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翻阅书柜里一本旧新华字典时,我意外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已经变了颜色的泡泡糖包装纸,那是大大泡泡糖。已想不起来,是上课时偷偷吃泡泡糖夹进去的,还是晚上在家里写字时吃泡泡糖夹进去的?不得而知。但小时候爱吹泡泡糖的点点滴滴仍记忆犹新。
可能是因为地球是圆的,我发现人类对圆的东西都异常有好感,比如五彩缤纷的气球是圆圆的,孩童爱玩的肥皂泡是圆圆的,惹人欢喜的脸蛋是圆圆的,有一种糖果深受大众欢迎,也是因为它能吹出圆圆的泡泡。
泡泡糖,在我的童年里占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它集糖果和玩具于一体,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它经济实惠,一毛钱就能摇头晃脑地嚼上一整天了。
那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嚼泡泡糖在我看来是件很时髦的事情。学校门口站着的那些学哥学姐们,他们总很酷地翘首站立着,嘴里嚼着泡泡糖,斜着眼跟边上的人说笑,时不时从嘴巴里吹出一个泡泡,接着再“啪”一声破掉,收回嘴里,再吹,再破,那种闲散与从容简直潇洒极了,我心向往之。
那一天,父亲给我买回一块儿泡泡糖。泡泡糖是用紫红色的油光纸包裹着,上面画着一个小孩儿的侧面的头脸,正鼓起腮帮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旁边印着“大大”两个字(是否“大大”牌口香糖的前身?)。泡泡糖大概有七、八公分长,一公分多宽,厚厚的。我撕开后看见里面粉白色的糖块,闻着有果香的甜腻味,把泡泡糖放进嘴里咀嚼,立时满嘴都充斥了那绵软的甜香,待我贪婪地咽下糖汁水儿,嘴里就只剩下一大块儿胶状物,开始试着吹了,我先试着用牙齿展开,再用舌头理平顺,用力一鼓气,随着“噗”声响起,预想的泡泡没有吹起来,糖却让我整块吐飞了出去。好恼火,再来,又给吐了,真是个技术活,我舌头都发麻了,仍然没学会。这样一来,会吹泡泡糖的人在我眼中就更加值得崇拜了。
既然自动化实现不了,那我便来个人工手动的吧,就是把嚼过的糖吐出来,用手扒拉开,平铺在嘴唇上,鼓气,吹,这样也能鼓出一个小包来。破开再揉平,再吹,倒也乐此不疲。
巷子里小伙伴“小狗子”瞧不上我,家境好的他早早就学会了吹泡技术,觉得我这种用手的方式特别幼稚,但看我可以用手捏泥巴似的玩法又有点让他心动,聪明的他,很快便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见他先在嘴里收放自如地用舌头打出了几个泡泡,再吐出来用手把玩,搓长,揉圆,摁扁,拉丝,挺有些花样橡皮泥的意思。然后,又一个惊心动魄的举动出现了,他把那坨让他用手玩得有些泛黑的胶块又一次丢回嘴里,重新若无其事地嚼了起来。哎呀,别看我人小智慧不足,但我还是能晓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吧,我赶忙建议他吐了,他懒懒地瞥我一眼,见不得我大惊小怪的样子,说都是自己玩的有什么关系。我不禁暗暗咽了口口水,压住胃里上涌的冲动,一方面也更加佩服他的潇洒。
终于我也学会了,那种用舌尖顶开,轻而易举就吹出一个大泡泡的感觉确实妙不可言。随着它任意地爆开,黏黏的薄膜破裂在我的鼻唇周围,清新的果糖甜香扑面而来,只需我嘴唇微张,舌尖轻揪它们又可回到我的口中焕发新生再绽放了。那一阵子,我春风得意360度无死角,觉得自己哪里都是酷酷的。
那个年代,不是每天都能吃上泡泡糖的,大人给的零花钱也非常有限,既然泡泡糖的诱惑难以抵挡,那我们这些馋嘴的家伙就得想想办法了。那时候几乎每家都贮存有小麦仁儿,小伙伴们就把各自家的小麦仁儿抓来些放进衣兜,在玩耍的空隙,掏出几粒儿小麦仁儿,放进嘴里,咀嚼几下,那淀粉就会析出,吐出淀粉,再嚼,再吐,如此几番,淀粉吐得差不多了,嘴里就只剩下了一块儿面筋,用嘴使劲儿吹面筋,会有一个疑似泡泡的东西一闪而过。虽然吹不成像样的大泡泡,但也足以慰藉幼小的心灵啦!
有一阵子上放学路上,我们途径国营南门粮店,那里有几个并排盛面粉的大容器,出口处就是顾客用面布袋儿接住面粉的地方,往往有残留的面粉掉落在地面。我们就把掉在地面上那些面粉抓起来,放进衣兜,边走边掏出面粉放进嘴里咀嚼,吐淀粉,吹面筋,饶有兴味且乐此不疲。
记得有一次,我兴奋地吹起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泡泡,看着它们在空中轻盈地飞舞,仿佛自己也变得轻盈起来。然而,就在我玩得兴起时,一不小心,那块泡泡糖竟然被我咽了下去。
我一下子慌了神,心中充满了恐惧。想到母亲曾告诉过我,吃了泡泡糖如果咽进肚子里,就会没命的。我越想越害怕,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敢告诉同学,只能偷偷地从教室里溜了出来。
我沿着南大街一路狂奔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那时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终于,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家门口。我推开门,扑进母亲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喊道:“妈妈,我要死了,我把泡泡糖咽进肚子里了!”母亲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不禁笑起来。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说:“傻孩子,泡泡糖吃了不会死的。妈妈那是吓唬你的,主要是想让你别贪吃那么多泡泡糖。”听了母亲的话,我一下子松了口气。我擦干眼泪,看着母亲那温柔的脸庞,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因为吃泡泡糖而害怕过。
现在的口香糖,无论是款式花样,还是味道,都已今非昔比。但,我仍想起,放学的黄昏,我和伙伴们坐在门前的矮墙上,晃着腿,望着天、嘴里吹着大泡泡,鼓足腮帮,渐渐吹出一个个足以遮盖住大半边脸的大泡泡,夕阳的余晖映照下,泡泡在我眼前呈现出梦幻的颜色,幸福和满足油然而生,在心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