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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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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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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母亲腌的咸菜

在我童年、少年时代,物质匮乏的上世纪六十、七十年代,没什么好吃的,家里饭桌上最常见的就是咸菜了。但,简单的饭菜就变成了童年美味,生活也变得有了味道。我们这辈人都会记得母亲的厨艺,都会迷恋母亲从厨房里带出的那一缕难忘的人间烟火气息。

里下河地区冬季很长,夏天过渡到冬天就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几乎没有明显的秋季。漫长的冬季根本没新鲜蔬菜,人们大都腌制咸菜过冬。

我的母亲是腌咸菜的高手,她每年都会腌上几缸咸菜。初冬,母亲腌制大白菜时,先把买来的几捆大白菜躺放在院子里晾晒,晾干后洗净,和上粗盐(专门用于腌制的一种食用粗盐),一棵棵整齐地装在跟那时我个头差不多高的陶缸里,先用塑料封上,再用几块砖头压住,最后用圆木板盖起来放在院子南墙根。冬日太阳出来时,母亲会伸手从陶缸里捞出盐卤湿湿的腌制大白菜晾晒一下;太阳落下后,母亲再一把一把地把腌制大白菜摆放到陶缸里,封上盖实。等到了春季要吃时,用手抓出来就是油亮金黄的干咸菜,就可直接食用了。

腌咸菜是细活,男人从来不做,搓、揉、洗每一道工序都是母亲一点点亲手赶出来的。江淮地区秋天短促,大白菜叶很不容易晾干,到晾干时已是江淮地区阴冷潮湿的冬季,母亲的手经常沾水,每年在腌制咸菜的时候母亲的手总是习惯性的就皴裂开了,常常看到母亲裂开的手悄悄放进盐水里又悄悄拿开,菜叶晾干后母亲都要亲手揉上一遍,盐水的浸泡使母亲的手痛得厉害,这个时候母亲是最痛苦的,总喊母亲少做些,但母亲却总是会及时地把咸菜做好。

那时候,因为父母都是普通工厂的工薪阶层,家庭生活都很拮据,那时还没有计划生育政策,家里五口人的收入仅靠父母共20多元的月薪养活,日子一直都过得很紧巴。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但饭桌上总离不开这些咸菜:小炒咸菜、小鱼烧咸菜、咸菜炖豆腐、豆腐咸菜汤等,偶尔改善一下伙食,来一碗老咸菜炖猪肉,那时饭桌上几乎都是母亲做的咸菜。

母亲一直主掌家里的柴米油盐等厨房伙食,多年来下得厨房过日子的经验,民间厨艺了得,她总会变着花样调理着咸菜的式样:或蒸炒,在热锅里放上半勺油,炸开辣椒的香味后,将咸菜倒进去,加上葱段和豆豉,再在饭面上蒸一蒸,咸菜腊香、葱香和豆香混杂一起,就成了一道可口下饭的鲜味美食;或炖煮,买上三几块豆腐,劈成三角块略微煎一会,半勺水、一把咸菜,与豆腐相拌,咸菜就提高了身价,一碗麻辣咸菜豆腐,吃起来也觉得鲜味十足。

逢年过节,母亲精心烹饪的老咸菜焖猪肉,那表面悬浮着的一层油,犹如毛毯般将浓郁的香气覆盖在猪肉与乌黑发亮的老咸菜之间,那才叫色香味俱全。

隆冬时节,母亲弄些罗汉儿、鳑鲏儿等小鱼小虾来,咸菜更是派上了用场。将罗汉儿、鳑鲏儿混在咸菜里,再加佐料红烧,烧好之后,使其冰成鱼冻,第二日,才端出享用。咸菜熬出来的鱼腥味小,这时罗汉儿、鳑鮍儿进得口去,软且滑,鲜且辣,京中见爽,辣中生暖,其味自有一种美妙。此时咸菜吃起来更加鲜美可口,那滋味那口感才真叫“倍儿爽”!故有童谣唱曰:冬天冬天快快来,鳑皱儿罗汉儿烧咸菜,哪个见了,哪个爱。

母亲心灵手巧,为了使家人咽下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她想着法子腌制好几种咸菜:腌雪里蕻、胡萝卜、莴苣等小菜。母亲腌制的雪里蕻,叶梗细嫩,颜色碧绿,经过母亲妙手炒烹,口感爽脆鲜香,齿颊留香,是我小时候最喜爱的馒头伴侣。记得冬季放学回家吃饭,母亲用灶台的炉膛烤出白白的馒头,迫不及待的拂去它上面的炉灰,忍着烫掰开冒着热气的馒头,夹上一勺豆酱辣子,再边边沿沿地铺上一层墨绿色的雪里蕻,馒头、豆酱、辣椒的香气混杂着雪里蕻的厚味,咀嚼时嘴巴里咔嚓咔嚓发着响声,如食美味珍馐。

母亲腌制的胡萝卜、莴苣、香菜、辣椒杂拌小菜最受父亲赞许和喜爱。对付饭食,母亲从不潦草,切丝的萝卜绝不用擦子敷衍,总是一刀一刀切。霜降后的香菜茎叶泛着淡淡的紫红,肉厚味长。胡萝卜,辣椒、香菜淘洗后晾干水分。胡萝卜辣椒切丝,香菜切小段,用食盐、蒜瓣、姜丝拌匀后放入几粒花椒装坛。一周后,紫绿色的香菜和辣椒伴着已经折服了的胡萝卜丝,散发着香菜特有的气息,夹馒头、就稀饭、吃面条,绝不输大鱼大肉。父亲每每吃饭总是赞不绝口。也是母亲每年冬季必腌的小菜。

偶尔,我嘴里有了馋虫,也会趁大人不在家,悄悄从坛子里抓出几根辣椒胡萝卜、几根莴笋来解馋,尽管辣得我“哧哧”直伸舌头,直流眼泪,但那脆生生甜滋滋的味道还是不断地撞击着我的味蕾,让我收不住手,一边抹泪,一边又把“罪恶”的手伸进坛子里。因此,那咸菜坛子就成了我童年时最美好的食物来源。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还有着一手腌制风味独特的苋菜馉技能。母亲腌制苋菜馉时,先弃叶,再将茎杆切段,来完成腌制前的原材料准备。要腌制出所谓“生臭熟香”的苋菜馉来,母亲的奥妙在于家里藏有“老卤”,老卤就是陈年苋菜馉汁。每年母亲总妥善保管好老卤,那卤汁,自然是愈陈愈好,愈陈味愈足,渗透力愈强。一般的老苋菜馉不好吃,在坛子里浸泡时间一长,便空掉了,咀嚼起来只有渣滓,没有肉,只能尝其味。母亲保藏的老苋菜馉的卤汁,有如做面点之酵母,作用大了。

至今仍回味无穷,母亲每次新腌制的苋菜馉,炖熟之后,口味更醇,更香。那时候,没有什么油汤油水的,正常人一顿吃几碗饭,喝几碗粥,苋菜馉都挺下饭的。嫩苋菜馉,可以整段儿咽到肚里去,不妨事。那时,家里大人、孩子吃饭时,多半爱挟上几段老苋菜馉,扒两口大米饭,嚼一段苋菜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越嚼越有滋味。再扒饭,再嚼。之后,吮其汁,吐出渣。那模样,比吃山珍海味都过瘾。

不经意地,母亲老了,子女都到外地工作了,母亲做的咸菜也越来越少,咸菜不仅备受冷落,也背了许多有害健康的锅,但更主要是子女们都不怎么吃了。然而母亲做的咸菜在我人生的记忆里是无法消失的,常常在梦中还在吃母亲做的那油亮金黄的咸菜,因为母亲做的咸菜伴随我度过了难忘的儿时、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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