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龙山

天 降 龙 上

A

一个盛夏的正午，修筑万里长城的劳工们正在抢喝米汤，蜿蜒起伏的小道上走来一位挑货郎担的老太婆。

她穿一身白色裙袍，边摇铃鼓边吆喝：“卖花线啰，卖花线啰……”

老太婆见没人搭理，便放下担子走到一个瘦高个劳工身旁问道：“蛮漂亮的！买几根吧？”

“不要！不要……”

“蛮便宜的......”

“说不要，就不要！”瘦高个劳工激动得直摆手：“别烦人，走边去！”

“大伙没钱买，我送你们几根......”老太婆边说边将花线搭在瘦高个身旁的一个矮胖劳工肩上：“拿去送给你媳妇吧”。

矮胖劳工低下头，半响没吭声。顷刻，他将花线悄悄塞进老太婆手中，一屁股坐到一块已裂开些许缝隙的石板上，震得碗中的米汤四处飞溅。矮胖劳工见老太婆的裙袍摆上被溅了些许米汤，急忙起身：“叩请您老见谅……”躬身赔礼的矮胖劳工拱手解释道：“真的，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儿，孩子我相信你！”老太婆笑着将花线再次搭到他肩上：“拿着吧，保准你媳妇会喜欢的.....”

“我、我、我哪有媳、媳妇……”面庞通红的矮胖劳工将花线搭到瘦高个劳工肩上，悄声道：“你、你有媳妇，你拿去吧！”

“鬼有媳妇！”瘦高个劳工将花线狠狠扔在地上，其他劳工听到此言，纷纷扔了花线。

“千万别扔呀！”老太婆大声提醒道：“等会开工后，大伙将它系在扁担上，保证你们肩上的担子轻飘飘的......”

B

开工了，火球似的太阳烤得劳工们个个像刚被水泼过似的，满脸淌着水珠。老太婆趁瘦高个劳工扯起缀满补丁的衣衫擦汗之机，悄悄将花线系在他的后扁上，便挑起货担蹒跚而去。

霎时，瘦高个劳工猝感担轻如叶，他好奇地回过头，见身后的劳工们正冲着他后扁上飘飞的花线偷笑着。瘦高个劳工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乐得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花线神，担子轻；脚生风，咱开心；娶媳妇，把家成；报娃娃，谢恩人……”

先前扔了花线的劳工们，听到瘦高个劳工的歌声，再瞧瞧他那股快活劲，赶忙找回先前扔掉的花线系在自己的扁担上。

须臾，工地上人如飞，歌如潮……这突如其来的闹腾场面，将乱醉如泥的鼠眼监工惊醒。他揉揉鼠眼，在心里纳闷：这些整日愁眉苦脸的穷光蛋们，今儿怎这么开心？他找来矮胖劳工和瘦高个劳工等逐一询问......

弄清事情缘由的鼠眼监工，立即将“花线之事”向顶头上司鹰鼻大臣飞马禀报。

邀功心切的鹰鼻如获至宝，连夜进宫启奏：“......如收缴花线，辫成‘花线鞭’，再用‘花线鞭’赶山填海……到那时，山海变田，粮足仓满，兵强马壮，皇上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秦始皇听后甚喜，当晚便下达了“赶山填海”的密旨。

C

翌日，鼠眼从修筑万里长城的茫茫人海里神秘消失了。原来，他带着一帮心腹跟随鹰鼻秘密去了曾被大禹定为九州之一的荆地。

这伙人在距郢城西北约四十余里处，选择了一块山青水秀的地方安顿下来。为掩人耳目，他们乔装成商客、风水相师：白日派一伙人以经商或观面相、看风水为由，到附近农家转悠，为当地新近发生的系列奇特地势变化，散布流言，掩饰真相；另一伙人则白日蒙头睡觉，晚上偷着赶山。

一天傍晚，鹰鼻带着鼠眼到工地查看赶山近况，忽见一白衣少女手持一根枯‘柳条鞭’，将一座大山包抽得飞跑。他揉揉眼，确信眼见之事并非幻觉，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妈呀！”他呆望着白衣少女暗中盘算：我用这根金鞭抽一下，小小山包才挪移半米，她用那根枯‘柳条鞭’抽一下，那大一座山包竟向前飞飙五米开外……要是将其哄到手，‘赶山填海’之事，必定‘眼眨功成’，到那时本官只管捧领白花花的赏银……

鹰鼻乐滋滋地捻着下巴上那撮花白的山羊胡，轻步走到白衣少女身旁，故作惊讶地问道：“请教公主，为何要将这些山包赶走？.....”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枯‘柳条鞭’插进一条黄色绣花腰袋里，拿起锄头，便埋头锄地。

“喔！懂了......都怪老夫愚钝！”鹰鼻边说翘起拇指称赞道：“赶山锄地，一举两得，公主聪慧过人啊.....”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继续埋头锄地。

“公主啊，这类粗活就交给我的徒弟吧！”鹰鼻伺机上前抢过锄头，高声吩咐道：“酒徒，快帮公主锄地去......”

“是，徒儿遵命！”正用鼻嗅着空酒壶的鼠眼，慌张接住鹰鼻扔来的锄头，酒壶脱手而坠，砸得啪嚓一声，瓦渣散窜，吓得白衣少女双手捂耳，闪躲竹旁。

“叩请公主海涵！”鹰鼻赶忙跟过去，拱手赔礼：“都怪老夫教徒无方，惊吓了公主！”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主公，可否将这神鞭借我试试？”鹰鼻拱手探问。

白衣少女微笑着点点头，将那根枯‘柳条鞭’递给鹰鼻。鹰鼻举鞭猛抽，那座小山包竟向前飞冲了十米开外。

“公主，你这神鞭卖不卖？”

白衣少女摇头不语。

“公主，老夫用这根‘五彩金鞭’与你交换如何？”鹰鼻指指手中的那根“花线鞭”问。

白衣少女停下鞭，解开上衣领口，朝手心轻吐了口唾沫，举起右手， 正欲挥鞭赶山。

“公主，再耽搁一下，”心似猴急的鹰鼻慌忙用“花线鞭”拦住了白衣少女那根即将抽出的枯“柳条鞭”。

白衣少女打住鞭，两眼呆望着那根在如镜皓月中灿放着五彩金辉的“花线鞭”。

鹰鼻见鱼儿开始咬钩，心里喜滋滋的，他趁机大肆忽悠： “公主，不是老夫自吹，你这根枯‘柳条鞭’虽是根‘神鞭’，但它只能用来赶山，而我这根金色彩鞭价值连城，堪称‘金不换’的传家之宝。谁拥有了它，谁将富甲天下……”他边说边将“花线鞭””悄然塞到白衣少女手中。

白衣少女接过“花线鞭”，先借着皓洁月辉来回打量，继而捧在手中上下掂量。

“公主，天机不可泄露，”鹰鼻继续忽悠道：“你今儿能有幸亲睹这根五彩金鞭，归咎你前世修炼和祖辈积德......”

白衣少女犹豫片刻后，将“花线鞭”还给了鹰鼻。

见咬钩的鱼儿吐钩，鹰鼻慌了神，他边揉鼻梁，边提高嗓音道：“公主，良机千载难逢，是把握，还是放弃？是财富齐天，还是与鸿运擦肩，选择就在瞬间......你究竟换，还是不换？可要掂量清楚呀......”他将那根“花线鞭”扔给刚锄地而归的鼠眼，同时向其丢去一个只有他俩才懂的眼神，随后边摊手，边摆头，佯装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公主，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这是天赐良机，切莫错过啊！”心领神会的鼠眼将“花线鞭”硬塞到白衣少女手中：“劝你别再犹豫了，赶快换了吧，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

白衣少女接过“花线鞭”，先扯起一根鞭须， 放到门牙上轻咬了一会儿，随后举起“花线鞭”向四处挥了挥，这才将那根枯“柳条鞭”缓缓伸向鹰鼻。

“公主，这就对了！”急不可待的鹰鼻从白衣少女手中猛地夺过枯“柳条鞭”道：“你用一根枯黄的‘柳条’，换取了我的传家之宝，你这回可赚大了……”他边说边拉起鼠眼飞步逃离了。

D

当晚，鹰鼻将部下编成几班，让鼠眼监督其轮流赶山。

“将、将军，不、不妙了！”正做着领赏美梦的鹰鼻，被满嘴酒气的鼠眼叫醒：“那、那根枯‘柳条鞭’突然失灵了……”

鹰鼻顾不上穿鞋，沐着如昼朗月，赤脚飞奔工地。他举起那根枯“柳条鞭”，朝拥挤的山群猛抽过去。山群顿时被抽出一道峰峦；他再猛抽一鞭，山群又被抽出一道峰峦……他连抽八鞭，那些山群顿时形成了八道峰峦。

“ 喔喔喔——喔喔喔——”此刻，已鸡叫头遍，天边泛白。鹰鼻抽断了那根枯“柳条鞭”，那八道峰峦仍文丝不动......

“快找断鞭！.....”心急如焚的鹰鼻，边朝断鞭飞飙的方向狂奔，边侧头冲正偷喝着小酒的鼠眼喝吼道：“不知死活的奴才，命没都快没了，还有心情灌酒......如找不到断鞭，本官我，轻则丢官，重则蹲牢；奴才你，轻则砍头，重则灭族......要命，还是要酒？自己选吧！” 鹰鼻的话音未落，只听啪嚓一声，腿颤手抖的鼠眼瘫坐在破碎的酒壶渣上，喃喃自语：“奴才要命！奴才要命......”

“想活命，快找断鞭，”鹰鼻抓住鼠眼往前拽。鼠眼抢了几块酒壶碎片，边跑便放进口衣袋。

他俩终于在一条长满荆棘的小溪旁寻见断鞭。鹰鼻一屁股坐到地上，先长舒一口气，后朝正用鼻嗅着一块破酒壶瓦片的鼠眼吩咐道：“奴才，快捡过来！”

鼠眼扔掉瓦片，走到断鞭前，弯下“桶字腰”，正欲捡鞭，那节断鞭忽而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鲤鱼。

“有鬼！有鬼呀......”险些吓掉魂儿的鼠眼闪到鹰鼻身后。

“鬼在哪儿？”鹰鼻左手拧住鼠眼的耳朵，右手举起另节断鞭训斥道：“这是根神鞭，分明是神在显灵......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本官撕破你的臭嘴！”

“奴才知罪！”鼠眼吓得跪地叩头：“请将军饶恕......奴才来日一定感恩报德！”

鹰鼻朝鼠眼臀部狠踢一脚，便蹲身去捕那条小鲤鱼。刹那，从他身后窜出一只小白猫，将那条小鲤鱼衔进了荆棘丛。他连滚带爬地追进荆棘丛中。渐醒过神来的鼠眼也跟着钻了进去。

他俩虽被荆棘划得皮破血流，仍咬牙忍痛，穷追猛堵。被逼出荆棘丛的小白猫，逃到溪边一棵大柳树上。他俩追爬上柳树，小白猫攀到枝梢，他俩狂摇树枝，无路可逃的小白猫衔着小鲤鱼蹦入小溪中，紧追其后的鹰鼻也跟着跳进杂草丛生的溪流......

“奴才，快追！快追......”牛高马大的鹰鼻，右脚前掌刺进了一块砖渣，疼得直冒冷汗。他忍着剧痛高声命令着。

“报告将、将军”，奴才被树藤缠住了，上不沾天，下不着地”。

鹰鼻循声抬望，只见头顶上几根乱藤缠吊着一双小腿，他顺着小腿寻见了双臂抱着一根粗柳枝的鼠眼。他踮起左脚，忍痛抓住树干，霍地向下猛拉，只听哗啦一声，那根虎口般粗壮的柳枝落入溪中。瞬间，他探身抓住鼠眼的双腿，扯起乱藤猛力撕拉，继而迅猛提起双腿，扔入溪中，并连声呼喊：“奴才，快!快！快追......”

“将军，奴才遵命”！鼠眼回头炫耀道：“......奴才喜酒好水，人送外号：‘浪里潜’，请将军放心，奴才一定追回小鲤鱼”......鼠眼边说潜入溪水。

半信半疑的鹰鼻屏气盯着水面。鼠眼果真潜技非凡，只连续两次潜游，便撵上小白猫。就在鼠眼伸手抓鱼之时，守候在溪岸对面柳枝上的一只白鹭突俯冲而下，叼走了那条在小白猫口中奋力挣扎的小鲤鱼。

鼠眼搀扶着鹰鼻，刚追到白鹭歇落的一棵水杉树下。那只叼着小鲤鱼的白鹭忽腾飞而起，绕着他俩头顶盘旋。边旋边拉屎，拉完屎，又落到那棵水杉树上，叼着那条仍在挣扎的小鲤鱼望着他俩。

鼠眼感觉有股臭味从头顶飘进鼻孔，他用手一摸，原是几坨鸟屎，便慌忙扔在地上。瞬间，沾地的鸟屎渐变成一个白纸团，滚落到鹰鼻面前。

鹰鼻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见上面闪现着密麻小字。他令鼠眼用双手拉开树枝，借着明亮月光观看起来：“......小神当年赠送劳工花线，意欲搭救百姓，哪知朝廷‘收线编鞭’，赶山填海......自开天辟地，山水天成，互为因果......若山穷海尽，风没山遮，水无海纳，天地失衡，必暴洪肆虐，瘟妖猖獗，祸害众生......”

鹰鼻看完，霍地面朝白鹭，双膝跪地。顷刻，那只白鹭忽而从他俩头顶盘旋而过，随着“呱呱、呱呱”几声鸣叫，那条小鲤鱼掉到鹰鼻头顶的一根水杉枝上。他速朝傻眼呆立的鼠眼丢了个‘紧追白鹭’的眼色，便起身抱住那根水杉树干，用力猛摇。只听啪嗒一声，那条小鲤鱼砸在他的头顶。

他顿感疼痛难忍，用左手一摸，发现头顶已鼓起一个葡萄般大的小包包。他顾不得疼痛，用右手紧紧掐住滑溜的小鲤鱼。眨眼功夫，感觉微弱律动的小鲤鱼没了动静，他松手一看，小鲤鱼不知啥时已变成一团枯柳条，待他拉开，正是自己豁命追寻的那节断鞭。

鹰鼻泪水夺眶，用颤抖的双手捧着断鞭，紧捂胸前。待他心平气静后，捧鞭细瞧，见鞭上滚闪着：“小神今儿动用惩戒，只为拯救你俩灵魂。你俩能为官朝廷，是幸运，更是天职......对上，要多献良谋贤策；对下，要常解百姓忧难；对己，要常克膨胀私欲......总之，厚积贤德，广行善事，久而久之，福报自临.....”顿感脑轻心松的鹰鼻，边偷擦泪水，边放声叫唤：““奴才，“断鞭已找到......”

闻声速返的鼠眼，跪着读完断鞭上的文字，激动得从荷包里掏出几块酒壶碎片，用双手捧至鼻前，久嗅不放。碎片上的酒味虽早被溪水洗得一干二净，但他仍感有股酒香朝鼻腔中飘，往脑壳里窜。飘得爽爽的，窜得酥酥的！

如此慈善心肠， 究竟是哪位神仙？满腹狐疑的鹰鼻轻揉着鼻梁，望着渐渐消失在月光中的白鹭思忖着：甭管是哪路神仙，先将断鞭接好再说......他试着将鞭尖往鞭身上一靠，那根枯“柳条鞭”居然完好如初。

惊喜万状的鼠眼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鹰鼻返回工地。鹰鼻再次举起那根枯“柳条鞭”，对准八道峰峦猛抽过去，那根枯“柳条鞭”竟被抽成一张随风飘飞的宣纸，粘住了八道峰峦。

“ 喔喔喔——喔喔喔——”此刻，已鸡叫三遍，天渐放亮。那张宣纸忽而燃烧成一片红霞，“南海观音”四个金光大字，将霞光照得璀璨夺目。他俩见状，几乎同时五体投地，喃喃祷告，祈求菩萨保佑。

翌日晨，当地百姓打开大门，见眼前矗立着一座形似游龙的八岭山峰。人们欢喜雀跃，奔走相告：“天降龙山”；“天赐吉祥”......

山外人闻之，纷纷搬此居住，以沾龙气。生前没来居住的，死后也安葬于此，奢望其阴魂沾染龙气，庇荫后人。就连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五子，“辽王”朱植死后也去凑了一回热闹，不过，龙气没沾上，反而招致满墓财宝被盗墓贼洗劫一空。

附注：

1.龙山：即八岭山，又名八宝山。位于荆州古城西北约20余公里处。由于该山“纵岭八道，蜿蜒若游龙”，被古人称为龙山，视为风水宝地，因而古墓密集。1988年，八岭山古墓群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2年4月被国家林业部批准为“八岭山国家森林公园”。

2.辽王朱植：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五子，齿序第十四子。公元1377年3月24日出生，公元1392年封辽王，后因湘献王朱柏（朱元璋第十二子）建造太晖观超等级建制，被人指控“涉嫌谋反”等罪名而遭追查自焚，改封荆州府。公元1424年，病故江陵，谥号“简”；公元1425年，葬于八岭山，其墓称“明辽简王墓”（俗称“辽王墓”）。

明朝末年，该墓被盗，1987年予以发掘清理，被誉为“南方的地下宫殿”。现为荆州市著名历史文物古迹旅游景区之一。

3.注释1.和注释2.，均由习者依据网络公开资料综合编辑，难以注明具体出处，叩请原谅；以上信息如有差错，以相关官网公开资料为准，特此说明。

2020年7月7日19：37分定稿于荃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