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我们仓促地约会后,便悄然离去,但见烟柳垂暮,芳菲零落。夏用他贯有的激情铿锵走来,惹得风欢快地奔跑着,香樟花躲在枝叶间羞怯地笑,而水杉、梧桐则是愈发地葱笼起来,夏便在枝头间吟哦,等待蝉声的唱和。
总是认为,夏的热情在枝叶间得到了淋漓尽致地释放。不信,你看,晨时,碧绿的叶面上还残留着几滴小露球,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不一会儿,便消融在夏炽热的怀抱。在骄阳似火的午后,树叶瘪了,蝉声隐了,人也乏起困来,昏昏地睡去,世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各户家中的空调、电风扇响个不停。而在过去,这些现代化的电器还没有步入寻常百姓家时,人们手中的消暑工具只有蒲扇,手拿一把蒲扇,纷纷坐在树阴下纳凉的情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儿时,我生活的小镇,枕着运河水,南来北往的商客如云。临近傍晚,街边人家纷纷打来井水泼洒在门前,待得路面半干时,暑气渐消,各家开始搬出桌凳,锅碗勺筷,趁着蚊子还没有出来活动,把晚餐解决了。那时一碗红豆粥、一个咸鸭蛋是我的最爱。只是我不喜欢吃蛋白,往往冒着油的蛋黄进了我的肚子,剩下的蛋白被父亲承包了,然后我又会敲碎一个咸鸭蛋,重复着。这时二哥向我瞪了瞪眼,训斥我,就你喜欢吃蛋黄,别人都不喜欢吗?!唬得我委屈地向父亲望去,然后父亲便为我开脱,她喜欢吃蛋黄,我喜欢吃蛋白,你做哥哥的,让着妹妹点。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是父亲给予我的爱!
吃过晚饭,哥哥们开始拿两条长凳,搬出两块木板拼凑,上面放一凉席,又拿出竹竿和蚊帐,四周固定,床便铺好了。童年的夏夜,伴着街上此起彼伏的各种声响,还有母亲在我耳边摇着蒲扇的声音,进入梦乡……
放暑假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最爱,从街南到街北,都是我们的身影。趁着大人们午休,我们相约聚在树荫下比谁摘得野果子多,这种呈绛紫色,吃起来有点甜甜的,带点微酸的野果子我是不敢多吃的,怕爸妈知道后训斥我。而邻家的小男孩会自告奋勇地承担起帮我分吃那一半的任务。后来才知道所谓的野果子学名叫桑葚,现在已难得见到。一种游戏玩腻后,我们又接着玩别的:用青草吊幼蝉,跳皮筋,掼“肉包子”(一种用废旧挂历和报纸折叠的纸片)……直到向晚时,才在各自家长的呼唤声中一哄而散。晚饭后,小伙伴们又会聚在街灯下,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童年的笑声跃上了树梢,惊醒了回归的鸟儿,扑凌着翅膀,飞到夜幕中。有时,我们也会聚集在大运河畔的空旷地带,手里拿着蒲扇,坐在小板凳上,数星星点点的船只,听老人们讲从前的故事,如果讲到鬼怪的情节时,胆小的我总是往人群中挤,生怕背后伸出一双阴冷的手……只是现在,现在那些好吃的野果子呢?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呢?那个憨厚的有着圆圆身材的小男孩呢?透过时光之径,年少的记忆清晰着,又美丽着,向我叙述着曾经的清纯时光。
看看现在的孩子,游乐活动少之又少,除了学习,就是参加各种辅导班、培训班,闲下来手拿一部手机,网游成了唯一的乐趣。走进教室,学生一大片都是戴着近视眼镜。不知道是教育的进步,还是倒退?
往年的夏天,无论多晚,看望父母成了我不变的去处。如今,父母相继离世,再也没有牵挂的去处。傍晚时分,独自漫步桃花垠畔,看月亮渐渐爬上枝头,看“人约黄昏后”的恋人们牵着手,看顽皮的孩子戏嬉着跑向远处,还有那青丝如瀑的柳,站在湖边,默默地凝视着湖面,如顾影自怜的女子,守望一湖镜花水月,幽幽地叹息一声,物换星移几度夏。
流光清浅,容颜渐老,眼角眉心已清晰地隽刻上风霜的印记,由开始的不甘,到现在的安然,花开花谢,谁也无法左右岁月的轮回。我们一直都是行者,行走在路上,相遇或者错过,亦或分离,但必然的,我们依旧会继续前行,不管前方是春花烂漫,还是秋意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