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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普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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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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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入侵的蟋蟀

去年秋天的时候,我还没有搬到新居,就在原来的老房子里,和一只入侵的蟋蟀畅聊了半个秋天。

说是入侵,其实一点都不冤枉它。因为我并未看见它从门口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也可能它走了正门,而我没有看见。即便它走了正门,至少也应该和我打个礼貌的招呼,这样径直进入我的领地,总归是不友好的行为。

如果它是靠着一双翅膀飞进我的窗口,那么它还侵犯了我的领空,想起这点我就愤愤不平。要知道,我住在三楼,窗台上摆满了花卉,一般是不关窗的。从一楼到三楼,差不多有三丈高,按照作业高度来说,已经属于存在较大风险。幸亏它没有携带危险品降落,不然我一定会控告它侵犯凌空的不法行为。搞不好,我会出席动物国际法庭,唇枪舌剑地进行辩论,以此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

它最初就躲在我的卫生间里,在花灯初上的黄昏,凭着一副好嗓子让我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它很鸡贼,在一堆物件的缝隙中里腾闪挪移,灵活地运用了游击战术,全然不管我的气急败坏。打一枪换个地方的间隙,竟然还有空自鸣得意。为了擒拿它,我黔驴技尽,甚至曾经想过喷洒灭害灵,但是考虑到灭害灵味道刺鼻,过敏鼻炎的妻子很不喜欢,因而咬咬牙选择了放弃。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拥有了一副好嗓子,演奏的歌曲着实动听。相比较而言,凭空得到一位音乐大师的专场演奏,也是蛮不错的选择。另外,考虑到它的身材比例,我也不愿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于是,我决定化干戈为玉帛,选择在同一个屋檐下同舟共济。一句话,原谅了它的不礼貌入侵。

一个礼拜天的中午,明媚的阳光从窗口倾泻下来。我走进阳光充足的卫生间时,一眼看见了这位不速之客。也就是说,尚不熟悉的蟋蟀同我来了个近距离对视。由于实力的巨大悬殊,看得出它有点胆怯。尽管如此,它灵巧地站在脸盆的边缘,极力拿出一副无视的神态来,假装得异常镇定。我长久地凝视了这位室友,它比蚱蜢的个头小了很多,黝黑的肤色显得很是健康。它看起来富有气质,儒雅地很,如果穿上燕尾服,再打上蝴蝶结,更像音乐大厅里放歌绕梁的音乐家。

看不清蟋蟀眼里抒写的符号,因为它在身体的两侧遮起了大墨镜。但是,我猜测墨镜片的下层,一定闪着狡黠的光芒。许久,它的耐心逐渐消失,改用威吓的伎俩来。它挑起头顶的一对大触角,反复摩挲,像是那只好战的孙猴子,交替抖动了头顶的雉鸡翎,以此试探我的本能反应。我很蔑视它,揶揄地朝它笑笑,计划好好欣赏这个家伙的拙劣表演。

难以置信的是,它是聪慧的,居然读懂了我要表达的内容。于是,它收敛了强自镇定。卖力地伸出腿脚,依次活动了一下关节部位。当带着毛刺的长腿逐一收拢时,它的剪刀型翅膀有了动作,开始有规律地伸缩舞动,似乎是在调整着最佳角度。陡然,一声特有的音质在空气里开启,它鸣叫起来了。

想必它在这个秋天里集聚了难以猜测的能量,因为它的鸣叫声像是厚积薄发。它看我全神贯注的样子,莫名地升起自豪感,将骄傲值拉满琴弦,高昂得有些声嘶力竭。

在如此美妙的场景中,我驻足享受了很长时间。毫无疑问,它是有才华的一只昆虫。然而我生活在人类的现实中,有许多事情是要做的,比如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添加。于是,我就从歌声中本能地清醒过来。但我还是朝它伸出大拇指,做出一个点赞的手势。可是蟋蟀有些慌张,显然会错了意,露出吃惊的表情,匆匆忙忙地关闭了鸣器,奋力跳下盆沿。最终,隐匿了踪影。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俩经常重复类似的场景里。同上次有区别的是,它不再躲躲闪闪地惧怕我。这样多次以后,我忽然产生了幻觉,蟋蟀成了伯牙,而我幻化了钟子期。不是一个物种的我们,居然能够这样和谐地交集。有时想一想,还真是一件不曾预料的事情。

听它的叫声,渐渐地上了瘾。从开始的厌烦,到最后却变成了催眠曲。如果那天你听不到蟋蟀慢条斯理的奏鸣,居然半夜失眠。我自己暗笑自己,觉得还蛮有趣。

很长时间的一天,突然下起了细雨,漫天遍野响起蚕宝宝啃食桑叶的声音。我下班回到家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四川泸定6.8级的地震画面,地震的伤亡数字让解说员的声音里充满了忧伤。临近子夜,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考了良久,才突然想起:蟋蟀今天忘记了演奏。

难道,精通人性的他,读懂了电视机的解说词吗?抑或是,它感应到了远隔千里的地震,为它的伙伴担忧了?

随着新房子装修的完工,搬家势在难免,因为买家也着急住进去,便于接送上学的孩子。说是搬家,其实我几乎没有带走什么,因为新房子都是新购置的家具,不用这么费事。

蹊跷的是,匆匆忙忙搬家的时段里,我极少听到那只蟋蟀的抚琴弹奏。即便有了鸣叫,也能觉察出情绪似乎不高,有了失意和悲凉。我突发奇想,是不是蟋蟀也学会了猜测,隐隐约约地知道搬家的事情。最终我抛弃了我的异想天开,自嘲地笑笑,这根本不可能。

原本想带走这只蟋蟀的,因为它与我相伴了很长时间,曾经给我诸多欢乐时光。但我知道,我的任性情绪会害了它。高层的楼房它无法来去自如,窗户也无法长时间为它打开,附近也难以看见它心仪的庄稼地。它甚至不能找到倾心的雌蟋蟀,与它一起在蜜月期旅行,继而繁衍后代。带走它,或许是消亡,难免霸王别姬式的绝唱。

于是,我坚定执着地留下了它,狠心地不曾告别。呆在原来的地方,它熟悉这里的一切,它会一如既往地生活和歌唱。至于快乐,凭着它难以匹敌的聪慧,一定会称心如意的。与我而言,它只是换了玩伴而已。

一年过去了,在这寒气将起的秋末,我又想起了那只多才多艺的蟋蟀。

我的音乐家,你,过得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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