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潘建的头像

潘建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10/05
分享

好那口妈妈炖的鱼汤

每逢周末节假日回到兴化,一进家门,触不及防,一股熟悉的气味猛地袭击了我的鼻子,这是妈妈炖的鱼汤,是人世间最温暖、最鲜美的味道。

曾听说一个典故:东汉太尉王翔,年幼丧母,为给后妈治病,冰天雪地,脱下棉衣,赤身卧在寒冰之上,他用身体的温度将冰面慢慢融化,一条鲤鱼跳跃而出。王翔握冰求鱼,将鲜活的鲤鱼熬成鱼汤端给继母服用,大孝子的故事甚为感人。

记得小时候,我家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生病了,就可以喝一碗鱼汤。

江淮水乡,里下河里的鲫鱼做的汤是美味佳肴。但在那个经济落后物资匮乏的60、70年代,家庭生活都很拮据,日子一直都过得很紧巴,饭食自然是没有什么营养。至于吃猪肉喝鱼汤只有到逢年过节时,才有机会人人享用。所以,这种生病时喝的鱼汤对我就成了一种诱惑。

我虽然是家中独子,但仍不如比我小一岁的妹妹更受母亲的宠爱,因为小妹长得很瘦小,经常生病,又患贫血症,所以爸妈都很疼她,经常见她喝鱼汤。妹妹喝鱼汤的时候,做出一副喝中药的样子,看上去是受苦或无可奈何状。但有时从她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种让旁边看她喝的我羡慕的满足感。

于是我暗下决心,为了这碗鱼汤生一场病也在所不惜。我几次尝试少穿几件衣服,冻得流鼻涕,却从未生病。终于有一天,我真的生了那种配喝鱼汤的重感冒了。

我生病了,妈妈很是焦急了。于是,她想方设法地弄些鲫鱼来,收拾着准备食材炖鱼汤。只见她熟练地用菜刀将葱切丝、姜切片、香菜切段、豆腐切块;再用快刀流利地刮掉鱼鳞片,用力把鳃抠出来,娴熟地开膛破肚,取出肚子里的肠子,掏尽血块和黑膜,切去鱼尾巴,在脖子处切开抽取腥线,又在鱼身上斜着轻轻划上两刀;反复冲洗干净后,把鱼放入盆中,倒入少量料酒去腥,撒点盐,姜片,放着腌制半小时,这样就等下锅了。

妈妈老练灵活的肔鱼动作,显然那么轻柔舒缓,纯熟的切菜刀功,发出铿锵有力的刀声,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时紧时慢,抑扬顿挫,传达出一种闲适自在的韵律,整个过程充满了音乐的美感。

妈妈先把液化气炉开成小火,锅烧干后,倒了些菜油,撒上姜片、葱丝,再把腌好的鱼放进锅里煎一煎,轻轻翻动鱼的两面,然后把煎好的鱼盛出。这时,妈妈熬煮鱼汤就不再用液化气炉了,炖汤的“战场”又转移到煤炭炉上,用妈妈的话说:用煤炭炉的火慢慢炖鱼,这汤才稠密粘凝,又白又鲜,又厚又浓。于是,妈妈将锅子放在先前生好的煤炭炉子上,倒入开水,待锅中水滚开把煎好的鱼放入,再挖一勺子猪油放入。

接下来的时间,需要煤炭炉火慢炖细熬,妈妈会坐在炉火前,听着锅里鱼汤沸腾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声,不着急,慢慢等,“心无旁骛似明镜,无风何处起涟漪”般的专心等候,等到一个煤炭大半块烧完,等到鱼汤汁变得清亮,等到醇厚鲜美的味道,透过严严实实的锅盖满溢了出来.....。妈妈会赶紧打开锅盖,加些少许盐、醋后,再焖煮一会儿,再揭开锅盖,点上香油,洒些香菜,于是乎,一锅香喷喷的美味鱼汤出锅了。

鱼汤炖好了,厨房内飘香四溢。把炖好的鱼汤盛进碗里,鱼汤冒着热气,奶白的汤汁露出诱人的光泽,浮动的葱花绿如翡翠般,满是蜂洞的豆腐上下翻动着,轻轻抿上一口,醇香在唇齿间游走,仿佛置身云端陶醉了,鲜香可口,余味无穷,让人再三品咂,只觉得这味道如一首绕梁三日的曲子,久久回味。奶白色的鱼肉如同鸡蛋花一样柔滑细嫩,轻轻地夹起一块便滑进嘴里,鲜嫩的鱼肉伴着汤汁的浓香在舌尖上绽放,简直是妙不可言,吃鱼肉喝鱼汤,一口接一口真是美味呀!

一脸馋相的我小口喝着鱼汤,津液在嘴中蔓延开来。妈妈就在一旁看着,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热流,一瞬间将我的心填的满满的,没有一丝缝隙。眼睛突然有些朦胧,不是因为热气,而是因为我懂了,妈妈的鱼汤不仅是鱼的精华还有她浓厚的爱,于是,我病就好多了。

有了生病喝上鱼汤的甜头。于是,我就好上了那口鱼汤。那时候,年龄相仿的小朋友不敢吃鱼喝鱼汤,可我独爱鲜美的鱼汤。将鱼的精华融进一碗小小的碗里是最美味最健康的美食,乳白色的小洋瓷碗里盛着多半碗鱼汤,我捧着小碗,将奶白色的汤汁一勺一勺地送进口中,我风卷残云般三两口就喝了个精光,还不时咂摸着嘴巴赞叹道:“妈妈,你做的鱼汤可真好喝!”。怕我被鱼刺卡到,盛汤时妈妈特意将滤网架在碗上,即便细小的鱼刺也都被过滤掉。喝汤时,妈妈还要反复叮嘱:慢慢喝,没有和你抢,有刺要记得吐出来。

寒冬喝暖汤,小时候常常是真得是好想来一碗妈妈做的鱼汤。鱼汤色奶白,鱼脊煎焦黄,鱼肚现乳白,葱色点缀,姜丝提色,香气扑鼻,果然让人垂延,食欲顿开!勺盛一碗,轻轻吹去浮面热油,趁有余温,我已按耐不住早已大口喝下。鲜香的鱼味,甘醇浓郁,姜丝的点化,小葱的提神,在唇齿口腔中层层交替薄发,如同一股清气直入咽喉,顺势滑入心田。范仲淹有诗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在我心中妈妈的鱼汤却比诗中的鲈鱼还鲜美,这就是妈妈的味道,胜过山珍海味。真可谓:“虽平淡如清茶,品来却芳香四溢;虽粗略似浓汤,尝之却温暖涌流”。

鱼肉的绵柔早已化作母亲的唠叨与倾述,沁入肺腑。散落的鱼骨,如刺芒在心,每一次的相见,都会发现渐渐显老母亲的身骨。满满一口浓汤,从我们童年吃到中年,链接的是多年父母的记忆。浓浓这一口味道,刻骨铭心经年不变,仿佛穿越时空回复到当年家的场景。

后来,在外地工作,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很少喝到妈妈的鱼汤。不久前,我退居回到兴化老家,妈妈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她最近学会了一道新菜,保准我会喜欢。

当她小心翼翼地把汤碗端上桌时,我才知是我在电话里同她提到的鱼杂煎蛋汤。那段刚去外地上班的时间,在饭店里无意间寻得的鱼杂煎蛋汤成了我的最爱。电话里兴冲冲地同妈妈说鱼杂煎蛋汤的好吃美味,谁知,妈妈竟都记住了。

喝着妈妈做的鱼汤,抬头看看身旁年过八旬的妈妈,妈妈头发花白,皱纹已爬满额头,微微驼起的背使妈妈看起来更加瘦小。妈妈真的老了。我不禁泪目。我别过脸去擦拭了下双眼,然后朝着母亲做了个鬼脸,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像小时候一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