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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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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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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趣事(七题)

 

          彭怀仁

 

 

反      思

 

半年来,我写了好几篇小说,寄出去后,杳无音信。我正寻思,是手法太旧,还是故事不新?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我忙去接电话。电话是去年刚结识的年轻文友小吴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在《精品小说》上一次发了3篇小小说。他还说,那3篇小小说都是经我指点修改后,才寄去的。连刊物地址也是我提供的,想不到磕头碰着天,竟然发表了。他一再对我表示谢意。

我说,不谢,你那3篇小小说,生活气息很浓,人物也写得活,祝贺你了!

他说,我学写小说时间不长,要不是你出手相帮,我不知何时才上路呢!

我说,不客气,上路了就好!

放下电话,我的心很不平静:小吴原是写诗的。这两年,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诗歌不太景气,他便改写小说。不知他咋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去年的一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想与我一同探讨写小说的事,我说可以。在电话里交谈多次后,他便从网上给我发来几篇小说让我提意见。我认真看后,一一提了修改意见。有的篇目,还动手修改。然后,返回给他看。他这次发表的3篇小小说也在其中。我让他把小说投出去闯闯,想不到竟在这家档次不低的刊物上发表出来,他当然高兴了!这家刊物,早年我就在上面发过小说。但近年来,不时寄去小说,可整死也敲不开它的门了。我想,准是作品跟不上时代了?

为小吴高兴之余,内心很沮丧。看来,我老了,没激情了,文思枯竭了!

正纳闷间,电话铃又响了。我又去接电话。电话是文友老于打来的。他问我:看到了吧?那个拜你为师的小吴,一家伙在《精品小说》上发了三题。原先不是说他的小说都是你帮他改的吗?还说,改好后,要署上你的大名,现在咋没署?

我说,小吴是说过要署上我的名。可我觉得,署上我的名,那不等于我吃他的“过桥米线”了吗?帮人看看弄弄,就署上自己的名,咋成?现在是21世纪了!不是上世纪70年代初期集体创作的年代了!其实,帮一帮年轻人,这是我辈的责任!多有几个人搞文学创作,是好事!你老兄也没少帮年轻人,可你也没吃别人的“过桥米线”呀!这么大年纪,把名字署在年轻人旁边,别人不在后背戳你脊梁骨才怪哩!

最后,我说,于兄,年轻人已经超过我们了,我们该好好反思反思啦!

老于说,是该反思!

 

       

   

我在小城街头,遇见一位文友,他张口便问:你去老年大学捞外快呀!

我被他问得獐头鹿耳,忙说,,没有呀!

他眼睛轱辘一转,说,我前不久读了你写的一篇散文,你说,你去给老年大学的学员上课。

我说,我是写我去老年大学上课,可那是我编出来的。

他说,熟人看见都信以为真,你还真会糊弄人。

我听后,哭笑不得,他本身也是做文章的,不可能不知道很多故事都是文人编出来的。我写的那些文章,有很多事,不一定是我的亲历所见?有些是听别人讲的,有些是自己想出来的。咋可能全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我只好对他说,我不是糊弄人,我只是借讲课引出故事来。我早几年写的文章,也有去老年大学上课的事,也许先生没读到,老年大学的课堂,不过是一件道具罢了。前几年,我写的小小说《追忆》,也是说我在老年大学课堂上,遇到一位几十年前的熟人,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他说,《追忆》,我没有读过,不过,小说允许虚构,其他样式的文章,可不兴虚构呀!

其实,他开头说的,我去老年大学给学员上课那篇,明明标着小说。他却把它说成散文,我也不便抵他,因为,他也写过不少小说。小说本身允许虚构。加之,如今的文章,文体混淆不清。用散文笔调写小说,用小说手法写散文,早已司空见惯。我只好说,如今啥体裁可以虚构,啥体裁不可以虚构,搞不灵清了。乱写乱有理,想咋写,就咋写?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

他说,你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是,都乱写,那么,岂不是不要文章体裁分类了?事实上,文体还是需要分类的,文体分类,是前人经过长期研究,做出的定论,文章不分类,那就乱了章法啦!

我听后,觉得,他说的完全是事实,也能站得住脚,但他把我写的小说当作散文,也是犯了常识性的错误。我不便反驳,只好说,文体是要严格分类,不能乱了章法,别人乱写乱有理,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自己还是得讲规矩。

他说,这就对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写文章,还是不能乱来,不该虚构,就不能随意虚构,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不能让后生笑话。

我说,先生说得是,以后,我不会胡乱虚构了!

他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说,记住,以后写文章,除了小说,都不能虚构。

我说,谢谢先生提醒,我记住了,小说可以虚构!

 

 

 

另      类

                             

一天,文友老关打电话告诉我,他打算去采访当地文化名人奚先生。让我陪他去一趟。因他与奚先生不太熟。我向老关:你打算写他?

老关说,奚先生最近在当地电视台开论坛,反响很大,我想写篇访谈录。

我说,奚先生不太喜欢宣传自己,别去了。

老关说,奚先生做学问大半辈子,早已名声在外,他写了一辈子文章,出了多部专著。我们也该写写他做学问的执着精神。

老关说的是事实,但我知道奚先生一向低调做人,不愿张扬。但我再说类似的话,老关会以为我不想陪他去。只好说,那就去吧!

3天后,老关打电话给我说,他打听到奚先生当天有空,约我前去。让我到文化广场东门等他。

我去到文化广场东大门时,老关已候在那儿。于是我俩便去奚先生家。

敲开奚先生的门后,奚夫人问:先生知道你们要来吗?

老关说,不知道。我们找先生说个事。

奚夫人说,那就请进吧!我去问先生有没有空?

我和老关进到客厅坐下后,奚夫人从里屋出来说,请稍候,先生一会就来。说完,奚夫人便给我两泡茶。

我们还来不及喝茶,奚先生便从内室走出来。他一见我就说,多日不见,也不过来坐坐?我说,你是大学者,我怕浪费你的时间。

奚先生说,时间再紧,和老朋友叙旧的时间还是要匀出来呀!说着,他指了指老关,问:“这位先生贵姓?”

老关忙起身,说,奚老,我叫关尤,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望!

奚先生说,快请坐,你这样一说,我脸发热。大名谈不上,虚名有一点。可是,做学问这玩艺,是石碾滚磨盘——实(石)打实(石)!关先生来我这儿,有事吗?老关欲言又止。

我忙说,关先生刚从杂志社退休,是本地的一支笔。他久闻先生大名,硬是拉着我来结识奚先生。

我说话的当儿,老关神色紧张。听我没说出他来的目的。忙说,是啊!早想来拜望先生,苦于无人引见。想见先生,是因仰慕已久,并无啥事?

我说,你不是……

我的话刚出口,就被老关打断了。他说,奚先生平易近人,不像其他学者那样让人仰视,实在少见!

奚先生说,学者又怎样?分工不同而已!闲聊一阵之后,老关便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我问老关:“你咋不说写文章的事呀?”

老关说,我想,像奚先生这样只做学问,不愿张扬的人,我根本没能耐写好他。我觉得奚先生不同于别人,是一位默默耕耘的学者,比较另类!

                                      尊     严

 

一天,在街头遇到熟人老普。他说,你听说没有?我们单位的老许自费出了一本《养生宝典》?

我说,知道。他还送给我一本呢!

老普说,老许退休后,工资不算高,他却舍得掏银子自费出书;其实,那本书,不会太好卖,大多是送人。

我说,现在出一本书,得花两三万。老许虽然一直写养生保健文章,得到的稿费不会超过一万。出书得倒贴黄瓜二条。好在他平时相当节省,攒了些钱!

老普说,是啊!上班那会儿,他很节省,一个硬币,恨不能捏成两半使。有人问他:许师,是不是要把钱攒起来裱糊房子?老许回答说,节省、节省,衣食把稳。谁也想不到,他攒钱是为了自费出书。最让我想不通的是:单位上搞科普宣传,头头找到老许,说,许老,我给你两万块钱,你给我加印一千册《养生宝典》,发到乡、镇、村,社,老许说,老板,你们有钱,自己弄一本吧?我那书,全是些不务正业的玩艺!弄得头头脸面扫地。老许这人也太固执,两万块钱拿过来,又加印一千册,名有了,利也有了,咋不干呢?

我说,不知老许咋想的?轮到我,马上就答应了!

老普说,憨包!说完,他便走了。

他走后,我想,瞎子见钱眼睁开,谁见钱,不下拜?有的人为了出书,到处磕头作揖,左一个报告,右一个申请,这里批了那里批,弄几千块钱,跑好几年。这个老许,到嘴的肥肉却不吃?想着,我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老许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问他是否真有单位出钱加印《养生宝典》的事?

老许在电话里说,谁告诉你的?我说,你们单位老普。老许说,果有其事。那种领导,我懒理他!我上班那会儿,时不时写点养生文章,可以说是结合本职工作做点科普宣传。可他们说我不务正业,多次在职工大会上点我的名,说我捞外快!既然以前你们说我不务正业,现在又拿我的书去宣传干啥?两万块钱,诱人不?诱人!钱,我爱不爱?爱!但是,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人活着,不单为了钱!要站得正,走得直,不要见钱就弯腰,人要活得有尊严!

听着,我心里一热,老许说得好,人活着要活得有尊严!

 

 

回     生

 

老谷一生喜爱文学,尤其喜欢写小说。他写小说,刻画人物特细致。有评论家在评他的小说时,说,小说家谷雨,写小说,笔触细腻,总是用一个个生动逼真的细节,展现主人公的性格特征;用简捷的文字,描绘主人公的言行举止;使得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血肉丰满。

一点也不假,老谷在我们地区,写小说是一把好手,他的小说常在外地大报大刊亮相,令当地小说家们望其项背。

不知从何时起,老谷觉得当今写小说来钱太慢,不解恨。于是,他便仿效当地一些作家写吹糠见米的报告文学。因为一些企业家在有了钱之后,总想宣传自己,出重金请人写文章扬名。他们出手很大方,少则几千,功辄上万。一篇几千字的报告文学,能有如此丰厚的报酬,确实很诱惑人。出版公司,为迎合企业家的心理,纷纷编辑为企业家歌功颂德的书。这样一来,作家们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搁下自己喜爱的创作模式,纷纷加入报告文学的队伍,用企业家的经营数据,编造报告文学。写报告文学,的确比写其他样式的文章来钱快。十天半月写一篇,少则几千,多则上万。一篇文章所得,等于平时苦写好几个月。

最初,老谷也并不为金钱所动,后来见有的人写报告文学几年,便买小车、置新房。于是,老谷也耐不住寂寞,加入报告文学行列,一展身手。

老谷一开始替人写报告文学,就尝到甜头。写报告文学不单是收入高,进账也快。一手交稿,一手交钱。不像写小说那样,一篇小说写出来,寄出去,然后,望酸脖子,也不见稿子登出来;好容易登出来,又望穿秋水般等稿费单,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一千字也就50元左右的稿费,不像报告文学那样吹糠见米。

于是,老谷一头扎进报告文学里,写了一篇又一篇。他想,早几年咋不去弄报告文学,如果早点弄,也像别人那样买车置房了。

天不容跳蚤长大。老谷写报告文学刚三年,那些出版公司,不再热衷于炒报告文学了。他们又另寻新的市场,老谷的发财梦也随之破灭。好在老谷还有写小说的看家本领。

于是,老谷重打锣鼓另开张,又开始写起小说来。老谷写报告文学时,一些人物常在他脑际闪来、闪去,这会儿,老谷开始搜肠刮肚,想唤出那些人物来。可是思来想去,脑儿空空。老谷坐到电脑面前敲不出一个字,翻出稿纸,握起笔,同样跳不出一个字来。莫非,应了那句老话:三天不吃饭,嘴也会回生。难道,我老谷写了几十年小说,也会回生吗?

                     

                           情   人

 

       我正在书房里写文章,不想,有人敲我的门。我不得不起身去开门。门打开后,门外站着满头白发的文友老赵,我说,老朋友,快请进吧!

老赵呆呆地看着我,然后,随我进屋。他进屋坐下后,说,前几天,你们聚会,咋个不通知我?听说,是张海做东,他妈的,真是当了教授,不得了喽!连我也忘记了!

老赵这一说,我感到很尴尬。那天聚会,是我和张海一起凑的名单,咋就没有想起老赵呢?我抓抓头,说,老朋友,不能怪张海,我也有责任。名单是我和张海一起凑的。对不起了!

是不是你们以为我这两年写得少了,就不把我打在秤花上了?老赵问道。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可能是前几年,你上省城, 和女儿住在一起,文友们活动,你好几次没来,就疏忽了!这样吧,你留个电话,下次聚会,我联络你!

老赵说,这段时间,我都在家,你打我的座机吧!老实说,我很在乎以前我们在一起学习写作的时日。没有那段时间的磨练,我成不了诗人,根本不会出版了三本诗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老赵一辈子忘不了文学。

我说,知道、知道,谁不记得你老赵,在学习写作时,常常站起来,即席朗诵你写的诗歌。我们那伙人里,你算最有激情的一个,前次聚会,真不该落下你!

老赵说,话明、气散,本来,我是想去质问张海的,既然你说是一时疏忽,那就算了。我是觉得,你们不喊我,心里不平衡,横算、直算,也不该漏掉我!

我说,的确不该,我一向以为我记性好,想不到把老兄给漏掉,得罪了!

老赵说,以后,聚会,让文友相互通通气,光你们两个人跳,难免会出纰漏。

我说,本来我们文人聚会,属于松散型组合,想不到大伙这么在意?

老赵说,你我爱好文学一辈子,人到老年,没啥想头了,不就想回过头来,数数在文学小路上走过的脚印吗?

我说,是啊,人到老年,喜欢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老赵说,更重要的是,学习写作那段时光,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没有那段时光的修炼,张海当不了教授,王云华当不了县长,也不会冒出那么多本土作家,你说,能不怀念滋养我们的文学吗?

我说,是啊,张海、王云华就靠码字,一步一步往高处走;其他人呢?没有那种专门的学习机会,谁也成不了气候!

老赵说,还记得吗?我写过一首诗,题目是《文学,你永远是我的情人》。

我说,咋不记得?最后那段,是这样写的:也许,我的人生路上,会有婚变;但是,我会爱文学一辈子,文学,你永远是我的情人!

 

         

 

老洪年轻时节就学写小说,寻常,他多数给报纸投稿,以写1000字左右的小小说为主。写了几十年,还是写巴掌大的小小说,大家知道他弄不出什么名堂。有人还对他说,写了一辈子小小说,也该弄点大东西啦!

老洪十分无奈地说,大东西,我写不出来。苍蝇翅膀上,挤不出多少脓血。

老洪这么一说,让人有点恨铁不成钢。多数写小说的人,都不把他看在眼里。

老洪心想,你不把我看在眼里,无所谓。反正大大小小都是小说。虽然,别人不看好他, 他却把周围写小说的人都看在眼里,谁发表了小说,他都要找来认真阅读,看看人家怎样写?是不是一篇比一篇写得好?应该从人家身上学点什么,以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

当地有几位写小说的高手,见了老洪的小小说,不是摇头,就是哼鼻子。

友人老于好意给老洪过话。老洪听到后,说,有人说,小小说,是小儿科。别人看不起,属情理之中,恨只恨,我弄不出大东西来。人家出于好心。要紧的是,你弄小儿科也要一直在弄,千万不能停下来,要时不时写出来,时不时发表一点,让人家知道,你虽然写得不好,但一直在写。反正大狗小狗一起叫,只不过,小狗的声音没有大狗叫得大。

老于说,我没有你这种耐心,你能不能好好琢磨一下,弄点大的动静出来,让人家瞧瞧?

老洪说,我这年纪,早就不是争高低的时候了。只是说,爱文学,爱了一辈子,丢了可惜。人家不把我看在眼里,我把人家看在眼里就行了。虚心向别人学习,有好处。艺多不压身,活到老学到老。

老于听后,很不理解,愤然抽身离去。

老洪心里反倒觉得轻松。

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天早上,老于来到老洪家,一进门,就说,洪兄,恭喜你了!有人把你编入《中国当代小小说百家论》。这位先生是哪里的?他可是看好你哟!我想,他不会看走眼吧?

老洪说,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老于说,他不是采访你了吗?还说不知道?

老洪说,他是采访过我,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算什么洋芋皮?

老于说,书都出来了,还说不知道?

老洪说,书出来又咋个?说到底小小说还不是小儿科?

老于说,这本书的作者是全国有名的评论家,这下,你老先生出名了。

老洪说,出名又咋个,退休老头一个,当不得柴、盐、油、米?到此为止,别再往外传了!要是让那几个写小说的高手知道,人家又要笑话我了!

老于说,这本书,就是一位本地小说高手在网上看到后,告诉我的。

老洪说,糟糕,这回,我又丢人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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