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京
2014年,我开始编著《胜利油田史话》一书,通过父亲,我知道了许多在胜利油田发展史上有着鼎鼎大名的石油人,而对于身边的这条河——黄河,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有了第一次深入的认识。那一天,父亲带着我去采访已近80高领的李尚林先生,还没有走到他们的小区,就看到了站在公路对面的他。只见他把手做成喇叭的形状,大声的告诉我们他在那里。声音那样洪亮,立刻让我想到了奔腾的黄河,于是也有了这篇文章的名字。
黄河入海口每十年左右就会出现一次自然摆动的现象,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为制止黄河的摆动,人们几近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但是由于社会制度、思想方法、经济实力、科学技术等因素的局限而未能达到目的。这样一来,就在人们的思想认识上形成一种禁锢——黄河口的自然摆动是天经地义、无可逆转的,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历史上的黄河三角洲由于资源隐没未现,经济萧条落后,入海流路的自然摆动对当地的影响不大,河口不治已习以为常。建国后,黄河三角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石油开发到各行各业竞相起步,当地发展非常迅速。面对这样的现实,若是一如既往地任由黄河入海流路自然摆动,黄河三角洲开发建设的长远目标不但难以实现,现有的建设成果也将付诸东流,因此,治理黄河,改变黄河入海口自然摆动的状况,不仅影响着胜利油田的现在,而且决定着胜利油田的未来。黄河三角洲的开发需要黄河稳定,胜利油田的发展需要黄河稳定。胜利油田未来的贫穷和富裕也都将与这条桀骜不驯的大河紧密相连。作为一位视野开阔、高瞻远瞩的领导人,胜利石油管理局书记的李晔为如何治理黄河夜不能寐,可谓绞尽脑汁。石油工业部的余秋里康世恩同志曾向他承诺:“我给你拿一个亿,你把黄河口治理好,解决黄河给油田带来的忧患。”这个梦如何圆?谁去圆?
根据相关资料显示,到1988年,自然改道后的黄河入海口清水沟流路运行的时间已超过了原来的极限,自然状态下的河口已出现了淤塞、多股并流、流路将要摆动的迹象。1987年,河口油田冬季遭受凌灾,夏季汛期大坝决口,一年两灾不但造成河口油田停产,还要请济南军区,包括空军参加救灾,解救工人。在这种情况下,改道派和固河派就改道还是固河的争议已达到了白热化。水利部、石油工业部、黄委会“两部一委”联合下达了黄河口改道北股的决定,要求《决定》于1988年5月执行,并由黄委会副主任杨庆安同志来油田贯彻执行。与此同时,油田的领导、专家们也在紧张地考察、调研、论证,以求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改道要破6号路,国家投资了18个亿,刚刚建成投产的年产500万吨的孤东油田将被冲毁,这个损失该如何承担。在传达上级决定改道的会议上,油田的领导沉默了,东营市的领导沉默了,石油工业部的领导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这时,担任胜利油田生产办公室副主任的李尚林同志坐不下去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如果你们让黄河改道,我就躺在这里叫黄河冲走,破6号路,海堤得破,顺河路也得破,你们必须拿来国务院的红头文件,否则不能破。破堤海河流路走北股,孤东将变成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刚刚建成的18个亿的孤东油田将被迫停产,而且波及到孤岛、桩西油田,三个油田相加地质储量是12个亿,年产石油1200万吨,治黄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油田的油就是国家最大的财产!你们不要石油,我就不要命。”一句话惊醒了每一个在座的人。在激烈的争论中,东营市表态支持胜利油田,并请求杨庆安副主任接受胜利油田的意见,采纳治理河口、延长清水河流路行水年限的建议。经上级研究,成命终于收回。时任副省长的谭庆典表示支持胜利油田的意见,保护油田6号路……并且呈请水利部把6号路变成国路,顶点由西河口下移到清七段,这样胜利油田就可以长治久安了。“国有直臣不亡,家有倔子不败!”这一刻,可以说没有这一刻,就没有黄河的今天,就没有油田的今天。胜利油田黄河口的治理工作在这个值得记住的一年被重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为了彻底改变黄河河口流路变化不断、水患随时可能发生的被动局面,解决黄河三角洲开发建设与入海流路变迁不定的突出矛盾,李晔书记精心策划了黄河河口的治理工作,选择尽量保持清水沟流路不改道,以疏浚治理黄河入海口为手段,制定了制止黄河入海口摆动的决策。决定由市政府出政策、油田出资金、黄河河口管理局出方案,组成三位一体,共同治河的领导班子和治河机构,汲取前人的治河经验,充分发挥现代科学技术优势,以稳定清水河30年为目标,着手进行黄河口疏浚治理试验。
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运筹,1988年4月6日晚,胜利油田、东营市政府、黄河河口管理局三方领导人李晔、朱文科、侯庆生、张庆黎、张万湖…召开紧急会议,此外还有两个人,一位是河务局高级工程师王锡栋,另一位就是年已花甲的胜利油田生产办公室副主任和治水专家李尚林……
会议只有一个议题:治黄。李晔在会上讲到:“河一定要治,你不治河,河就治你。”这次会议当场成立了“黄河口治理领导小组”、“黄河口疏浚工程前线指挥部”。组长朱文科、张庆黎、张万湖、侯庆生,成员李尚林、王锡栋。与会的三方“巨头”全部充任领导小组成员,李尚林、王锡栋分任前线指挥部正副指挥。李尚林当场表态:“我虽然对治黄一窍不通,但我有信心在黄河上做出一番事业来。只要能解除黄河之忧,我豁上这把老骨头扔进河里,干了!”这次会议成为胜利油田发展史上重要的一页。
在海河交汇的潮间带里,李尚林搭起了简易活动板房,卷着铺盖住了进去。风餐露宿,一呆就是十几年。此时的李主任已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
接下来就是实地勘察,不断地与专家讨论对策。李尚林发现河滩虽然支汊交错,却主要有三部分;一是主河床,流量已不及整个黄河的三分之一,在主河道南北两边约800米处,各有一个大的分支,流量同样已经各占黄河的三分之一,在大分支之下是数不清的小河。这些林林总总的“南支北汊”模糊了黄河人海口的正道。对照黄河口青年期顺直、中年期延伸摆动、晚年期分汊改道的自然规律,黄河入海口已进入晚年期。按着黄河以往的惯例“分水杀势”、“分流必淤”,那么黄河再走三五年就没道了,主河就消失了。如何治?只有不让分流“截支强干”“束水攻沙”。他带着一干人坐着气垫船,寻找主河道,可是到处是小河,主河道连影子都没有。怎么办?堵截分流!对小汊,就地用推土机堵;对大汊,就地取材打固定桩,割捆芦苇,筑芦苇坝,透水挡沙,自动截流……连续三年的苦干,1500多人,80多部土方机械和大批船只,强堵支汊,前前后后共截断了80多个支流,同时,拉沙、降河,逼着黄河走回主河道。李尚林发现,与其他河道相比,黄河口由于水少、沙多、海浅、潮弱,治理难度大,但是,若能充分利用河海自然规律,因势利导,多法并举,发挥现代技术设备优势,对河口的治理是可以达到预期目的的。李尚林采用“疏浚清障”的办法,带着他的队伍遇沟填沟,遇滩造槽,清理一个个泥沙聚成的河心滩。在浅滩用船底的螺旋桨绞淤泥,用高压水枪的高压流喷射泥沙,利用束水后滚滚下泄的洪峰,使河口、河道向窄深发展,慢慢地河槽开始刷深,水位逐渐降落,他惊奇地发现,黄河口出现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河口流路由“衰亡期”恢复到青壮年时期的奇迹。紧接着采取“控导治理”,在滩岸上堆积大量的石头,控制水流的冲击和流向。综合治理后,利用海洋动力提高黄河口的输沙能力,延长河道的使用年限。著名治黄专家徐福龄来东营看了治理后的河口,高兴地说:“我干了一辈子的治黄工作,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河口!”他认为,河口治理创造了五个河口之最:“行水时间最长,从摆动点到河口的距离最长,河道曲率最小,滩槽最深,拦门沙最少。”东营市市委书记李殿魁把这套治理措施概括为:“工程导流、疏浚破门、巧用潮汐、定向入海”。达到了“河口畅、下游顺、全局稳”的局面。自此,所谓“黄河治头治腰不治尾”的说法被打破了。首战告捷,李尚林治河的信心大增。8月大汛后,他又组织了13条船进入河道,对沉淀河底的淤泥进行了长达40天的反复扫荡,使黄河出口更加畅通,直泄而下。这次向黄河的主动进攻虽然风险大,困难多,但决心大,士气高,敢于实践,大胆开拓,因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充分地展现了胜利人的聪明和才智。
整治黄河的大业是李晔同志亲自倡导,李尚林、王锡栋同志拿方案和具体实施的,在时任胜利石油管理局局长兼党委书记的李敬全力支持下进行的。李晔副书记思考黄河多年,在与黄河对峙、驯服的过程中,培养了对大河的深厚感情,他曾写下这样一句话:“心是磁石针,直指黄河口。”
在听说胜利油田治理河道的效果后,中原油田提出从黄河运送50吨重的大发电设备的想法,因为他们从天津港运不过去,光那几十座大桥就够他们望洋兴叹的,除非他们拆设备运,可这将使他们消耗掉大量的人力和资金。胜利油田接到他们的请求后,把他们迎到黄河入海口,并为他们开道、领航,使他们顺顺利利地到了目的地……
河口的问题解决了,并不等于一劳永逸了。随后的几年中,在潮间带修筑了长达30公里的导流堤,采取了开挖拦门沙、强制调弯河口等综合治理对策,在疏浚治理河道的同时,为确保河口地区防洪安全,还完成了北大堤顺6号坝延长工程14.4公里等重大配套工程,保证使河道始终单一顺直、定向入海的目的。顺6号坝已被定为国坝。
1995年底,在胜利油田召开的黄河口治理分析会上,国家黄河委员会、水利部等权威部门的专家一致认为,现在清水河沟河道已经行水20年,本身就是个创举。根据目前状态,再行水30至50年甚至100年也无问题,这一成就为黄河三角洲进入全面开发和油田安全生产创造了安全的环境,黄河入海流路稳定,尤其为地处黄河口的孤岛、孤东、桩西三个大油田创造了安全生产的条件,使油田原油产量得以稳定,同时保障了沿河人民安居乐业,发展生产,收到了极好的社会效益。
今天,每当人们乘车顺着林荫婆娑的大坝而行,一边是惊涛拍岸的汹涌巨流,一边是大坝护持下的城镇和锦绣田野,人们就会禁不住地为一条桀骜不驯的地上“悬河”被驯服而感慨万分。
今年,距离2004年胜利油田发展40周年又过去了15年,而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40周年。油田的变化已今非昔比。我和母亲住在西城淄博路的翠苑小区,那里有许多油城的老人。那里寂静、缓慢、像在世外。前几年父亲走了,在楼前楼后给母亲留下了五株银杏树,这些银杏树是从李晔书记和父亲曾经去过的郯城那边移过来的。一株公树、四株母树,来的时候它们婷婷玉立如少女一般,如今已经高及三楼的窗口,就连那株最后从盆景中移到泥地里的银杏也长成大树的模样了。今年母树又坐了果,母亲很开心。这些银杏树的叶片在春天里绿的让人心生爱怜,秋天当你不经意间掀开叶片,看到那些深藏在小扇子似的叶子下的小小白果子,你简直会醉了!更多的人喜欢它们秋天的样子,金黄的叶子可以夹在书中当书签,秋风乍起远远地看,它们就像一幅油画。我们不用去远处去寻找这样的风景,在这里,在父辈们留下的这些树里,就有我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四季风景,而关于大河的往事又仿佛刚刚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