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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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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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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缝纫机

老物件是一个时代的印迹,承载着那些艰苦岁月中的亲情故事。

家里有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妈妈至今仍惜如珍宝。进出妈妈的房间,我的目光都会被放在门边的缝纫机所牵引,随后,内心便会有炉火般的温暖徐徐升起。这台缝纫机买回我家已五十多年,它陪伴了母亲半个多世纪。如今,机身上咖啡色的漆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却被镀上了一层旧时光,这些时光,顺着记忆的缝隙,轻手轻脚走进妈妈的房间,又温温软软走进我的思绪。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行“四大件”,也叫“三转一响”,所谓“三转”就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是指收音机,当时,很多家庭梦寐以求的就是拥有“三转一响”,甚至成了年轻人结婚必备物品。

父亲和我们姊妹仨曾提及说,之所以买缝纫机,是因为心疼你们的妈妈。家里有缝纫机之前,做衣服全靠妈妈手工一针一线缝制,晚上灯光昏暗,妈妈在灯下做针线活,稍不留神,手指就被针刺一下。针刺在妈妈手上,也刺进了父亲的心里,他暗暗决定攒钱,买台缝纫机。后来,全家人省吃俭用,攒够了买缝纫机的钱。但在那个年代,缝纫机是紧俏商品,凭票供应,这票并不容易拿到。父亲想方设法,终于托在县商业局工作的二舅,花100多元钱(当时是父母三四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 “蝴蝶牌”缝纫机。

那时,全家5口人挤住在老屋里,爸妈住在内屋,外屋也就是堂屋,靠西墙用木头简易搭得上下两层床铺,我睡上床,姐妹侕住下床;靠北墙的供桌上摆放些佛像、香烛和供品类;靠东墙摆放些桌凳、碗厨、煤炉等日用杂品。内外屋里最高档值钱的家当,就是放在内屋的那台“蝴蝶牌”缝纫机。

这台缝纫机是妈妈的宝贝,她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人乱摸。那个年代,缝纫机非常珍贵,整条舒家大巷也就两三台。我们一家人的衣裳全靠妈妈的那台缝纫机,妈妈每天白天到厂里上班,夜晚就伏在缝纫机前忙碌起来。

在昏暗的白炽灯前,瘦弱的身影,埋头坐在缝纫机前,左手布料,右手转盘,哒哒哒的声音,陪伴着我们姊妹仨进入梦乡。那个“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的年代,老大穿过的衣服,经过妈妈心灵手巧的改制,变成了一件“新衣”,又给较小的弟妹继续穿。一件衣服常常穿了又穿、补了又补,直到破损太多了,就改制成鞋底、鞋垫继续使用。

记得儿时,从小肚兜、小背心再到衬衫,妈妈都亲力亲为地为姊妹仨缝制,衣服上还缝制着可爱的小狗小猫图片,点缀着漂亮的小饰品,可谓是独一无二的纯手工打造,漂亮又独特。妈妈的缝纫机伴随了她几十年,她为我们全家缝缝补补,这些不知注入了母亲多少汗水和心血!夜晚,母亲那有节奏的缝纫声总是似摇篮曲一般伴我们入梦,清晨,那“哒哒哒”的清脆缝纫声又会伴随我们醒来。而妈妈在转动的滚轮中也渐渐老去,皱纹爬上了额头,黑发也慢慢变白,腰杆子不再直挺。

我们姊妹仨人身体长得快,衣裳要量身定做。妈妈用软皮尺给我们每人量袖长、肩宽、腰围、臀围、身长等,把名字和尺寸写在小本子上,画出很多纸样板。再去街上买来各种布料,帮我们做棉袄、衬衫、长裤、短裤等,春夏秋冬装,厚的薄的,一套又一套。

妈妈做衣服的裁衣台是把门板取下,用两条长木凳架起的,上面铺了底布。做衣服时,她先铺布料、抚平,按纸样板用画粉画出轮廓,然后手挥一把大剪刀沿着画粉线裁剪,落剪快,不犹像。一条条、一块块布料裁好,妈妈用画粉编上前后左右片,扎好。妈妈轻快地踩动缝纫机,脚踏东上下摆动,带动大轮、大轮通过皮带带动缝纫机上的小飞轮旋转,缝纫针带着细线上下跳动。妈妈轻盈地推动着叠加在一起的布料过针脚。随着针与线有节奏地跳动,缝纫机发出“嗒嗒”声,上下线把两块面料缝在一起。妈妈低着头不断地踩缝纫机让布料过针脚,一条条裤子、一件件衬衫、一套套棉袄在她的縫纫机上完成了。缝好的衣服,先不熨烫,让我们试穿。如果非常合身、得体,再用熨斗把衣服熨平,熨出褶,熨得有模有样,最后再钉上纽扣。

大年初一,我们姊妹仨穿上妈妈做的新衣裳去给乡邻乡亲拜年,那时幸福感与温暖感遍布全身,妈妈每次做完衣裳,都要把缝纫机收拾得干干净净,注人少许缝纫机油,防止缝纫机的齿轮生锈,最后套上一个布罩防尘。

小时候很少见到缝纫机,我的好奇心泛滥,总喜欢偷偷地钻进妈妈的房间里,好奇地摸摸缝纫机上那块光滑的面板,那金黄色的面板,布满清晰的木纹,那种光滑度在其他任何家具上是见不到的。更喜欢摸一下缝纫机上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感觉吹一口气,这只蝴蝶就会惊醒,从缝纫机面板上飞起来。

一次,我瞒着妈妈好奇揭开布罩,踩踏缝纫机,让缝纫机空转,针脚上下上下跳动,速度极快,我以此为乐。哪知乐极生悲,一不小心,在一旁的妹妹伸手去抓针脚,手指被缝纫针扎穿,嗷嗷大叫。我怕挨揍,赶紧逃之天天。剩下那被扎了手指的妹妹动弹不得,侧着脑袋,手指被缝纫针扎穿,卡在针脚下,哭天喊地。现在想起这一幕,我的心还在颤抖。

小时候,我经常拿妈妈缝纫机抽屉里的画粉,以画粉代替粉笔,在墙上或地上乱写乱画。现在想起这些往事,仍然觉得好笑,笑我们那年代的孩子太无知,也无聊。

搬过几次家,妈妈是家搬到哪儿,就把这台老缝纫机带到哪儿。衣服破了,或者开线了,妈妈就用这台缝纫机修修补补,保持着节俭本色。这些年,我也常常走进妈妈的房间,仔细端详着那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摸摸它的面板和机身。那只金灿灿的蝴蝶镶嵌在机身上,依然那么灵动如飞。

立在窗台下的缝纫机,虽然经过了岁月的打磨,但它的面板依然光滑如新。机身略有锈蚀,轻轻地踏动踏板, 它有节奏地响起,像一首老歌,歌中是妈妈的青春年华。这首歌给我们带来幸福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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