大的岩石,急迫的目光与崖壁对视,独不见了那眼“神泉”。我的眼眶竟无言地濡湿了。

   我像一个迷路而顽皮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可家里空荡荡的,想见的亲人都不见踪影,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失落感到了极点。

  我静静的坐在岩石上,手中的石块敲击着岩壁,希望那眼“神泉”突然复活,喷出一泓清凉凉的泉水。

   我的眼前就幻化出三尺扁担挑水的人潮,吱吱扭扭的扁担声从早到晚,不绝如缕,成群的牛羊骡马赶来饮水,喝足了就在凉阴里打着响鼻,或着静静地反刍。

   还有那些山鹰打着旋儿,盘旋空中,瞅准时机俯冲下来饮水。常常是大秦腔粗犷的嗓门撵着花儿的细声漫语,汇聚成干旱年月里人定胜天的山水绝唱。

   星期天,我和弟弟也会来林沟抬水,之所以说“抬”而不是“挑”,我们弟兄委实比水桶高不了多少,一只水桶盛满差不多三四十斤的样子,稚嫩的肩膀被压的麻木生疼,摇摇晃晃,三步一趔,五步一趄,走不了几步就要坐下来休息。

   沟谷之上是碧蓝如洗的天空,白云如絮如叨,如烟如缕,山鸡放肆的在沟谷溪畔清唱着,应声在谷底的石砾间跳跃回旋。

   终于七拐八绕攀上那面陡坡:有时是在花开春暖的三月,有时是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有时是在老气横秋的深秋,有时是在白雪皑皑的隆冬;或早晨或黄昏;有时排队等候到天黑,星星一颗颗放亮的时候,大大们妈妈们会找来崖壁上的枯草败索扎成火把点燃,映红一张张略显疲惫的脸庞。

   遇上好心的大大妈妈,会把我们让到前边舀水,一条林沟就这样恣意着它的五里风情画廊,直到惠风和畅,天降甘霖。这也是我看到的林沟最鲜亮、最灵动、最有生命力的一面和图腾。

   谁知,林沟如昨,而神泉枯竭。因为一场雨水的到来,我会不加任何方式地和林沟拜拜,果决而非常悭吝地不和神泉说再见。

   而弹指一挥的这些年,神泉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以这样的方式自灭。我多想这透明的逝水复活,洗着多彩的音符,穿过幸福和贫穷的指间,使痛思的光芒复明尘世!让那些逗留在溪水里的星星,变成了僵硬的石头,真的是不应该啊!

   你看,曾被一度剃光了和尚头的大山,如今漫山遍野,郁郁苍苍,层林尽染。一棵沙枣树,一块洋芋地,一个塑料大棚,就是它实实在在的样子。

   而唯独你--神泉,滴翠大山的流水干枯了,运送缥缈的花灯熄灭了,照不见个影影的山丹丹花开得别提有多忧郁了。

   就像风之手怎么也抚不展的峭壁巉岩,瞎了的神泉以不可能融释我脑海中一疙瘩一疙瘩的思绪。

   神泉,有日月山川的味道,有父亲汗腥的味道,有母亲乳汁的味道,有飞禽走兽花花草草的味道,有太多太多的记忆,欢乐和苦楚的味道。

   牛羊的蹄子溅起的水花,皱湿过爷爷和父辈的衣袖,让他们的后代终于走上了饮用自来水的时代。

   长长的林沟像大山系着的一条柔软丝绸的腰带,而“神泉”则是宝石一样挽起的花结,簇簇流水浪花的流苏,在时光的长河里,在我记忆的屏幕上,款款地绽放笑容,靓丽如斯,历久弥新。

   沿着沟谷往下游走,在一处稍稍开阔处,有两条羊肠小路分南北而去。南去的小路渐渐拓宽,一直延伸到一个叫“涝坝滩”的小村庄。大山如掬如捧,小心地呵护着这个村庄。

   我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一孔窑洞的土炕上。瘦弱的母亲没有丰裕的奶水,更多的时候是靠喝林沟神泉的水延续生命的。

   如同林沟拥有神泉的美丽存在,这个小村庄承蒙大山荫庇,十几户人家,不足百人,却先后走出了二十几名大学生,师范生,而且不乏名牌大学生。

   我在这里要强调的是,千万别小看师范生,在那些年月考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时,从大山顺势而下的风,拂过村子西头的庙宇,琉璃瓦反射出灿灿的佛光,风铃在唐朝或宋朝的风里,悠悠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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