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是在邻居家打工的老头儿。他长得并不好看,个头不高,肤色黝黑,耳朵有点招风,走起路来双臂很有节奏地大幅摆动。一年到头戴顶老头帽,套件不知从哪弄来的旧工作服。
老陈话不多(后来我知道他耳朵不太好,和他说话得大声),也几乎不休假,邻居家有好几个花木摊位,活儿基本落在他身上,整天都在修修剪剪,换盆浇水,忙个不停。
“老头,把那月季花拉过来!“他们家老板娘喊道。
老陈就赶快把手上的活儿放下去拉月季花。
老陈每天都来得很早。早晨,我们有时还没起床,就听到车轱辘响。不用看,准是老陈在拖花草出去。到了晚间,上黑影了,市场里没什么人了,老陈再把花草推进来,用黑网把门口围合起来,十分尽心。
因此,我们调侃他是“中国好员工”。
老陈这副模样,让我们以为他是个孤苦老人,可他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又并不像。
老陈爱抽烟。干活干累了,老陈就在树底下点一支烟或吃点自带的小零食,眯缝起双眼休息会,然后继续干活。
老陈很客气,抽烟总要散人。于是经常看到他和我老公在推让,“来来来,抽我的”。有时我们正在屋里说话,老陈跑进来递烟。
“老陈,不要给他了。”老陈不听,我老公只好接着。
接触得多了,我们知道老陈是浙江人,每个月有五六千元的退休金。没事干出来打工,孙子大学毕业买车他还出资了几万元。
老陈的雇主是山东人,顿顿煎饼,菜很简单,老陈是吃不惯的。我们如果请人干活要做上几道菜,老陈有时跑过来看,艳羡地数着“一、二、三、四……”
我递了双筷子递给他,“老陈,吃点儿。”
他只是笑,却并不动筷。
有次准备下班了,看到他在吃泡面,觉得实在艰苦。告诉他我们有饭菜,他很客气地谢绝了。
有次看到他在抽烟,我不禁打趣他说,“老陈,抽烟能长寿,是不?”
老陈露出他标志性的憨笑,慢悠悠地说,“抽烟好,身体健康”。他笑起来的时候鼻头翘着,像西方漫画里的小孩。
“貌有丑而可观者”,大概说的就是老陈。
春节过去,老陈回来了。呵!老陈戴顶呢帽,穿着皮衣,光鲜得像变了个人。
天热了,他的雇主给他安排了中午叶面喷水的工作,他就格外忙碌了。
午后,他浇完水,噔噔噔地提来一个袋子,原来是一包冰棍,给他的老板全家每人一根,最后一根,他走到我面前,“来来来,吃冰棍”。
雨季到了,加之夜间大风,路边不少树东倒西歪。老公出差,我一个人到市场,发现我家有一棵树用木棍绑了布条撑了起来。
不用问,这肯定是热心的老陈干的。平时我一个人在家要浇水的话,他常帮我拖管子。——五十米长的管子灌满水的话,我拉起来的确挺费力的。
今天,我看到老陈穿了件旧巴巴的草绿色短袖制服,胳膊上还有“公安”字样,不禁好奇地问他从哪弄来的。
他说,他1965年参军,后来分到公安局,工龄有四十多年了。
我瞪大了眼睛,“那你抓过坏人没有?”
老陈呵呵一笑:“有!”
嘿!这个老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