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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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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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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躲蒙子”的快乐童年

有天偶然翻拣2003 年的报纸,抬眼间看到一个很醒目的标题——美参院军委会成员警告伊拉克不要“捉迷藏”。其实,上世纪六七年代,捉迷藏可是中国孩童最常玩的游戏。

在我们老家兴化,玩捉迷藏游戏叫“躲蒙子”,也叫“闪蒙子”。就是一个人躲藏起来让别人寻找,也有多个人躲藏起来让一个人寻找的,多在晚上室外进行,也有白天将寻找的人的眼睛蒙起来在家里进行的。可以说我们那辈人小时候都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在躲藏与寻找中度过快乐的童年。

这游戏不挑地儿,屋里、巷内、野外,哪儿都能进行。不受人数限制,俩人就能玩起来。即愉悦了身心,又能锻炼观察分析能力、方位判断能力和运动技能,真是一举多得的游戏。

记得,我从小居住的舒家巷有不少老房子,木头穿枋建筑,结构繁杂,即使是后来新建的房子,也是格局多样,堂屋、厢房、厨房、阁楼等等,最适合孩子们玩“躲蒙子”。藏匿的地方多,被寻找出来有一定难度,这就增添了“躲蒙子” 的趣味。

当年,我在巷内冷家大院玩“躲蒙子”的次数最多。冷家大院就是国民党陆军中将冷欣的老家,他家大院内有三间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大平房,平房里还有六七间小房间,每个房间都有木板阁楼,家具杂物也多。所以巷子里的同伴们玩“躲蒙子”,他家是首选之地。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们无论怎么闹,把东西搞得乱七八槽的,屋主人五奶奶也不骂人。三天不见孩子玩,很早守寡的五奶奶还邀请大家来玩。

印象中,五奶奶家所有旮旯里,我都躲藏过,有几次如果不是由我主动出来,伙伴们压根儿找不到我。一次是钻进了由青砖砌成的空间狭小的鸡窝,蜷曲着身子呆了半天,可找苦了对方,但也害苦了自己,因为身上脸上粘满了鸡屎,并且身子卡在鸡窝里爬不出来,直到伙伴们揭掉鸡窝顶盖,我才得以解放。

那个年头,我和童年的伙伴整日奔逐嬉戏于舒家巷中,像灵活的小鱼,穿梭于这四下贯通的巷中之巷和巷头巷尾。更多的是在巷子里一堆孩子们玩“躲蒙子”。玩这样的游戏,就得先分班,无论男孩子、女孩子,先伸出一条胳膊凑在一起,摊开手掌喊着口号一起变换掌心的方向,我们叫“捂黑捂白”,大家根据掌心的朝向分成两个组,一组负责藏,一组负责捉。

负责捉的小伙伴得用东西蒙住眼睛,比较好使的就是我们胸前戴的红领巾,蒙眼时还有人负责监督眼睛蒙得紧不紧,有没有作弊。游戏开始大家就四处行动,负责捉的人就像个瞎子一样,向前伸着胳膊战战兢兢地靠记忆走路,依靠自己的听觉去抓躲藏的小伙伴,但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游戏的活动范围是有约定的,藏的小伙伴各显神通,有的像个木头人一样原地不动,有的笑嘻嘻地躲在巷中巷的墙角根隐蔽处。胆大的小伙伴跳到墙头上蹲着,索性骑在墙头上,还有的爬上院子内的大树,埋头躲藏在树枝里,偶尔还要发出点声响,不断地吸引蒙着眼睛的小伙伴过来寻找。

看着瞎子一般的小伙伴从自己身边经过,展住吁吸的小伙伴往往是忍俊不禁,蒙着眼睛的小伙伴就会根据笑声的方向猛地转身伸手就抱。倘若逮住了隐藏者,就开始捉其余的小伙伴,直到提所有的隐藏者,游戏结束,开始下一轮游戏。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没有电视可看,更没有电子游戏可玩,刚上学,作业也不多,所以每天晚饭过后,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总是匆匆忙忙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碗一搁,便迫不及待地冲向巷东头沧浪河对面的任家垛,大家一起玩野外“躲蒙子”的游戏。

那时,任家垛是孩子们野外游戏的“主战场”。草垛、谷堆、树林、草屋、鸡窝、猪圈、茅坑都是理想的藏身之所。被逮着了就得罚站,或唱儿歌,甚至趴在地上学狗绕一圈。那时经常会闹出些笑话来,比如,一个孩子道:“我再躲一次,你能找到我的话,我家里那盒子饼干就全让你吃了。”另一个问:“我找不到你怎么办?”第一个孩子说:“我会躲到那棵杨柳树上面。”

如果“躲蒙子”玩到树上,游戏就相当刺激好玩了。那时任家垛杨柳树较多,杨柳树的枝条离地面不是很高,而且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近,再说高而危险的树也是不准上去的。玩这个游戏,不能藏较高的树,基本上是捉的人在树下伸手就完全可以摸得到。

游戏开始了,躲藏的人悄悄地爬上树枝,或站或蹲在树权上,捉的人开始在树下逐个树枝地摸过去。躲藏在树枝上的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观望着。如果捉的人过来了,眼看要摸到自己,恰逢自己所藏的树枝上方还有树枝的话,可以打个秋千,双脚离开原来的树枝,甚至跳到另一棵树上侥幸躲避过去。这个时候,躲藏在其他树枝上的伙伴看到这一幕,就会开心、得意地笑起来。于是捉的人又循声去摸笑的人,这样来来回回,提的人满头大汗,树上藏着的小伙伴笑得更欢了……

夏收过后,任家垛到处是一堆堆的麦秸垛,犹如一座座瑰丽而神秘的城堡。于是,我们到麦秸垛里“躲蒙子”。当夜幕悄悄地笼罩着任家垛和田野,圆圆的月亮从灰暗的天边爬上来,散射出皎洁莹亮的月光,任家垛晒场的麦秸垛就是我们童年的旋转木马,释放着我们的自由,贮藏着我们的欢乐。因为这时候的“躲蒙子”游戏玩起来更刺激了。

小伙伴们喜欢像老鼠一样,在麦秸垛里掏出一个长长的洞,洞口虚掩,里面却别有洞天。那时候根本感觉不到麦秸的刺痒,软乎乎的麦秸垛是好多孩子的乐园。大家神秘兮兮地钻进自己掏出来的麦秸洞里,兴奋不已地躺在里面观察外面的动静,甚至可以高枕无忧地大睡一场。

但,真的有一次,这个很刺激的野外“躲蒙子”游戏让我感到了真正的害怕。

那次,我藏身在一个放草料的浅坑里,上面还盖了一层薄薄的稻草。我仰面躺着,呼吸着过夏的稻草甘香的气息,可以毫不费劲地看到头顶密集的星星。身下,一丝从地下渗上来的阴凉让我感到很适意。

我听到寻找者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走过去,或者徒劳地在我藏身的周围徘徊。我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怀着秘密不被揭穿的喜悦。不一会儿,被找出来走到中间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找到。

透过掩饰得很好的稻草,我看见他们集体加入了寻找我的行列。他们是在找我,这场游戏中最后的胜利者,我很出人意料地找了一个谁也不会发现的地方。我听到他们在喊我的名字。开始还咋咋呼呼的,后来就带着点哭腔了,他们找遍了一个个可能藏人的地方,草堆、沟坎、墙角、水缸、猪舍,甚至露天粪缸也要走过去搅几下(他们竟然笨到以为我会躲到这种臭烘烘的地方)。

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紧缩,我这是在哪里呀?我看看头顶的星空,摸一摸身边作响的干草,摸一摸底下因我长时间躺着变得潮乎乎的泥上,我突然非常强烈地感到我被这个世界遗忘了,我是在一个醒不过来的大梦里——我把自己弄丢了,或者说我找不到自己了。

小伙伴们的脚步渐渐远去(他们或许厌烦了这个游戏或许以为我不负责任地逃离了这个游戏),看着他们的身影一跳一跳地融进了黑暗,我忘记了叫喊。铺满稻草的浅坑,现在变得有点潮湿、阴冷了,夏虫的叫声宏大起来,愈发显出了寂静的无限。

我为自己那一刻的处境感到惊骇,感到空茫和虚无,感到了针刺般的疼痛和恐惧……如果这“躲蒙子”游戏能从头开始,我会站在一个最显眼的地方,让寻找的人一就能逮着,以免去这针刺般的痛。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而急促的呼喊声,是爸爸,那是爸爸在喊我的名字。那声音,不豪壮,不悠扬,却充满希望和力量,那是我生命里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一切困难恐惧好似早已烟消云散,此刻,我不再害怕和怯弱,而是像男子汉一样勇敢地爬出浅坑。

童年是美好的,游戏是快乐的,惊险也是真实的。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如今终于到了那时盼望的年龄,却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那种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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