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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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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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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趣事(六题)

           彭怀 仁

              硬 件

王丽是我所在城市一家歌舞剧院的名演员,我是她的邻居,我很爱看她演的剧。她退休后,见到她时,我总不无遗憾地对她说:“真想再看到你的戏,可惜你不演了!”

她淡然一笑:“风华已逝,青春不再!”

我问她:“退休后干什么?”她仍淡然一笑:“学着写剧本!”

想不到她还有雅兴写本子,我说,难得,难得!

说不定,今后还要麻烦你呢!她说。

对戏剧,我可是一窍不通呀!我说。

你写了一辈子文章,又当过编辑,顺顺文字,推敲推敲情节总可以吧?她说。

王丽突然要写剧本,我真有点纳闷,退休后搞创作,图啥呀?不过,我还是将话答话,说:“只要你看得起,当效犬马之劳!”

3个月后,王丽打电话说她要来我家,让我看她写的剧本。

来吧!我回答道。

王丽一进门就说,一生演过不少剧,但自己写本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写起来好吃力。

没那么严重吧?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你演过那么多戏,写本子不会太难!我说。

你先看看像不像剧本,如果不像,推倒重来?如果像个剧本,那就从人物、结构、情节等各方面提提意见,然后,返回给我修改。她说。

我听后,说,你们团有现成的国家级编剧,请他们看,不是更好吗?我不一定拿得准!

不请他们,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也在弄本子。她说。

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了。等看完本子,我给你打电话。

好!她说完,便起身告辞。

王丽的本子取材于当地的民间传说。这个题材,有人写过散文,也有人写过故事。但没人写过剧本。她的语言生动,唱词优美,人物形象大体立起来了。只是剧情的发展不够起伏。我把我的感受写下来后,供她参考。

我把本子和我的意见转给她后,她很快就进行了修改。本子打印好后,她又来找我。她说,她想把剧本投给省里的《戏剧月刊》,请我再看一遍。

投《戏剧月刊》,听听专家的意见,再根据他们的意思进行加工。我说。

我接过本子一看,剧名后写着她和她儿子的名字。

我问她:“咋署你儿子的名字?”

她淡然一笑,说:“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我一个闲人,无名利可求。我儿子在群艺馆,帮儿子一把,本子要是能发出来,便是他评职称的硬件!”

兴许是她的名人效应起作用,不出三个月,王丽便收到《戏剧月刊》的留用通知。半年过后,王丽的剧本便发表出来。她打电话告诉我说,这下,有了硬件,我儿子评职称的事,就有眉目了。

             特 性

一天,我去单位办点事,走到办公室门口,迎面走来一位非常青春的女青年。她喊我:老师!我仔细一看,知道她是我退休之后,才进我们局的职工。前不久,局里职工大会,让退休职工也参加,那天,我就坐在她旁边。她主动告诉我说,她时不时读到我写的短文。她问我,你写的那些事是真的吗?当时,我回道:当然是真的。之后,我就没见过她。

这时,她说,老师,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吧!

我随她进她的办公室坐下后,她说,昨天,我又读到你写的文章了。前次,你曾说过,你写的都是真事。你昨天发表在报上的那篇文章说,你去老年大学讲课。可我刚才去你原来上班的科室,问你的同事,他们说,你根本没去老年大学讲课。这一篇,是编的吧?

我听她说完,笑了笑说,我那篇短文是小说,你大概忘了,小说可以虚构呀!前次,我告诉你,我写的是真事,那是讲生活中有的事,也许是亲历所见,也许是别人讲述的事。以你说的这篇短文为例吧!我虽没去老年大学讲课,但我有一位文友就在那里讲写作课,我写的那件事,是写我那文友,而不是写我。

她“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我读书时,老师曾讲过文学作品可以虚构。可是,参加工作这些年,天天出去采写新闻,天天讲真实是新闻的生命,把其他一些知识都给弄丢了。

我告诉她,一点也不奇怪。其实,有的报纸副刊,刊登的都是文学作品,但它要求作品具有一定的新闻性,要求作品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读过之后,让人有似曾相识之感。说直接点,就是作品要与时代相合拍。

她听后,说,不好意思,让老师见笑了。这些年来,把原先在课堂上学的知识还给我们的老师啦!您老可别把我说的话当笑话讲给别人呀!全是些丢人现眼的事!

我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碰到不少。作为人,不知道的东西太多,知道了,又忘记的也很多。需要学习的知识更多。以后,碰到类似的问题,我们可以多交流,谁都不可能像体操运动员那样,获个全能冠军。一个人,穷其一生,只能掌握某门学科里的一个分支学科。社会分工,各有侧重,如像文章体裁一样,各有各的特性。

她说,老师这么一比喻,我明白多了。文章体裁,各具特性。

          留 名

一天早晨,我在公园里打拳。打完几路拳后,我正闭目揉眼,只觉得有人走到我近旁,然后,站在我身边。待我揉完眼,睁开眼时,只见我身旁站着的人,是我早年的老主任,我忙招呼他:主任,你也来晨练?

常出来走走,今天是故意来遇你,往天,我从这儿过,见你闭目养神,没喊你。今天是有点私事,想麻烦你!他说。

老主任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我应道。

这事,在你不过举手之劳。只是,今非昔比!如今,你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我早不是你的上司了,不是给你派任务的时候啦!真不好意思开口。我是想了好长时间,才找你的。老主任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一日为领导,终生是上级。主任你别客气,我说。

老主任吃力地挤了一个笑,说,是这样,退下来这些年,我一直想,工作那阵,不是开会,就是饭局,忙得一塌糊途。我觉得,人来世上,不能当个匆匆过客,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总得给儿孙、给社会留下点什么?见到你们这些文人,一个二个出书,我也肠子发痒。不怕你笑话,早年我也写过一些文章,我想把它们翻出来。再写点回忆录之类,弄它20万字左右,也出一本书。我花了三年多时间,终于弄出来了。我想请你过过目,给我加点佐料,添点味精,不知你肯不肯出手相助?

我哪会不出手呢?我一定像当年在你手下那样,认认真真完成主任交办的事。我说。

不是交办,是请你帮忙。老主任说。

看看,顺顺,这些都是动动手的事,别人的,我帮忙做了不少。老主任的,更不消说。但不知主任想过没有?如今,出书得自掏银子。我很认真地说。

银子的事好办,我有路子找。你只管把好文字关。只要文字上过得去,你觉得可以的话,我请现任领导写篇序,就可以弄了。老主任说。

有银子就不愁出书了,我啥时来找主任拿文稿?我说。

老主任将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甩,从手中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文稿递给我,说,请你办事,不敢劳你大驾,我是有备而来。说着,他又从纸袋中摸出一个U盘,说,你将就在电脑上改。弄好后,给我打手机,手机号码写在文稿后面,我会到你家去取。

按过文稿和U盘,我说,好!弄好我就给主任打电话。说完,我抽身想走。

等等!20万字左右,要多少银子,我心里有个谱。主任喊住我。

大约2斤半钱吧!我说。

2斤半钱,就可以留名,值!老主任说。

往家走的路上,我一直在啄磨:为官者,算是有权有位之人了,咋还想着留名呢?

         ?丢 底

?

我写的小说《扑空》,在当地报纸上发表后,我还没见到,有人就给我打来电话。我拿起话筒一听,是《扑空》里写的那位主人公老童。他说,兄弟,你真有点不够朋友,咋把我的故事写出来?说实话,你来那天,我就站在门后边,是我让她开门应付你的。我不敢见你,我怕你把我的事情抖落出来。早知道你要写,我不如见见你,请你喝杯酒,堵堵你的嘴!

我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写出来,是报你不见之仇。你躲什么人,都不应该躲着我呀?既然,你对师生恋,那么执着,何必怕人说你冲破世俗呢?其实,你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勇者,老年人,就是不该守着传统、守着孤独过日子!

他说,我想不到你能这样看问题,在有些人眼里,我是传统的叛逆者,一个当了40年老师、为人师表的人,去爱一个比自己小20多岁的学生,胆子够大了!所以,我不得不顾忌。这下,你把我的事捅出去,弄得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说,你一个退休教师,怎样生活,是你个人的事,谁能把你怎样?如今,老少配屡见不鲜,你担啥子心思呀?

他说,人家是明星、大款,我一个穷教书匠,不可同日而语!

我说,别忘了你是知名作家!作家搞黄昏恋,裤裆里放屁——振(正)雀(确)。

他说,打住吧,你这一扑空,白让我躲人三年!叫我无颜面见朋友。

我说,我的《扑空》,为你解了围,从今往后,你就用不着躲躲闪闪了!

他说,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哩?

我说,当然了,我把你风花雪月的故事一公开,你就可以轻装上阵了!

他说,你真是这样想吗?

我说,裤裆里点火——裆(当)燃(然)。

他说,打住、打住,看来,你这个家伙是生活枯竭,打馊主意,揭人隐私。今后,对你,我得加倍小心才是。再见!

第二天一早,他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兄弟,昨天的话,说过、丢过,你可不能再把我说的话编成小说,我丢不起面子,一次出名就够了,我在家乡,熟人多,你再弄,我连门都不敢出了,你就笔下留情,放我一马吧!

我说,迟了,昨晚上,我连夜写好稿子,今天一早就发出去了,哪个喊你自己送上门呢?

他说,你这个家伙,穷急了不是?又不缺钱买米,写啥不可以,专门出我的洋相?

我说,我是给你台阶下,让你把心放进肚里,潇潇洒洒度晚年!

他说,潇洒?你分明是喊我歪嘴婆娘照镜子——当面丢底!

       眷  顾

王晨拿来一部他写的电影剧本,让我帮忙看看,我说,写电影,你是行家,我对电影,好比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他说,你就看看题材可不可以?文字通不通顺?

我说,那我只好尽力而为了。不一定,帮得上忙!

他笑了笑,说,你当了多年编辑,把把文字关,总可以吧?说完,他放下本子,走了。

我和王晨相识30余年,我认识他时,他就从事电影剧本创作。历史的、现代的,他都写过,少说也写了10多个本子,只因筹不到钱,无一搬上银幕。我本想告诉他,你写了那么多本子,一个也没有搬上银幕,何苦再写呢?我怕他受不了,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看看本子,无所谓,怕就怕做无用功!但无论如何,作为多年的文友,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我得认真看看他的本子。

闲来无事时,我便拿出王晨的剧本阅读,有些日子没看王晨的东西了,读着、读着,觉得他这个本子,不像以往写的那样老套,无论手法、结构、语言,都让人耳目一新,节奏也很,一点也不像他以往写的东西。想不到进入晚年的他,会这样出手不凡?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他这个本子,写的是大理地区旅游业快速发展,带动其他相关行业发展的事,苍山、洱海是大背景,融入大理白族的历史文化,充分展示了大理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人与物,交相辉映,让人看到白族儿女商场竞技的感人场面,让人看到一幅幅壮丽的历史画卷。看着,我有点激动了。放下本子,我立马拨通了王晨的电话,我说,老兄!你出手不凡呀!想不到你写出了这么漂亮的本子?一点也不像以前的风格,手法很新,节奏感强,你好厉害呀!

王晨说,什么出手不凡,我揉了五六遍了,不少专家、学者,出点子,献计策,集体智慧呀!我哪有本事弄得这么好?我不过是执笔而已!

我说,你就是执笔,也得有消化别人意见的本事呀!你老兄今非昔比了!真是:树老花红,让我大开眼界了!怕只怕,又像以前那样白辛苦!搬不上银幕,本子还不是一搭废纸。

王晨大声五气地说,这一回,你就放宽心吧!公家出钱,厂家出题目,我只管写本子,不消求爹爹告奶奶,瞧人家的脸嘴,他们还给我发稿费哩!

我听后,心想,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真是公家出钱拍电影,给你出个名,就够意思了,哪还会给你发稿费?我说,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

王晨说,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是,宣传部门来找我时,就说,如果需要下去搜集资料,可以报销差旅费,还要发补贴。我前前后后,领了好几千块了。最后,本子杀青,稿费是板上订钉的事。

我说,终于让你碰上一次机遇了!

王晨笑了笑,说,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一回!

          路 径

近几年,写文章很难发表。但也有人喜讯连连。住在我附近的年轻作者小吴,见面常向我报喜,说他在哪里、哪里发了作品。小吴写文章时间不长,竟然经常发表作品,真让我纳闷!我想,是不是我老了,写出的文章跟不上趟了?是不是该停笔不写了?可是,写了几十年,写成瘾了。不写文章,我心里闷得慌。总有一些人物在我眼前晃动,总有一些事情在我脑子里打转,让我有写作的冲动。

有一天,我又碰到小吴。我对他说,小吴,我想问你件事。

他说,先生不必客气,但讲不妨。

我便说,你的文章发得那么多,是不是编辑部有熟人?要不,一定有什么诀窍?

他答道:我的熟人哪有先生多?也没有什么诀窍,主要是投其所好罢了!

我说,愿听其详!

他神秘地笑了笑,说,兴许是路径不同吧!

我说,你别保守,交流、交流嘛!

他说,先生,你忘了,我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呀!怎敢班门弄斧呢?

我不知说什么好?

几天后,我遇到小吴的妻子小王,她是我女儿单位的会计。我对她说,你们家小吴,真行,常常有文章发出来。

小王说,老先生,你别听他吹,你发文章是卖文章,他却不是!你以为他行呀?我替他脸红。前个月,他发了三首诗,条件是订人家一年的杂志,花了90块钱。据他说,发出来的那组诗,稿费才是40块。本子都捞不回来。前几天,他发了一篇小说,出了300元的版面费。这种买卖,老先生断不会去做吧?

我听后,忙问她:你说的当真?小王说,我是搞财会的,我咋会乱说?

我心里的那个疙瘩终于解开了。原来小吴的文章是这样发的?我当然不会去做这种贴本生意。我说,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了。

小王说,先生,你是我的长辈,我只好直言相告,但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告诉小吴,他这个人特爱面子。

我说,我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他。再说,他正在兴头上,我不会给他泼冷水。

小王说,说过、丢过,千万别惹出事来!

我告诉她: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我不会出卖你的。

小王走后,我想,难怪小吴的文章那么好发。原来他有他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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