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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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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在上

武定在上,这是一个旅者的用心。

旅者无所谓多情,在没有方向的浪迹中,多一次停顿就是对那片土地的褒扬,而又滥觞于怀,那是对那片土地的钟情,再后来无语噎泣的话,就已经对那片土地已是萦怀牵念极深。

旅者的哲学是没有定义的,只有目光和脚步。行走中的吟唱总是不假思索,而对于脚下那片土地的忠厚却是来自内心深处的。

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叫桑恒昌的诗人,曾经以跪拜的名义,虔诚和宣示着自己:“在狮子山正续禅寺/连求三支神签/第一个是下下/第二个是下下/第三个还是下下/我没有沮丧和不安/却倍加感到欣然/如果武定还有坎坷和灾难/就由我一个人把它全部带走/为了这壮美的山水/和深厚的土地/我愿含笑/走上十字架/心到神知/最后赐了一个上上签。”

心声厚德,天地不吝,上上签也只不过是自己设法找到宽慰的那个引子,而真正的回报是这片土地让你心中不舍。

我常上山来,在如正的禅房里品茗参悟,总感到人是何其些微、渺小,而武定在上。

徜徉回廊朱阁之间,或彳亍羊肠幽径之下,你便不时记起了明朝那些事儿——

1368年1月23日是个吉日,可武定老百姓才不管你什么个日子,这一天,朱元璋袈裟换得皇袍成为了大明的皇帝,却老百姓心里装的一直是那个遁迹狮山的建文皇帝。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朱元璋确实给了长子朱标机会,洪武元年春正月朱标被立为太子。可是朱标只有那个名却没有那个份,洪武二十四年秋八月乙丑,跑了一趟陕西的朱标,回到京都没出几个月就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朱元璋当然伤心。有可能是对儿子早死的补偿心理,朱元璋慨然将皇位传给了孙子朱允炆。

朱允炆是朱标的老二儿子,《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是这样说他的:“颖慧好学,性至孝”,朱元璋对他的评价也不错:“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

历史是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宜登大位”也只是他爷爷朱元璋的一面之词或者说是一厢情愿,后来的结局也正好证明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野心勃勃的朱棣一个顺水人情。

有人说这都是皇城的风水给崴了,前前后后10个朝代都看好金陵,但就是从未做过长期一统天下的都城。

更怪那个赢政惹的祸,当得天下定都咸阳时,心中的郁结不是眼下的一付烂摊子,而是不断传来金陵王气的消息。始皇帝再也安榻不下了,于是一道谕旨把金陵改叫了秣陵。为切断地脉,流泄王气,又劳民伤财在城内挖一条深长的河道,这条河就是香艳彻骨的秦淮河。

历史就像开了一个玩笑。

一场靖难之战整整打了3年,建文四年六月,应天府被攻陷了,最终以“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了结了朱棣的帝王情结,金陵作为帝都也恍如春梦。

当然,武定人是不在乎那场战争的,也不在乎谁做了大明的皇帝,而在乎的只是建文皇帝将龙袍换得一袭袈裟的悲悯,八千里芒鞋踏破只躲过了生死一劫,却无法改变数十年牢落的寂寂命运。

不过武定人给了这位落跑皇帝足够的面子,不仅收留了他,人们还在此建了一座天下无二的皇帝祠阁,祠阁建在一个高8米的平台上。平台正面无阶梯,需由左右两侧的石阶“九龙口”登上丹墀;石栏栏头有一只动物,武定人称它望天猴,这就是只有在皇宫前华表柱头上才有的那个“猴”,台下有9个高低不一的平台,这就是按官职品位大小跪拜的“品级阶”,而且在建文帝座前高挂的是“帝王衣钵”的巨匾,最有意思的是殿内正中为惠帝坐像,慈眉善目,神态安详,身披袈裟,双手合十,甚为端严。左右各塑一太监,两厢为随从大臣塑像和牌位,以及五十三圣像,丹青淡采,神态各异。可见做了和尚的朱允炆还一直耿耿于心是他“九五之尊”的帝威尊严。

武定的先人绝对没有人去想沾这位皇帝的光,更不会想到日后以一帝名声赚来几个钱。但狮山没有了这位皇帝,狮山也就是狮山,一座淹没在众山之下的区区山丘而已,皇帝来了,故事多了,狮伏龙潜,也就引来儒、释、道兴。“帝王居”里龙凤柏半枯半荣,大雄宝殿前孔雀杉葳藐耸天,禅房花台上牡丹含苞吐蕾,据传这些都是帝遗之物,可想而知一个皇帝担待一座山的名份,谁还敢不让这山“西南第一”?

参禅打坐,那是出家人的事,而一介旅者,兴致还在山形草木,走过路过,大多留下的是‘到此一游’的几张照片,则很少的人研读雕柱上的那些楹联。

在狮山读楹联,绝对是你人生中上过的最好的一堂哲学课,狮子山诗词楹联诸多,疏于笔记,仅记得书于大雄宝殿和帝祠阁前那一副脍炙人口的对联:“叔误景隆军,一片婆心原是佛;祖兴皇觉寺,再传天子复为僧。”;“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皇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

还有清权州牧越巂马坍也题了惠帝祠阁一幅长联:“沧桑忽成田,那堪君臣师弟仓皇出奔,综计廿余人中,讳姓讳名,半从半遁,不过几著残棋,闻梵呗之清音,说什么为龙为虎;灵山今有路,回思浙蜀楚黔踪迹殆遍,总历四十年内,时行时止,或哭或笑,大都一场春梦,听钟声于夜静,却原来是色是空”。

这些对联不仅仅说明皇帝来过,而更多的你能读出点别的什么?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谁堪帝王谋臣,还不都是躬身屈膝,又谁堪高头大马,香车宝盖,也不得不得讳姓讳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如今好了,唱梵音于晨曦下,听禅钟于夜静中。如果人真要是看破了什么,那就是天下多少兴亡事,都付笑谈中。你来狮山一游,能得此悟也就够了?

武定在上,不是广告词,武定不需要杜撰的而且虚情假意的那些词语。武定在上,是天地孕育了眼前这般灵山圣水。己已的大裂谷的奇诡雄险,水城河的曼妙温情。

人生多舛者,不妨选择水城河。

水城河是滇云遗珠,在数百里方圆,谁能找到类比的山水,九寨沟远了点,这水城河近在眼前,你忽略不是山水的错,而是在于你缺少发现。

初晤水城河,那是记者拍回来的一堆照片,冲动就在顷刻间,来不及半点酝酿,立马而去。心想,刻意的拜谒也许还不如一次莽撞,水城河就这样冒昧地认识了。

水城河离县城50余里,虽是山路且蜿蜒悠长,但山峦叠嶂,沟壑纵横,风情一路。

炊烟数缕,黄花点点,从停车处走过一个村庄,过一座小桥,翻一个土丘就到了。只见河岸青油油的草甸,独木成景而不知名的那些树看似有些阅历了,也许和这条河一样是少年还是盛年,天机不泄,也无人可问。

羊在山坡上,咩咩几声又顾及吃着娇绿的树叶,水牛踏碎水中的倒影,搅得一河的浪漫。老农荷锄于跳墩石上,翩然如舞者,玉台绿帐,相得益彰。

水城河你是看不见一泻千里,碧波荡漾之势的,但曲肠回觞倒像是一首悠扬的恋歌。你只能小步慢走,河水清澈透底,有心的话你看得见河中小鱼呵欠。

过了草甸,就是山岸,但并不难走,岸石危危,嶙峋多姿,山亦石,石亦山,个个看似憨态可掬,却不乏灵异动感,不见开口却已闻声。

其间有很多平整如方台的磐石,人在其上,或蹲或做或站立,头顶苍穹,面朝高崖,静气闭目,何求面壁开悟,人生何处不舞台呢?

水柔不乏力,山石被淘得大窟小孔,倒也好看,更有水流拍击,发出鼓声阵阵,隐约千军来奔,想象这水中一城也许是过去的兵家必争之地。

有一处滑石坡大得出奇,也宽得出奇,那水到了这里就缓缓地漫过,阳光下,玉光闪闪,仿如玉毡银毯。

再往下,河床次第而跌,形成小不过半米大到20余米的众多瀑布,席石而坐,看撒玉掷珠,你会生出很多情绪。

接下来就是飚水岩瀑布,这是水城河的结晶,也是集大成。温柔的河水在这陡然一跌中有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飚水岩瀑布绝对不是最大最美的瀑布,但它是最有个性的瀑布,不忍一水温柔而到了这里而变得毅然决然,倔强地一头扎下,我不问它该走向哪里,只见影映万树千藤之中,不顾盼,不回首,潇潇洒洒。

水城河就这样不论春来暑往,总清洌碧绿,可人得像山野中的彝家少女。

只是可惜水城河没有任何摩崖题刻,也没有观景楼台,更没有诗词楹联,纯净的美丽让我有些恻隐,于是打油一首,只证明我来过:

春绿点点一河秀,巉岩森森水城兀;

弦笛笙歌天籁远,山茅佐酒可下厨。

遍寻三迤觅不见,滇中闺里有遗珠;

莫与桃源争芳去,五柳居处羡罗婺。

看完水城河再看己已大裂谷则又是别样心情,人生得意者,该来。

那般气壮山之美,不是东非,而在武定。

裂谷大气,再好的词汇都无法渲染,12公里长的裂谷,深达300余米,最宽处200米,最窄处仅6米,当你遗憾鸡犬相闻不相通时,却蓦然发现“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最窄处,横亘一石化作“天生桥”。

裂谷是伟岸丈夫的化身。

神力一剑,高山两开,悬崖耸峙,面面相觑。瘦骨青筋,狰狞不怖,一步一面,面面有形。

谷底是湍流急下的大梁河,河水潺湲,四季不断,这又让我想到了大丈夫的“剑胆琴心”。

更让我震撼的是当年两红军面对深谷,大气凛然,从容对死,壮哉。

武定,于是就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彝族符号,这里是罗婺人居住的坝子。在这块土地上,无数罗婺的后裔们,一点点拾缀历史的残片,拼凑出那幅“雄冠南诏三十七部、势力兼制全滇”的英雄史诗。然而谁都知道,站在被荒草掩埋的凤氏旧城上,只能向着先人远徙的背影交谈。“罗婺万户”不再,但罗婺的精魂还在,罗婺有自己的火脾气,有自己的酒性格。武定县委书记李怡告诉我:“我们要还原一个罗婺古镇,打造一张罗婺文化的名片。”到时候,就在狮子山脚,让四面青山环抱的罗婺古镇上,处处是美景、美酒、美人。

武定在上。

还是这句话,一个旅者无所谓多情,却面对武定风情万种,我亦以跪拜的名义。

这是我对这片土地的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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