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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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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那些树

一生中见识的树多了去,真正在你记忆里留下印记的寥寥无几。

山野林泉,村落庙宇,到处是树,或大或小,或弯或直,或黄或枯,在一般人眼里无非是树,不屑记住,也记不住。能记住的树,大抵有这样几种:一是被寄过名的;二是村子里祭拜的神树;三是风景树;四是纪念树。

中国人大都喜欢在庭院或坟前种树,其象征意义在于,另外寻找一个自己生命的见证或是替身,因为树一定比人活得长,所以,树更能见证人的一生荣辱兴衰,又因为人的生命比树宝贵,因此,种下这样一棵生命似乎就获得自己生命的帮衬,并且在某些危难的时刻,说不定树就能代替自己去度过一个难关,最最不济,树也能代替自己继续往下活,不管它是活在死去之人生前的愿望里,还是活在后人的关注之中。

现实中的鲜活的例子随处可见,比如孔庙和孔林的那些古树。

曲阜孔庙里现有百年以上树龄的古树1050棵。其中名气最大的是:龙桧、凤桧和“先师手植桧”。

孔庙大成门里东侧有一石栏,栏内有一棵桧树,相传为孔子亲手所植。此树最早记载见于唐人封演所著《封氏闻见记》:“兖州曲阜文宣王庙内并殿西、南,各有柏叶松身之树,各高五、六丈,枯槁已久,相传夫子手植,永嘉三年其树枯死”。手植桧树原有三株,于晋怀帝永嘉三年(公元309年)枯死。隋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复生,唐乾封二年(公元667年)又枯;宋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再生,金贞佑二年(公元1214年)毁于兵火。到此,相传原孔子手植桧树绝迹。元至元三十一年(公元1294年)由三氏学堂教授张将原东庑废墟上发出的桧树苗移栽于此地,即为第四代手植桧。明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孔庙着火,此树被烧死,仅存树身;清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再次着火,烧毁树身,仅存下约半米高的树桩。树桩一直保存到“文革”前,“文革”初期被锯掉树桩,现石栏内尚保留有第四代树的树根。现在挺挺高耸的桧树是清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复生的再生桧。因此,如果算孔子亲植,那么正好是第五代树先师手植树历来受到重视,“此桧日茂则孔氏日兴”,将它和孔氏子孙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宋代米元章(米芾)将手植桧与封建统治者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有诗为证:“矫龙怪,挺雄质,二千年,敌金石,纠治乱,如一昔”。

孔林有200多万平方米,里边树木林立,百草丛生,据郦道元《水经•泗水注》记,孔子死后:“弟子各以四方奇木来植,故多异树,鲁人世世代代无能名者。”我到过孔林,导游曾经指着孔林里的“子贡手植楷”处说那就当年子贡种的楷树,传说子贡奔丧,将一棵楷树栽在孔子墓前,但后遭雷电焚毁,至今还能见着残体。

只要是寺庙或古陵园,或多或少都有古树,或参天或峥嵘,且还有中国“十大古树”一说,通常所指的“十大古树”是:轩辕柏、凤凰松、迎客松、二将军柏、阿里山神木、帝王树、章台古梅、山东莒县定林寺古树、天马河古榕、世界柏树王。

其中轩辕柏耸立在桥山脚下的轩辕庙内,侧柏属,树高20米以上,胸围7.8米。侧柏为单种属植物。虽经历了5000余年的风霜,至今干壮体美、枝叶繁茂,树冠覆盖面积达178平方米,树围号称“七搂八鳰半,疙里疙瘩不上算”。由于世界上再无别的柏树比它年代久远,因此英国人称它是“世界柏树之父”。但经专业人员实地考察,它有3000年的历史。

二柏位于北京市景山东门内观德殿前,苍劲挺拔,枝若龙爪,为辽金时期所植。

相传清康熙皇帝登基后,为了使八旗子弟不忘马背民族的骑射传统,经常在景山观德殿前考验儿臣骑射,并经常亲射示范。为了提倡忠勇神武、纯心取义和亮节成仁的精神,康熙皇帝还为观德殿东边的关帝庙题写了“忠义”匾额,并将射场边的两株并立古柏命名为“二将军柏”。

舜帝陵在九嶷山舜源峰下,《史记·帝王本记》记载:舜 “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

舜帝陵建于商周时期,陵前一株苦槠树,护卫舜陵已有2500多年历史,是目前舜陵保存下来最古老的文物了。明邓云霄《九嶷山记》和清吴绳祖《九嶷山志》考证,先秦时期,初修舜陵时曾在陵前栽植了两株苦槠树,到唐代已成为“高临千仞峰,挺然霜雪中,枝条连理翠,拥护圣神宫”的参天大树;至明洪武年间(1368-1398年),“其大具四人围,盘根屈曲,高于参天,翼如守门,史封将军”;到清同治年间(1862-1874年)仍“浓荫如盖,耸峙云天”,并呈现出“晴雨时久,有烟如缕从树梢出,微风飘荡,左摇右晃,上浮云际”的奇异景观。右边一株不幸毁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战火中。现存这株苦槠1942年被雷劈断主干,后又遭火灾,终在1951年枯亡。现残树高8米,胸径3米,需6人手牵手围抱,属湖南发现的胸径最大,树龄最古老的苦槠树。令人惊异的是,20世纪60年代初,空干中生出一株香樟,树冠覆盖苦槠残干,融合成一株樟冠浓绿,槠干劲挺的新护陵古树。

留在记忆最深处的是舜源峰、娥皇峰巅的那些石枞和红枫,我的大学生活就在这些大树下度过的。

我读大学时,舜庙只剩下午门等断垣残壁,“舜帝有虞氏之陵”的石碑也都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唯有大枫树荫蔽晴雨,我们上课、活动都在这些大树底下。

弥足珍贵的也就是舜帝陵园内的这数十株枫树,它们的树龄至少已逾百年,每年秋天,经霜的枫叶渐染微红,至而深红。每株枫树红黄不一、枫叶次第变色......有作家这样感叹;世间数不尽的美,唯有这般美景被称为“秋色九嶷”。美景作伴,墨染尘香,不刻意,不催促,九嶷山的美都在笔下自然旖旎、凝重。捡拾一片落叶,斑驳,但脉络依然清晰,让文字香染你的情怀,笔笔生花,款款亦馨香。

这些文字当然美,实际景色也名副其实,但回到当年,这是我们九嶷学子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堪回首的伤痛。九嶷山的秋后,常常阴雨连绵,寒风凛冽,气候湿冷,在露天底下或在四面透风的油毛毡搭起的敞篷里上课,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节课下来整个人冻得就像一具僵尸。

冬天再冷的时候,回到农村的住处最多捂在被子里。洗澡是奢侈的事,女人半把个月洗一次澡,男生不管不顾,但也只能在学校旁的一口泉边,拿一只铁桶,打上冰冷的水往身上浇。

枫树底下留有我们太多的身影,晨读、上大课、聚会和批斗会。

枫树见证了我们间太多的故事,包括初吻。

枫叶是最好的定情物,往往趁女生夜读时候,塞给女生一片事先准备好的枫叶,意中人会心照不宣的接过那片枫叶,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

谈恋爱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学校三令五申在校期间,学生不能谈恋爱,一经发现,开除。为此学校还专门建立了一支地下行动队,只要被行动队逮住的,你待不到第二天。

但还是记得《红叶传书》一诗:

一片红叶御河边,一种相思题诗笺。

千秋佳话庐舍人,百年姻缘诗叶牵。

红叶无诗亦是诗,何来宫女再题词。

秋复秋兮红叶在,片片红叶惹秋思。

可以九嶷山的红枫是最纯真的,红得无词可形容;九嶷山的红枫是最包容的,心宽得再没有这样的沉静。

九嶷山的石枞长在舜源峰和娥皇峰半腰的绝壁上。石枞、香杉、斑竹并称为“九嶷三宝”,毛泽东的“斑竹一枝千滴泪”让斑竹名冠九州,但我还是独爱石枞。

舜源峰为复斗状,主峰雄姿耸立,海拔610余米,峰顶就有古石枞一株,大可两人合围,虬枝劲叶,仰天临风,有如冕旒,郁郁葱葱。只要前来谒陵,无论你何等身份,只要仰头一望,即可看到石枞的挺拔,且深情地凝视着娥皇峰。

舜源峰虽不算高,但少有学生正面登临,正面峭壁嶙峋,藤蔓杂乱,不敢贸然。一般往北向,不费功夫即可登顶。

我只登过娥皇峰,和同学金建华,险些不归。

九十度的峭壁比现在攀岩没有什么两样,落石,差点要我和他的命,我在上,伸手一抓,硕大的的一颗石头轰然崩脱,直落山下,幸好大石有眼,与金建华擦肩而过。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半点不假,尽管再向上几近绝人之路,但退半步就是生死两择,只有拼尽全力,直到筋疲力尽到达山巅。当我俩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下,彼此的脸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算不算魂飞魄散我不知道。

娥皇峰的石枞多有几棵,登上的初衷也就想去看看那几棵石枞。

我之所以独爱石枞,是石枞的品格——坚韧,强劲,葱郁。喜欢它的横空出世,秀逸洒脱,气韵长存。

有时候我也会想,那并非石枞的选择,而是风的发落,它无由地与峭壁相守,也就注定了它自己风雨一生。那年我以为我到达了山巅,现在想来,在思想上,它的高度是我永远也无法攀援和企及的高度。

去年回校一转专门去看那些枫树和石枞,它们一切安好,枝繁叶茂,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有人说,树活到胳膊一般粗的时候,就有树神搬到里面居住。这神仙就是树自己,就是它的神,它的灵魂,或者是另一种生命形式。

祭树在中国很普遍,除了汉族,许多少数民族也有自己的树神。

这归结于历史承袭,在原始社会时期,就即便到了现代文明社会,人们依然要崇拜参天大树和悠悠古木,无外乎人们崇拜的是树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古往今来,无论百姓还是帝王,对树都是情有独钟。

汉光武帝刘秀,一个生前崇尚节俭的著名帝王,依山为陵,不砌坟堆,也不要金银铜器陪葬,仅有陵园内1500棵柏树相伴,此外,在殿前甬道两侧种有28棵柏树,排列整齐,象征着辅佐他打天下的云台28将,称为28宿柏。当然,这是不是真的就是刘秀的意思,也只有刘秀本人知道。

我觉得有大树的地方必有不错的风水,有神灵寄付,我们只可仰视,不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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