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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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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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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台组装的9寸黑白电视机

印象中,1979年,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爱好无线电的父亲,从《无线电》杂志上描画下来电路图,并按图鼓捣组装出一台9寸黑白电视机,那时我家成了城区南大街舒家巷唯一有电视的家庭。

父亲那台组装的电视机只有9寸,而且是黑白的,虽然没几个频道,画面也不清晰,但当我第一次看到电视这种神奇的小盒子,却像潘多拉盒子一样充满魔力,让我内心狂喜不已,时时刻刻勾着我的魂儿。

依稀记得,父亲那台组装的电视机,黑色机身,老式木方壳子,只有杂志封面大小的灰白屏幕,微微鼓凸着。屏幕边上有几颗旋钮,还有一根细长的天线,拉伸起来,据说可以加强信号的接收。电视机上最显眼的旋钮是选频道用的,如时针一般;当时只有两个频道可选,5频道和8频道。因9寸的屏幕太小,后来父亲买了一面专用放大镜,放在电视机前方方正正的,正面看起来就相当于24寸大屏幕电视,坐旁边看就模糊不清了。

上世纪70年代,物质文化生活还相当贫乏。而当有了第一台电视机后,每次吃过晚饭后,却似乎总有一种精神寄托。不过有时候,那两个有信号的频道会处于雪花白状态,等待信号来临的这段时间,内心时而着急,时而期待……。刚开始新的电视机用来起还是小心翼翼的,渐渐地胆子就大了,捣鼓起来也重手重脚。实在急狠了,使劲拍两下电视,画面居然神奇般地好了!

不过当年的电视机,作为绝对的奢侈品,尚无可能走进寻常百姓家。谁家要是有一台电视机,那可是件非常值得炫耀和令人羡慕的事。这台巴掌大的电视不仅给全家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也轰动了整条舒家大巷子。大人小孩特别高兴,几乎天天都来看电视。虽说我家屋子在巷中之巷,又偏又窄、又矮又小,但一到晚上,邻居们掐着点儿来看电视,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做,到点就往我家跑,因为电视马上开始了。

那时候,我家屋子里注定就热闹非凡,左邻右舍的人会不约而至,都挤到我家那间十几平方米的屋里,有时候屋子里站不下了,门也关不住,都凑在门口黑压压一片。屋里有几个凳子,那是巷里几个年龄大的人才有资格坐的,那些毛头小子们只有站着看的份,那场面简直好比开个现场会那么热闹。

夏日,屋子里太闷热了,父亲就把电视机抱到院子里的小方桌上,还没等到电视剧开播,院子里就坐满了来看电视的大人孩子几十口人。邻里乡亲们带着板凳,凳子不够就坐地上,摇着蒲扇,在院子里兴致勃勃地嗑着瓜子,看着电视,讨论着剧情。那场面就像看露天电影一般,真的热闹非凡。有的老人家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分给孩子们吃,不是一家胜似一家,在享受快乐的同时,传递着爱,场面十分感人。这些不仅体现了当时娱乐生活的匮乏,也体现了我们那一代邻居之间无私诚挚的情感。

那时候,看电视最令人烦恼的事情就是传输信号不稳定,父亲便经常摆弄电视机上面的两根天线找准方向。当电视荧屏只显示黑白雪花时,必须来回摆动天线调整位置,才会调出清晰图像。实在不行,父亲一个人跑到院子里调整拴在树上的自制电视信号反馈天线,一点点校准天线方位,直到屋子里的人一边弯着腰、撅着屁股乐呵呵地咧着嘴笑着,一边兴奋地冲外面喊着说:“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赶紧回屋里凑合看吧。”最终在屋子里老少的通力配合下,电视屏幕出现了理想画面。

尽管当年的电视频道单一,播放内容单一,电视上播放的影片少之又少,但每晚我家的老屋,依然人满为患。那时的电视节目很吸引观众,节目十分紧凑,只有几个频道,节目与节目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广告,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看,直到结束为止,老老少少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回各自的家了。

当年,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正在热播,还有《西游记》《霍元甲》《上海滩》……这些电视剧每天只播放两三集,每一部电视剧都让大人小孩们着迷,舒家街头几乎空巷,因为所有人都守在电视前。我家那台“小人书”(对9寸电视的戏称),满足了当时街头巷尾人们的眼福。现在偶然碰到老邻居提起城南旧事还说:你家那时候的样子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天天总想去你家看电视《霍元甲》《姿三四郎》。

自从家里有了这种“稀罕物”,我也迷恋上拧动旋钮操纵机器的感觉。随着拧动而发出的“嗒嗒”声里,似乎藏有一道神奇的能量。每当电视画面随着某一次拧动从屏幕上突然显现,这种能量的感应尤为强烈。

那时候,我心里对父亲那台黑白电视机有着莫名的渴望,但是,爸妈经常不让我看,怕影响学习,还说为了保护儿童视力。很多时候,我却挨不着看电视,只能悻悻地待在自家的偏房里一边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一边心不在焉地写作业。有时,我以上厕所或者喝茶水为借口,故意路过电视机赶紧瞄上几眼,往往是还没看两眼,就被爸妈轰走了。

于是,我慢慢地开始跟大人们斗智斗勇,想方设法看电视。趁大人们全神贯注地看电视的时候,我就趴在门缝里偷看。爸妈即使察觉,也会装作不知道,直到突然间幽幽地来一句:“该播广告了,别再偷看啦。”我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写作业。

每到星期天,我就巴望着爸妈上街买菜、或者去办事。每次爸妈推着自行车出门前,我就趴在桌子上装作很用功地写着作业,瞅准机会随意地问他们去哪里,心里盘算着他们外出的时间。等他们前脚刚出门,我这边就箭一般地跑到了电视机前。

为了不露馅儿,千万不能急着揭开盖着电视机的布罩子,而是要先记住电视机布罩的褶皱,电视机旋钮的频道、音量的具体位置,然后才可以兴致勃勃地看电视。为此,我还画过电视机布罩的褶皱图。另外,桌上一定要放好课本和作业,最好是做了一半,书是一定要画些道道,铅笔要随意搁着,随时做好准备。外面稍有动静,我就会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儿时我的听觉比巷子里的狗都灵敏、准确,可是“常在河边走,早晚得湿鞋”,意外还是发生了。那一次,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偷看电视,突然听到院子里老爸的自行车铃声,赶紧手忙脚乱关电视,没想到把音量的旋钮拧错了方向。结果,老爸重新打开电视机的那一刻,里面正播放着一部战争片,好像是飞机在低空盘旋。电视机的音量大得不能再大了,简直是震耳欲聋,桌子上的茶杯不停地抖动,屋顶上哗哗掉土,吓得我大惊失色。真没想到那小小的电视机居然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我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最后还是挨了一顿笤帚抽打。

不让看电视我就听电视。我手里捏着铅笔,毫无兴趣地看着书本,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在隔壁房间竖着耳朵听电视,无形中练就了一对“顺风耳”,就像听刘兰芳评说《杨家将》,一样有画面感。第二天,伙伴们在教室里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电视里的剧情,就像真的看完了整集电视节目。

最令人大伤脑筋的是偷看过电视后,等到爸妈回来前,电视机必须按照原样复位,最容易露馅儿的就是电视播放产生的热量。爸妈回到家,只要摸一摸电视机外壳,就知道我是否在家偷看了。为此,我绞尽脑汁给电视机降温。

为了给电视机降温,我在夏天偷看电视的时候,即使自己满头大汗,也要用蒲扇对着电视机不停地扇。最好用的方式还是给电视机敷冷毛巾降温,掐着表,每隔半个小时,就换一次凉毛巾。或者忍痛割爱,把电视机暂时关闭几分钟,自己脑补剧情,然后再接着看。总而言之,不能让电视机外壳发热,不能露馅儿,不能被爸妈发现。

最刺激的还是半夜三更偷看电视。等到爸妈都睡了,屏着呼吸披上衣服,为了动静小,我经常光着脚。小心翼翼地溜到堂屋,轻轻地用左手将电视的防尘罩推至荧屏上方,右手放在音量旋钮上。那时候的电视机开关跟音量开关是同一个旋钮,往外拉旋钮就接通了电源。迅速地把电视调整到静音,千万不能拧错方向。再根据老爸的呼噜声,将音量调到合适的状态,然后再轻轻地旋转黑白电视机上面那个最大的选台开关,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其实也没多少节目可以选择。右手时刻放在电视的开关上,以防不测发生。

最紧张的时刻莫过于爸妈的房门一响,就得立刻关电视,然后赶紧将防尘罩往下一放,麻溜地光着脚回到房间,当时心跳绝对在每分钟一百六以上。

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确认危险过去之后,再溜出去继续站着看电视。真到最后荧屏上跳出“再见”两个字,然后是雪花一片,才老老实实地回被窝睡觉。

那台9寸黑白电视机,始终没用坏,但早已“退休”不用了。父亲始终舍不得将它处理掉,至今当宝贝似的仍珍藏在柜子里。如今,父亲也到了耄耋之年,看着家里添置的60英寸的液晶大彩电,父亲都会慨叹:“现在的生活,过去哪敢想啊!”

40多年前,在那个简单又淳朴的年代,父亲那台9寸黑白电视机,给我和家人及舒家巷邻里乡亲带来的生活乐趣和欢乐场景,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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