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儿童节的那天,带了侄孙儿逛商场,小家伙赖在冷饮柜前驻步不前,缠着我给他买冰淇淋。毕竟是六月的天气有点凉,弟媳怕他吃坏了肚子,便在旁边呵斥他,却终究无济于事。我拗不过,只得顺从了他的意愿,看他津津有味地舔舐着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奶油冰淇淋,我脸上也露出满足的微笑,从小侄儿身上,我依稀看见了自己童年爱吃老冰棍的影子。
上世纪60、70年代,我的童年,确切地说,是像我一样年龄阶段的这代人的童年都没有这么幸运,可以吃到香甜可口的冰淇淋,就连现在的孩子基本上已经不吃的老冰棍,那时也是难得看见的,时代再往前推,就更不用说了。童年时的我,一年四季中最盼望的是过夏天,因为夏天可以偶尔吃到清凉的冰棍,那绝对是整个季节中最惬意、最让人回味无穷的事情。但是,漫长的一个夏天过去了,可以吃冰棍的机会也就那么寥寥的两三次而已。
小时候,总感觉夏天是那样炎热。临近中午,当人们正躺在树荫下乘凉打盹的时候,听到巷口有人拖着长长的尾音由远及近地吆喝:“冰棍,凉甜的冰棍,香蕉、橘子、白糖味嘞……”熟悉的叫卖声划破闷热的长空,空气中便有了很多梦想与清爽的成分,仿佛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我和小伙伴们的耳朵扯得老长老长。
卖冰棍的都是流动摊贩,经常扣着草帽戴着墨镜推着车子,一边吆喝,一边穿行在大街小巷里。老式的“永久”“凤凰”大梁自行车后面结结实实地拴着一个木箱子,大小跟母亲出嫁时姥姥陪送的小衣柜差不多,外面裹着厚厚的棉被,里面是用白色塑料泡沫做成的隔热箱子,算是当时的移动冰箱吧。没有包装纸的老冰棍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卖冰棍的每次取冰棍总是快速地打开箱子,取出冰棍又麻利地盖上。之所以“快速”,一来是怕箱子掀开久了,里面的冰棍会融化;二来箱子里只有一两种冰棍,也没有更多的花样能够选择。
冰棍早上买五分钱一根,中午买一毛钱三根,下午冰棍快融化的时候,一毛钱能买四五根。那时候确确实实是“冰”棍,一块成型的冰块,融了糖精、香精在里面,吃起来甜丝丝的,除了冰凉就是糖精的甜味。孩子们经过撒娇耍赖、保证发誓一整套程序后,总会如愿以偿地从大人手里接过买冰棍的零钱,这让我们欢喜雀跃。不一会儿,巷子里会响起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和舔冰棍的“吧嗒”声。为了能够慢慢地享用这冰棍的滋味,我们经常是一个“舔”字,而不是“吃”,更不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连味儿也没品尝出,最后只能干瞪着眼看别人吃的份了。直到最后,冰棍被舔得只剩下冰渣了,这才一狠心,把它彻底融化在嘴里。接下来干活,浑身自然是更加充满了力量。
记得一次,因为下雨,我接连三天没吃一口冰棍。听到巴望已久的吆喝声,我攥着零钱几乎是利箭一般冲出了院子,瞬间把母亲“慢点跑”的叮嘱抛在了脑后,一口气跑出长长的巷子,一心一意地冲着卖冰棍的自行车奔跑,结果到了跟前刹不住车,过于心急的我狠狠地摔倒在冰棍车的前面,膝盖顿时流了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心急如焚的我顾不得流血的膝盖,急切地递出手中的五分钱,喘着气说:“给我来根冰棍。”卖冰棍的人麻利地掀开箱子居然给我了两根冰棍,笑眯眯地说是送我一个,或许他是在安慰我吧。于是,我不顾膝盖上还流着血,高兴地一手举着一根冰棍,两根冰棍轮着吃,奢侈地想吃哪根吃哪根,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的妹妹,因为身体原因从小不能吃凉东西,家里人看到卖冰棍的如兵临城下一般,死活都不让她吃冰棍。压根不知道冰棍是什么滋味的妹妹,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难受,后来她想方设法偷偷地买了一根冰棍,又不舍得吃,放在碗里眼睁睁地看着冰棍慢慢地融化成水,后来才一口气把冰棍水喝了个精光。
也许现在的孩子无法理解那时候一根冰棍,对于童年的我们来说有多珍贵,一根冰棍大家你吃一口、我嗍一下的场景真的司空见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尤其是厚脸皮的男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照准别人手中的冰棍一口咬下去,总是差点咬到对方的手指头。那时候我们就多了个心眼,拿着冰棍让别人吃的时候,把自己的大拇指往外贴着冰棍,只给他们留一小口的空间,要不然几口就报销了。如果是一个人吃冰棍,我们就不舍得大口地吃了,而是先用舌头慢慢地舔着,再把冰棍放在口中慢慢地含着,细细品味。
那时候的冰棍不像现在的冰棍含糖量高,奶油多,除了糖精跟香精,就是一块冰疙瘩,却又那么清凉解渴,百吃不厌。我的伙伴小祥就是个有名的“肯吃头”,他更狡猾也更有效的是厚着脸皮吃女同学的冰棍,咔嚓一口半根冰棍就咬到自己嘴里了。女孩子就带着嗔怪的口吻说:“给,都给你了”小祥就咧着大嘴、厚着脸皮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恬不知耻地吃起来,他还真好意思。后来大家吃冰棍的时候只要看见小祥老远走过来,就赶紧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冰棍大咬几口吃个精光,然后把冰糕棍子嗍干净,等小祥跑到跟前时只剩下-根光溜溜的竹棍子,他只能“望棍兴叹”了。
那时,我最喜欢的是五分钱一根的“香蕉”冰棍。弯弯长长的奶黄色冰棍酷似香蕉,舔上一口,淡淡的香甜立刻在舌尖绽放,凉凉的汁水像一条小蛇,从喉咙直钻到心底,只留下满腹的清凉和甜蜜。慢慢地吃上几口,慷执便立刻消散,整个人神清气爽。后来条件好了,又有了一毛钱一根的绿豆着糕和两毛钱一根的奶油雪糕。在最炎热的傍晚,大人们从下了班回来,常常会塞给我五毛钱,打发我去巷口的小卖部买雪糕。三毛钱能买三根奶油的,剩下的二毛钱再买四根绿豆的。提着家里的塑料小桶,紧盖子,从巷口的小卖部一路蹦跶着回到家,这也是我童年里开心幸福的记忆。
如今大街上卖的冰棍已无关季节和温度,包装精美、品种繁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无论是品种还是味道较之从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还有各种口味的冰激凌、炒冰、雪花酪以及高档的哈根达斯,可我总是一成不变地喜欢吃五分钱一根的老冰棍。
看着满脸幸福的侄孙儿捧着手里精致的冰激凌盒乐滋滋地吃起来,他还懂事地挖了一小勺冰激凌放进我的嘴里。我放慢速度细细品味着,仿佛这几十年的勿忙都轻轻融化在了嘴里。但童年时代那种冰爽凉甜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道这是一种遗憾,还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