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花谷
路军
花开的高度
偶看微信圈,手停在了一幅花儿婷婷而立的图片上,一时心海翻腾。
“这次或许可以成行了。”心里默念。往事越过细密璀璨的花叶间浮上心头。几年前,在一次文友聚会上我第一次见到刘占海。谈吐之间,游子难以割舍的乡情浓郁流露。走到哪里都忘不掉辽河源附近的小山村上台子。他愿意为此付出心血与智慧。
当我与刘占海联系去花子山谷看看,他正好回到故乡不久,机缘巧合,正应了那句俗语,好事多磨。
一走进山子花谷,长久定式而成的夏绿山野换了另一副装束。
祖先一镐头一镐头刨出来的地散卧在山腰,经年累月,不辍劳作,上台子繁衍生息。只是在刘占海看来,他需要给土地来一番改头换面的劳作。“地里的石头砌了田坝。”当我站在步步登高的花田边缘,他指着前面的田块说着。石头大小不一,曾经隐没于田里,挤占了田禾的缝隙,现在,它们被翻出移走了,花木连呼吸都自由舒畅了。
盛夏时光,百日草们试比天高。玫瑰红、橘黄、海棠红、绯红,鲜妍明媚。一束束百日草挺直了腰杆,追寻太阳。我蹲下身子看它的根部有没有枯黄的影子,山外,雨水稀薄了些日子,一些田禾,刺槐等耐不住火热而叶子干枯。顽强的百日草经受住了烈日当空的炙烤,四周环抱的厚密草木呵护着它们。主人在挨近田畔的溪谷砌了水坝,清澈见底的溪水滋润百日草。主人的眼睛闪烁怜悯牵挂憧憬等等繁复的神色。
功夫不负有心人,滴滴汗水化作了叶子鲜绿、花儿绽放的美丽。
一起来的女子们已经像云雀飞入花丛中,羽衣霓裳,纱巾飞舞,凝视远方;卧在花丛,宛如蝴蝶,眸子含情;一顶草帽扔向空中,那些花儿也不禁莞尔一笑了。
刘占海沉浸于一种幸福与喜悦中,他说,市场上的百日草种子鱼龙混杂,我精挑细选的这种百日草一斤种子一千五百多元,种一定要选好的。山谷花开,物有所值。还有,你看这边我有一块粘玉米地,跟这些百日草一样,使用有机肥,不打药,要的就是绿色无污染。
眼下,盛夏时光已在尾声,百日草的花期依然坚韧行走在路上。即使十月,也花开不败。一枚枚花瓣采摘销售后,可以提炼色素,食品等等喜欢它们纯洁天然的秉性。
不过,刘占海并不满足小打小闹,他还有好多花开的梦想。“我希望明年、后年,这条山谷其他的闲地种植更多的百日草等花卉,到时候,一眼望去,宛如花海。”
柳树的风骨
去辽河源多次,老哈河两岸之间的村庄,不乏婆娑依依的垂柳,而攀登于马盂山茂密的林中,常常见到睁大黑眼睛的白桦、宛如巨人挽手的落叶松、叶子鲜绿闪亮的胡枝子……还真的想不起来哪儿有过一棵柳树。是柳树高处不胜寒吗?
当我沿着山路渐渐走近这半山腰的那棵高树,或许,从远处看,并不完全识得那是一棵什么树。直到站在它的身边,见树旁卧着的一块金色的石头上雕刻“金蟾柳”几个大字,它像磁石一样吸引我驻足凝视、思绪繁复。它的枝条并不喜欢婀娜多姿的柔媚委婉,而是如风一样自由舒展,甚至粗拙质朴,站立的一棵树,仿佛站立田畔的不服输的老农,腰不驼,背不弯。枝条聚在树干周围,满满的活力。只有目光停留在斑斑驳驳凸凹不平的树皮,从那饱经风霜的时光密码中得到并不清晰甚至遥不可及的揣测。那一定是千万迷障遮掩而无法抵达的时空隧道。
“这棵树谁也不知多少岁了,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说她小时候这棵树就这么粗。”刘占海向我们介绍这棵树的历史,与树相比,人不过是一只小蚂蚁而已。遥想当年,先民在这片谷地中种谷粟,筑草屋,草木烧陶,门前随手栽上一棵柳。农耕年华,跌宕时光,这棵柳树见惯了冷月风霜,屹立不倒。我惊叹大自然的神奇之手,这山腰,只余它孤零零一棵柳树,凛冽的寒风折不断它的筋骨,撕裂的历史册页,竟然无从寻觅它的一点文字。
它毫不在意,它的内心一定装满了传奇的故事,生与死的诉语。只是,今天的我们站立在它的面前,却难以读得懂它的外在沉默与涌动蓬勃的内心世界。
小小的村落,这棵柳已成一颗神树。
树化为神,历经多少一朝一夕修炼而成,系在枝条间的一条条红布条,英姿飘逸,装饰了它的眉宇,系着人们的美好祈愿。
树旁不远,掘一圆坑,深不过一米,里侧一角,引水过来,小水井储水渗漏,近处的古柳得到温情的滋润。爱树人的细心,古柳一定记得。
我们与古树合影,站在它的面前迟迟不肯挪移脚步,希望多倾听它的穿越时空的神秘风声,膜拜的眼神熠熠生辉。
泉水之根
深山幽谷,藏着泉水叮咚。
此沟名曰“老虎沟”,这样的名号在冀北非常普遍,我故乡的一条沟因狐狸常常出没而得名“狐狸沟”。岂止狐狸呢?獾子、野狼等也很常见。野兽出没草木间,泉水是它们的好伙伴。
沿着山路上行,树林阴翳,湿乎乎的气息飘来,凉爽宜人。几棵白桦树之间,留海一样的蔓草丛生,一脉泉水从石隙间咕咕流出,宛如闪亮的银链坠落。有趣味的是主人移来了一口水缸,置于泉下,修葺泉塘,围一圆石。一汪碧水,清澈见底。
有人蹲在池边,一水倒影,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他拿起水瓢,舀水而饮,透凉沁脾,陶醉之态令人捧腹大笑之外,勾起多少陈年往事。谁的童年不曾与溪水结缘,流淌不息的泉水里,流着多少欢歌细语。
深山里的泉水,除了滋润万千草木,它更多的是留给天上飞鸟、林间野兽。这广阔无垠的绿海从古至今,一直是个宝地。《辽史》曾多次记载辽主带领王公大臣在冀北之地狩猎。“保宁三年,猎于辽河之源。”这是辽景宗时候发生的事儿。“开泰九年猎于马盂山。”“太平元年,猎于马盂山”这是辽圣宗跃马扬鞭驰骋山林、弯弓射箭,射鹿伏虎的情景。上天馈赠了草木野兽,也禁不住无休无止的杀伐与狩猎,于是,越往后,老虎的踪迹越来越少了。
“老虎沟”一定是有过老虎出没的,我无法得知这个名字源于何时,这无关紧要,只要翻一翻史书,深山老林何曾没有老虎的踪影呢?就是我们的姓氏都留下了“虎”的文化印记。那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文化因子。
时至今日,持续多年的植树造林与保护,獾子、雉鸡、兔子等已极为寻常见。刘占海跟我谈起了几天前一场雨后的情景:一头小野猪慌不择路,掉进土坡下的水塘溺水而亡,曾有人亲见二十多头野猪结伴而行,大者四五百斤。我看了看泉边竖起的一块木牌“游人止步”,那是提醒山外客,老林深处,不可贸然前行。
“过去,这里可是有过金钱豹的,现在看这野猪数量,好像暂时还没有金钱豹”,从小生活在老虎沟,他熟悉本地的食物链。我则盼望在某一个不远的时候,曾经人为切割得七零八落、脆弱不堪的食物链、生物链得到最好的复原。
这弘“虎饮泉”,不再是过去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