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衣橱

作者：管广静

母亲住院了！

自父亲走后，母亲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携手六十载，不思量，自难忘。

母亲躺在病床上唠叨着让我回家帮她拿换洗衣服：“春秋衫挂在北边的橱里，短袖衬衫和裤子在中间的橱里，裤头（内裤）放在南边的橱里，记着把手机充电器带来，在电视机旁边有两根线，一根是收音机的，一根是手机线……”

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想就那么大点地方，还能找不到？！

安顿好母亲，我骑车去母亲家。走进头条巷，迎面看到王大妈和解大哥一帮邻居正在闲聊。他们看到我，立马簇拥过来，争相询问我母亲的病情。我告之他们，母亲在医院住了下来，医生说要作进一步检查，借此也非常感谢他们的关心！远亲不如近邻，难怪母亲不想搬到别处居住。

打开房门，虽是向晚时分，屋里光线已是昏暗一片。急忙开灯，开始收拾母亲需要的衣物。看着两根相似的数据线，这才想起母亲提醒我插头处有凸点的是手机线还是收音机线？不敢确定，索性全部带去。

第一次仔细查看母亲的衣橱：羽绒服、棉袄、春秋外套用衣架一一挂在橱里，棉被用布条捆绑好放置在最上层的方格中，目测身高1米57的母亲是如何把棉被放置在近2米的高度？面对整整齐齐、归类摆放的衣服，我的眼眶刹那湿润了……

母亲视力不好，眼科专家曾说她五十岁可能就要失明，没有可治疗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没听母亲说眼睛不适，所以我们家人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母亲因为受视力影响，磕磕绊绊，时常不小心摔倒，身体多处有淤青，这才惊醒了我们。一次带母亲体检，眼睛检查出白内障，于是做了手术，但术后效果和原来没有太大的改观，随着年龄增长，视力更是退化，只能马马虎虎看清面前的物品，稍微远一点就成了飘渺模糊的影子。

父亲有气管炎的老毛病，一到寒冷季节，就会发作，近几年住了多次医院，每次母亲都说儿女工作忙，不让我们陪护，七八十岁的老人在病房的折叠椅上度过了许多个漫长之夜。

父亲是个爱憎分明、刚正不阿的人，对于人事，无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会大声地说出来，这样容易得罪人。而母亲则是和蔼可亲、小心谨慎之人，许是儿时吃了太多的苦，十岁失去母亲，又大病一场，在那个缺衣少药，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母亲能从鬼门关回来，真是万幸！原本就有五个孩子的奶奶，也就是我母亲的小姨见她可怜，就接回家抚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造就了母亲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品格，凡事大小，她都能小心翼翼地处理好。成年时，母亲就和父亲结了婚，算来他们还算是表兄妹，近亲结婚，在那个时代，近亲结婚还没有被明文禁止。母亲时常庆幸地说，生下我们兄妹三人都非常健康、聪明，而她知道身边一些近亲结婚生出的孩子多有缺陷，看来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在母亲心中，父亲是天，父亲是地，一些因父亲耿直性格导致的过错而让母亲承担，她什么都不说，宁愿受委屈，也要全心全意维护父亲的尊严。

随着汹涌的经济浪潮，我们大家庭生活得到很大改善，从乡镇到城市，从平房到楼房，我们兄妹各自成家立业，后来把父亲母亲接到了城市生活。只是，城市大了，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和所有的空巢老人一样，盼望儿女的身影和电话，成了父亲母亲唯一的期盼！

父亲去世后，母亲变得意志消沉，显得更唠叨了。说的最多的都是父亲生前的事，也让我这个女儿知道了过去所不知道的一些故事。父亲生前的衣物烧的烧，扔的扔，埋的埋，唯有一幅父亲遗像，母亲怎么也不舍得收起来，每天拿出来，对着照片说说话。也曾劝她把相片收起来，免得睹物思人，但母亲坚定的眼神告诉我，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他走了，可生活的气息未曾远离。一次母亲哭着说她不小心把相框摔坏了一角，我答应她有时间重新换个新的，没想到时间不长，母亲就病倒了……

父亲走后，衣橱里的衣服越来越少，但母亲依然把空间整理的清清爽爽，大小归类。小小的衣橱，大大的衣橱，盛放着母亲一颗勤劳而坚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