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德里到斋浦尔用了两个半小时,正值中午。
斋浦尔的“遥远”让我感受到了透心地凉,不管翻译描述得多么地震撼人心,我想,那只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们住的酒店叫Goldpalace,是一座建在城外的花园式酒店,酒店的富丽堂皇也许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要不选在这城外,有些离群。
酒店的门口有一对父女,着拉贾斯坦邦RAJASTHAN的服饰,小姑娘最多不过六岁,在父亲的类似京胡的伴奏下起舞。
到小姑娘不再跳的时候,就是父亲无休止的《两只老虎》,他为什么不拉一曲《茉莉花》,也好让我们在他乡顿有那种“宾至如归”的激动,也许他压根都不知道中国,更不知道《茉莉花》代表的中国元素。好得这首法国儿歌早就耳熟能详,尽管那是我长大了才听儿子唱给我的歌。
安顿后出城,经过的街道却是火燎一般的热,而且有些干燥。加上植被不好,处处裸露的的岩石,多少让我对这座城市有了倦怠。
衰落总是在繁华之后,不说必然,只因斋浦尔的粉红又才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懂得粉红的中国含义,至少代表了“浪漫,清纯”,而斋浦尔的粉红基调又意寓什么,连翻译也只顾摇头,直到翻阅了资料才弄明白,原来在拉其普特人的色彩语言中,粉红代表着好客。据说,那是公元1876年,莫卧尔庭臣萨瓦伊·罗摩·辛格为了表达自己好客心情,在迎接英国威尔斯王子的到访之前,下令将城内所有建筑物都粉刷成了粉红色。
不知道这是不是国王的真实用意,还是有更深的寓意不得而知,反正斋浦尔的粉红给了人们太多的联想。
当我们走在斋浦尔旧城还算宽敞但有些杂乱的街上,却并没有看到“阗城溢郭,旁流百尘,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的一番景象,而只是带着浪漫猜想了300多年的一个模糊的影子。
街上有许许多多的商贩,更多的是那些流动的“游击队员”,一个个手上攒满的小玩意,极力地向每个过往的游客兜售。
街上还不时有耍蛇的老者依宫墙席地而坐,地上摆上几个还算精致的篾箩,乌黑的眼镜蛇就盘在篾箩里,高昂起像饭勺一般的头颅,专心致志地听耍蛇人吹响的竹笛,然后慢慢舞动起来。尽管蛇舞翩翩,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毛骨悚然。于是,有的人说养蛇人精通蛇语,从蛇的言听计从便知,在我看来人与蛇似乎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殊不知耍蛇的手艺有那么古老,至少有上千年的历史。在虔诚的印度教徒眼中,蛇是通人性的神,凶猛的眼镜蛇更是财神的化身,他们会好生待它,喂养它,他们相信,只要善待眼镜蛇,才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有“耍蛇人”的女儿出嫁,连嫁妆中都少不了蛇,外加一只狗和蛇药,被印度人称之为“吉祥三宝”。
不少的西方人都会去摸摸眼镜蛇的头,也会很大方地丢下几美元的小费,幸运的话耍蛇人一个月收入可以到5000卢比左右,但有上千卢比都拿来喂蛇。表象上的悠闲,掩盖了这个行当太多的危险与辛苦,耍蛇人通过翻译说,如果是在农村表演每天都得走街串巷,这且不说,收入就比城里更加少得可怜了。
我仿佛看到了翻版的《捕蛇者说》,如果子厚观之一定还会“余闻而愈悲”。
这般闷热的天气,却并没有阻挡来者的脚步,都为如入桃林深处的诱惑和耍蛇人传统而刺激的技艺。
不论怎样的沧桑与旧人的音容不再,都应该说萨瓦伊·杰伊·辛格二世留给了一个令人眷恋的斋浦尔,这位三百年前莫卧尔皇帝奥朗则布的天才庭臣,不仅有英明的政治天赋,还是骁勇的武士;不仅是个精通梵文和波斯文的伟大学者,还是一位出色的天文学家和建筑师。仅才踏进位于国会大街简塔·曼塔天文台的门槛,我们就已经一目了然地看到了这位庭臣的智慧,透过眼下那些奇形怪状的砖砌建筑,不需翻译逐个儿讲解着“神奇的仪器”的功用,就已不再有置身于目不所及的遥远,而是站在触手可及的灵动现实之中。据说,直到现在,日晷的精准度还能在3秒之内。
在斋浦尔旧城,核心就是王宫建筑群。
有人说是斋浦尔人是为追求“平衡与尊严”才移都于此,我倒觉得是萨瓦伊·杰伊·辛格二世早已经嗅到了这个世界变化的气息。称自己为“萨瓦伊”的伟大皇帝奥朗则布带着昔日莫卧尔的辉煌终因其宗教歧视政策只走到了1707年,阿马德拉加尔最后接受了这位创造“盛世”皇帝生命归属。
奥朗则布的死,导致了印度的群雄争霸的局面,不仅许多地方纷纷宣布独立,他的儿孙们也为争夺王位,拔刀相向,莫卧尔帝国在骨肉间的无情的杀戮中最终沦为英国的附庸。
目睹血腥现实的萨瓦伊·杰伊·辛格二世不可能无动于衷,与其困守山头作与世隔绝的孤鸟,还不如主动张开双臂拥抱现实世界。
王宫始建于1728年,当然它首先是萨瓦伊·杰伊·辛格二世的问政和起居之所,然后才是王权的威严象征。王宫不是等闲之辈的庸俗之笔,其从现代人也不得不承认“科学”的布局和富丽奢华而让你赞不绝口。尤其方正的城门八方敞开,通向城里的每一条主要街道。
现在王宫只保留了一部分供马哈拉加王族后人居住,另一部分已成为萨瓦伊·杰伊·辛格二世博物馆。尽管博物馆里展示着各个时代的文物以及古代帝王使用的武器,刀剑、弓箭、枪炮、王家服饰、披肩、乐器、绘画等稀世藏品,但我更多的心事在这些物件背后,如果仅靠睹物思人的方式去追忆那些曾经的荣光,那是对历史的不敬。
我相信历史的演变没有任何脚本。
我特地在用枪围成的一个太阳图案前驻足,我陡然对所有的展品感到索然无味,它依旧让我想到了毁灭,凭借毁灭缔造的一切也最终因为毁灭走向衰落。
辉煌也只是帝王将相的一时之快罢了。
不过展馆里两个纯银水瓶还是格外引人注目,1.6米高的银水罐,各重350公斤,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件银器。翻译说,那是在1902年斋浦尔的王公前往欧洲去参加英国王子加冕典礼时装载恒河水用的,又说是因为路途上以避“不洁”,也许的确是这样,对于宗教的虔诚莫过于对水的苛求,但也有可能更多的是不甘次于人的“阿Q”心态。
翻译指着类似一堵高墙的建筑说,那是这座宫殿的点睛之笔。
我还真不知道斋浦尔的地标性建筑就是他所指的风宫。
对于风宫,翻译委实变得眉飞色舞。
我们只是透着汽车的玻璃侧目。
我们看到的是风宫的正面,真的是像一堵宽大的红墙,墙体面朝东南,上面开有954个窗口。
正是这些窗口给了不仅仅是我们联翩浮想,而是所有来者。因为那是王宫妃子和宫女们居住的地方,你完全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那深宫中的幽怨与凄美。
在一窗之隔的两个世界里,一边是女人对外面世界的有限窥视,街市的暄腾更加撩拨着嫔妃宫娥们的春心。而在窗之外的人是看不到那些美人儿的,想必也一定苦苦想象着那一个个窗口的里的“美目盼兮”,神秘是显然的,那一道道窗口就成了斋浦尔臣民的焦点。
血色残阳,斋浦尔的粉色反倒给了我些许伤感,我不敢想象明天一早要去看斋浦尔更早的都城琥珀堡的心情。
琥珀堡在一座山丘之上,离城11公里,1592年,由藩王RajaManSingh修建。要登上这座都城,可徒步或乘坐吉普车,也可以骑大象。我们早早地就来排队,大象队伍由各家各户喂养然后聚积统一安排,有点像“拼伙”。两人乘坐一头,要200卢比。轮到我们是一头母象,个头要比公象小了很多,生怕我和同行的个头压怀了大象,我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母象很吃力地向上挪移,而大部分后来者都已经“超车”走了。
一路上还有很多照相的,管你喜欢不喜欢,因为他不需要遮掩什么,公开的“偷拍”是等你出古堡大门时候讨几个小钱。
琥珀堡色调与“粉红之城”截然不同,城堡由奶白、浅黄、玫瑰红及纯白石料建成,因远观近看都如同琥珀,故印度人习惯地称之为琥珀堡。
琥珀堡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由于地势之高险,犹显其恢弘。堡垒内规模也不赖,处处显示瑰丽奢华,既有接见百姓的HallofPublicAudience,也有接见大臣的HallofPrivateAudience,当然少不了王室寝宫和王室成员居住的庭院。在偌大的宫殿里,“镜之宫”极具特点,宫殿的墙壁选择了玻璃嵌壁,只要在阳光的反射下,整个宫殿都会熠熠生辉。
天气的热度,迫使我们选择了御居前的地板上小坐,却偶然发地面一层有12道门,翻译告诉我们,在过去,每一道门里各住着一位妃子。现今有的门闭着,但也有开着的,当起身走进一道门时,发现更有趣的是通往各妃子的房间是独立的楼梯,王妃的居室中间还隔着一堵墙,各妃子是无法知道国王当晚的宠幸,也就免了妃子间不必要的“吃醋”,可见国王的用心。
悠长的通道便是妃子们悠长的等待,“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这般幽怨如缕又有几人知?
当我们来到寝宫的南端的层楼房上,透过楼房的窗户往南看时,一个大型的建筑吸引了我们的眼球。建筑是开放式的,足有几个篮球场大小,悉数48根石柱支撑起的宏阔建筑,原来是古代印度的法庭。我不解,这个蕴育了印度教、佛教、耆那教、锡克教等宗教的国度,想象不出斋浦尔的王公和贵族们是怎样依法行事的。
三个小时的转悠,该看的几乎都看了,但无法用眼睛读懂古堡的更多细节,我想就即便是这座古堡的主人,当年也未必读懂了古堡里发生的一切。日子像射出的弓箭,去了就不再复返,只嗟叹故人去矣,城池还在。一个人只要来过,哪怕我们不能看懂点滴,但那段历史都会在尘封下不声不响存在着,何况与我毫不相干存在。
下山吧,挥去任何情绪。
六人挤在一辆吉普车上,下到山下的停车场,再换乘旅游巴士,行不远翻译叫停了车,眼前有一方湖,湖中有一座水宫,翻译说那是昔日国王和王妃们娱乐和洗浴的地方。
远望水宫,我不会为奇妙的创意惊叹,却是对水宫浸在湖中500多年不语感慨万千,可惜水的笃定守候也难还原出那段岁月的影像。
如今,王公怎么样?妃子又怎么样?
历史不总是在遗憾中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