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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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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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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桥上的独行客

家门口附近的一座小桥因桥墩断裂,桥面开裂破损,两端被架起限高通行标识,似寒风中踽踽独行的垂暮老人,衣衫褴褛,佝偻颓靡。

桥,仍是那座桥。只是当过桥的车辆和路人渐行渐少,当桥梁失去承载行人欢笑、热闹、殷切和期盼心绪的功能时,当桥梁卸下沉甸甸的肩担举轻若重时,古桥便陷入了孤独寂寥的苍老界地,顾影自怜。

据奶奶回忆,这座即将拆除重建的危桥,已是横卧在这条河流上的第三座。六十多年前,奶奶还是孩童时,便是每日趟过拼接着的独木板桥,小心翼翼踱步到河流的对岸读书上学。至今想起独自渡河的情境,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我并非危桥上的独行客,至少当必经的行人朝着同一方向前进时,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我在桥的这头望眼欲穿,全然枉顾过桥时或存的焦虑犹疑,桥的那头是行将就至的彼岸,自有美妙的风景或繁华中的清净地,频频挥手召唤。

危桥独立于初冬的寒流瘦水之上,接连着两两相望的河流对岸,是维系,是便利,是不舍,是最后的依依惜别。整个初冬时节,因着危桥将拆,大街小巷少了平时的热闹,本就冷清的街道平添几分寂寥。晨起时,微阳初升,冷冽的气流四下飘溢弥散,危桥更增清冷气息,逼仄行人不敢肆意靠近。日上三竿,暖阳斜照,危桥上走过买菜的乡民和上学的孩童,偶有的步履声和着车辙声,由远及近间歇传来,喧闹打破了静谧,温馨唤醒了沉寂。

当桥墩尚且完好、桥身畅通无阻时,这座旧时的小桥平凡得随处可见,并未引起行人的过多关注。它没有独特的造型可供钻研,没有悠远的历史可供回溯,未曾享有溢美之辞,甚至不署建造年份,着实平淡无奇。小桥提供了过路人通行的便捷,在日复一日的寂寞无闻中,破碎了桥面,断裂了栏杆,走向命运的终点。小桥唯一记载的,是乡民们逝去的光阴和溜走的回忆。在黑黢黢的夜晚,这座挂上危险标识的小桥,可会感到失落?抑或伤怀哭泣?

在阴雨连绵复又晴好的初冬清晨,漫步于凉风微醺的桥头河畔,第一次屏气凝神俯瞰桥底潺缓的碧色河水,竟有幽远深邃之感。两岸的萋萋芳草,仿佛未曾受危桥之上的惊扰,依旧绿茵成毯,苍翠欲滴。倏忽间,脑中闪现“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的断片画面,奈何此桥栖身地为闹市,并非人迹罕至的荒芜地……情和景怎会不相交融?愁绪本不应眼前美景,悲情愁思交织衍生残垣断景,情景交融为境,归结着还是境由心生吧!

危桥并非茕茕孑立的孤芳自赏者,沧桑面貌亦不能掩盖其古道热肠的内心。傍晚时分,欢快吵闹着过桥的放学孩童,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接送家长,慵懒着瑟缩在桥头拐角的修鞋匠,皆仰赖着这座危桥。斑驳的危桥盘踞在深水高岸之上,嶙峋瘦骨,摇摇欲坠。残缺的白漆栏杆雕刻着霜雪的痕迹,危桥已然成为乡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部分。

“危桥”之“危”不在桥梁之不坚固,全在于行人心中的恐惧、犹疑。倘若,如名胜之西湖断桥,古迹之赵州桥,天堑之泸定桥,瑰宝之金水桥,怕又是另一番渡桥场景。胆怯迟疑源于平常心得失相较,奇峰险峻则可催人一鼓作气。“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大抵,超乎寻常的奇心异志,在面临“危桥”之“危”时,可化气力为祥和。若失生存之平常心,纵“危桥不危”,心存之朦胧意象,伸手而不可触,遥望而不可及……

据说,这座危桥拆卸桥面后,将会搭建一座浮桥从南街通往北岸,供乡民临时过河通行。当浮桥代替石桥,只限步行单骑不许车辆并驱时,时光恍如逆流退至从前。奶奶幼时颤巍巍过独木桥的情形即将重现,童年记忆有时偏深刻得清新脱俗,如斧凿刀削的椽檐,不曾受半丝岁月风雨的撼动。

如今,桥面已经重新铺设,混凝土的桥墩,柏油敷设的桥面,承载更多的客、货车同时通行,桥顶也撤去限高设置。畅通无阻中多了几分喧嚣,车水马龙中少了几分沉寂。桥底的东流水,依旧默默流淌,依稀倾诉光阴一去不返。宽敞的桥面生机蓬勃,陌生中透着一丝庄严,令人肃穆。

其实,危桥也好,浮桥也行,新桥也罢,都是通往前方的必经之途,给崎岖断续的人生道路增添了些许便捷。我们或疾驰向前,或徐缓慎走,或携手群行,或独立潮头,最终趟过生活设的一道道坎儿。

当置身于激流涌湍上逆风而翔时,我们都是尘世中的独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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