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糊涂

“难得糊涂”是我家乡人江苏兴化的板桥老先生流传最广、代代相传的杰作。他老人家官小名气大，只因他的诗、画、书法都是满纸醉墨，独具特色，自成一家，“扬州八怪”首屈一指的就是郑板桥。他书写的“难得糊涂”这四个字，从那书法艺术角度说，写得是银钩铁爪，韵味技嘉，将草隶篆溶于一体而独创奇特写法，如寺院中的四大金刚一般威严，有着宗教般神秘的气氛，令人仰视，亵渎不得；从字句蕴含哲理说，逆向思维，匠心独运，似乎弦外有音，禅机无限。

板桥老先生罢官回乡后以出卖字画为生。在板桥故居有块告示牌，据说是他亲笔写的收费价码：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对联一两，扇面斗方五钱，兄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兄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大体意思是买字画不要纠缠，不准赊欠之类的严正声明，这也证明郑板桥斤斤两两地计较卖字画的收入，丝毫没有糊涂一下的意思。无独有偶，我见到杂志上登载书法家启功先生的手稿一幅，文中写道：郑板桥自序诗刻云，死后如有托名翻版中，将平目无聊应酬之作改窜烂人，吾必为厉鬼以击其脑。

或许，正因为板桥老先生太认真了，总吃亏，所以他才以“难得糊涂”告诫自己，教导他人。并在下面补写了一段文字：“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报也。”这段文字传入至今成为佳话。板桥老先生除了写过“难得糊涂”之外，其实还写过“吃亏是福”四个大字，但从他生前的行为和对死后的打算上看，既不愿糊涂求生，也不想吃亏得福。

郑板桥老人家从画、从书、从官、从事，把一份爱国的热心，融化成了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又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豁达心态里悟出：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由此，“难得糊涂”之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增添了别具一格的“糊涂哲学”。近代以来，有不少人对这种哲学相当推崇，写成文章，说得深不可测，美不胜收。鲁迅在杂文《难得糊涂》中写道：郑板桥写这四个字，不过是发了个“名士的牢骚”而已。无名之辈发一万次牢骚，最多也不过如闹市中多了一个音符，自生自灭了。但郑板桥不同，他是名士，“难得糊涂”一经写出，便无足行千里，不胫走天下，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

儒学代表孟夫子比郑板桥名气大得多，他的《孟子》说了“闻过则喜”四个字，意思是人性就是“爱听好话的”，“不爱听批评建议的”，古往今来有几个人做到了？地位越高，名声越大的人越做不到，多为闻过则跳、则恨、则仇、则杀。所以说，光靠名士的声望和书法的独特，还不足以使这四个字能成为广泛传播和接受的人生哲学。

“难得糊涂”之所以代代走红，是因为社会各层面的人，大都需要这四个字的功能，有助于苟活、生存和取巧。不同人，对“难得糊涂”的妙处有不同的理解，各取所需：弱者小民，生计太难，认真招祸，平安是福。因此“难得糊涂”也便成了护身的法宝、辟邪的桃符了。老于世故的人，见多识广，善于自保，他们那明亮的眸子给心灵下达指令：装糊涂是生存最重要的妙言要义，须臾不可忘记。没有责任感的人，从“难得糊涂”这名言中，刚好找到了油瓶倒了不去扶的圣贤之理。官场仕途之士，如果只谋私不谋义的话，必得深通为官的平安和升迁之道：明知上司有错，只有装糊涂才能不惹事；明知同僚做得不对，装糊涂彼此照应，事事双赢；明知下属做错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两眼全不睁，也是一种能得到回报的关怀等等，以上的种种糊涂，其实都是因为太明白了，才能做到装糊涂。当然，还有一种更可悲、更可怜、更可怕的糊涂，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糊涂——凡是书报写的，凡是上边说的，他们统统信以为真，信服得五体投地，激动得热血沸腾，自己不会独立思考，也不准也人独立思考，简直就是只糊涂虫。

当然，“难得糊涂”也可以这样的诠释，聪明的糊涂是提升人们的思想，是人们的心灵知己，也是一场生命的相遇，开悟疲惫的心灵。

当今社会也是如此，在工作中上下级关系，无原则的坚持自己的。有时自己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完美，一道题都有好几个解。只要目标一致，计划完整，产品优质就成。如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自嘲一下，无妨大雅。这样能很好的协调上下级关系，也是尊重对方。

“难得糊涂”，是聪明人一种为人处事的最佳方式，也是在前行的脚步中感悟内心的平和与安逸。需要糊涂一次时，也能取得心态平衡。因为“吃亏是福”既是“难得糊涂”最好的诠释。其实郑板桥从不糊涂，他的“难得糊涂”，自有苦衷。他是极为清醒的人，做事正派，对谗言无能为力时，才难得糊涂。“难得糊涂”难在那里呢?难在毕竟清醒。心如明镜又无法对恶势力视而不见，也难在一枝一叶总关情，有时只能假装糊涂。难得糊涂与活得明白，正如理性与感性一样，看似一对矛盾的组合体，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做人处事，平和在心，亦可淡然。

人生最重要的是，将聪明与糊涂集于一身。需要展现聪明才智时，就应该表达出来，该装糊涂时就需要糊涂。可以让自己的内心充满阳光与希望，并且能很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侵害。生活在一个烦杂的社会里，外界的浑浊有时令人难以分辨。人们除了无奈，更多的是无为。在人们无力驾驭社会和无力扭转乾坤时，面对生活现实，不逃离世俗。那么，人们就要学会难得糊涂，活得明白。

这个世界上的糊涂事太多了——大至圣贤之书，小至鸡毛蒜皮，里边都有无数糊涂事，必须弄个明白——虽然这很难。“难得糊涂”是有一双慧眼，看透看破世俗生活的一种顿悟。但，聪明是与生俱来的智慧，糊涂也可说是聪明的一种表现。所以，我想给板桥老先生的名言改一下：聪明的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