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驮娘江的名字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若说右江就不同了。
右江是珠江的上游,而驮娘江是右江的上游,不过,没有珠江的外壳,驮娘江一样充满了诱惑。
驮娘江的名字有些怪异,这也许还是块不错的招牌。
相传有一年大旱,十万大山不但落锄生烟,颗粒不收,更无滴水可咽,人们纷纷背井离乡,却在这荒村中留下了一位壮族青年和他七十多岁的老娘。忍耐到最后,老娘再也渴不住了,青年心如刀绞,于是背上老娘翻山越岭,当到达离驮娘峡不远的西洋江崖,看到这里有清冽的江水时,青年便把老娘安顿在可遮阳蔽雨的石崖下,径自下河取水去了,不曾想到的当他把水取来时老娘已驾鹤西去,青年将取水的葫芦重重地摔到崖下,放声痛哭起来。青年擦开泪眼,仍见日如针芒,大旱无期,就毅然背上老娘投江而死,后人感念青年的孝道,便把把青年母子葬身的江域叫驮娘江。
听说要去驮娘江漂流,老早就打点好了心情,这也许是我对漂流的第一次,也是我初涉
驮娘江的缘故,生怕丢了心情。如果行时,你的感情得不到充分发酵,那你将是一天的郁闷或更久。
从剥隘出发,乘车沿驮娘江上溯,泥路,几次深陷泥淖,但这一路,俯看是茂林修竹江水滔滔,仰望是群峦叠嶂、山峰耸翠,人未到驮娘江,却早就被这一江的山色水光弄得神魂颠倒了。本来只需半小时的路程,硬磨了个把小时,都怪这泥泞颠簸,也怪这秀色可人。行至21公里,到达一个岸头,车嘎然而止,带路的告诉我们,车只能到这里了,所有的人得改乘渡船过河的对岸,对岸是板达壮家风情园,明天将从这里开始,再乘船21公里到驮娘峡,我们从峡口起漂。
其实河岸处可见村舍,那对岸的只是比自然村舍光鲜些的度假村。不管怎样光鲜,都不如这岸的原始、朴素、生动、恋恋不舍。
作家刘鸿渝有一番话最贴切:“你可以看到,板达乡那密集的壮乡竹楼,竹楼旁的香蕉芒果木瓜丛林,丛林里逶迤多姿的穿深色衣裤的壮族姑娘,姑娘唱出的那幽远动听的情歌民谣,还有山寨顶上万里无云没有污染的空气,这一切都是驮娘江的润育和给予,来到这里,给你感到一种近似于奢侈的幸福。”
上了船,才觉得江流湍急,横舟强渡,还是有一点点惊险的。
船老大很是熟练,把女的都拢在男人们的中间,男人再怯也要做护花使者,还口中念念有词:
秋波湛湛唤江鸥,
携手痴郎荡小舟。
摇入山花芳影里,
歌声沉醉桨声幽。
谁不知,那憋红的脸,强作的镇静,好得这江面不宽,10来分钟就到了对岸。
靠岸处是一偌大的河湾,大水冲刷沉积下来了许多的沙砾,踱步河滩,可戏水、可堆沙、可拣拾形状各异的卵石。
再从河滩拾级而上,就是风情园了。风情园依岸而建,占地在数十亩,所有建筑都为土木结构的半干栏式瓦房和草房。
风情园的通病,都想示其极美而刻意雕琢,过度的欲望往往会弄巧成拙。板达壮家风情园却不一样,幸在此山之中,没有感染那些浮世的怪病。从屋舍,到饮食,到壮家少女的装束和歌声,都是地地道道的。
要不,那一晚我就不会酩酊大醉,也不会听罢壮妹的山歌后还执意约去河滩走走。
一大早,我们分乘三艘动力铁船,九点出发。
逆流而上,浪击船头,浪花翻滚。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湿身”,这就是所谓的“上床(船)、失(湿)身、受惊(精)“漂流三部曲”
驮娘江是条未曾修饰过的,一切依旧的原始粗犷,滩急湾多,性情不定。时而宽阔,江波平缓,时而狭窄,浪遏飞舟。既舒既坦,且惊且险,一切自然。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起漂的驮娘峡,其实船到此时,也只能回头了。
驮娘峡,左岸是一原始岩林山,岩壁立千仞,岩石狰狞,如千古浮雕;右岸是一岩石山,危岩峥嵘,直指苍穹,如水彩画幅。
峡口处,有两块巨石,形同双狮横卧。巨石把江水一分为二,左为“娘峡”,右为“公峡”。
昔日船工过此峡都视为过“鬼门关”,故民间口口相传,舟行至此,生死攸关时必一人问一人搭,问:船过哪峡?答:过公峡。船就能偷偷渡过娘峡。反之,船就能偷过公峡。
谁也不知这峡吞噬了多少生命,如果孑然一人在峡中,一定能听到嘤嘤哭声。
清康熙五年,广西西林县知事王维淮在路经此峡时题得《舟过钳牙》一诗:驮娘江势疑游龙,两石屹立江心中。如牙在口肆吞啮,一丝不合奔流通。天数蛮荒作险阻,奇绝鬼斧兼神工。洪涛百折急难遇,奋怒激溢排高空。轰雷振喊响不歇,欲倒地轴摇苍穹。轻舟独木倏来过,气慑魄动忧心忡。争关奇隘在呼吸,一失便落冯夷宫。人生拼命只如此,临深有诫悲微躬。推蓬侧望幸脱险,独若瘴雨飘回风。
相信谁读罢此诗都会顿生凄然心情。
那一刻,我们毫不犹豫,纷纷爬上江中二石,合影留念,恐怕其意义不是照相那么简单,而是“征服”后的心满意足。
皮划艇有大小之分,小的乘坐四人,大的乘坐八人。开漂的心情有些迫不及待,以至于手忙脚乱,失去了方向。越乱越不知所措,于是左奔右突,单在漩涡中就苦苦挣扎了二十来分钟。
但见两岸,摩天高处林木森森,藤蔓绕壁,接水低处绿荫蔽石,苍苔如锦,舟行其间,如步画廊。
悔不能驾轻就熟,不但没有赏好美景,还不时浪打船翻。
峡中多景点,有星星洞、观音洞、羊角洞、双鹅依傍、河中狮吼等。
怪不得有诗人留下绝唱:“古渡千载否,雨中问驮娘;花径鸟语剪,江声远雾传;点点白鸥戏,处处彩石滩;幽峡小宿后,一楫划天光!”
我无诗情,上得岸来,只有遗憾,一如那位喝驮娘江水长大的诗人叹息:“我转身凝视,看见驮娘江的眼泪滴落,水被水淹没”
如果就这样走了,待我转身凝视,看见驮娘江淌下的又岂止是眼泪?
只想,
请在这“水被水淹没”的前夜,
驮娘江,请不吝你最后的香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