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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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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湾,如果让我回忆无伤

今从湖南返回云南的家就听一曲《风景旧曾谙》,这是电视剧《孤芳不自赏》的主题曲。

平时我并没有那闲心去看一部完整的电视连续剧,只是偶尔吃过饭,看过新闻联播,便陪妻子小坐。她向来都有看电视剧的习惯,当然不会错过了《孤芳不自赏》,我便听到了此曲。

还因为昨晚从永州到昆明,航班晚点,到凌晨3点才在马街找到一家鸡毛小店,出钱不说,穿过了半个昆明城却睡不到一张床,险些露宿街头。今早天不亮就起床挤上了回楚雄的班车,到家就只剩下“困”了。妻子看她的连续剧,我在沙发上打我的盹,有一句无一句听到电视机里唱:

......

仿佛一夜带露的光映射成墙

如果回忆无伤

就握紧我等风吹来

再多一年再多一眼故事别搁浅

太多情节在你梦的那边

就这样一生流浪一生徜徉

某年某月你心之所往

会处处留香

是我们的爱

城内的光城外的疆风景怎样

情深久如初漾

又是一朝新的春光

轻轻地轻轻地痴痴的还爱着

梦见了未盛开的

尽管瞌睡,此曲还是触动了我,当然会联系到回湖南过年这些天,也当然会联系白居易的《忆江南》。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就说《忆江南》,不是因为寥寥几个字的原因,才让我记得深刻,也不是因为字字珠玑,朗朗可读,而是江南的好,一个“好”反而像针刺,谁都知道“忆”是游子的殇。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你说能不忆么?除非你已失忆。那谙熟的一草一木,那红如火江边野花,那绿得发蓝的江水,那烟雨中人与竹树隐隐绰绰的疏影,“画图曾识零陵郡今日方知画不如”,当然也包括了在永州之野的石榴湾。

石榴湾是我出生的村子,是滋养了我从出生到少年的衣胞之地。

今年这个春节,妹妹、弟弟都在广州过年,孩子的女朋友也因故不能前往,一家仨匆匆定好到桂林的机票。

回家有三个落地城市,一个广州、一个桂林、一个永州,按道理湖南人回家必经长沙,其实不然。石榴湾在广州、桂林、永州的三角中心,在哪个城市落地都要经过两三个小时。

这次桂林,是突然改变了去广州的计划,直接回了家。

现在的路都好走,到哪里基本都走高速,但从桂林到我家,驾驶员选择了一条我从未走过的线路,出桂林经阳朔、恭城、江永到沱江,再往广西方向行17里就是石榴湾,一路风景迤逦,彷如行走在千里画廊之中。

石榴湾,对于我兄弟姊妹几个都是一道疤,一到节假日都不会有谁敢轻易触碰,否则会疼到每个人的骨子里。当得知弟弟妹妹都回不了家过年,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尽管自己回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陪母亲絮叨几天,但还是觉得遗憾。于是弟弟妹妹都嘱咐我回家一定多照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一起分享。我答应了,我的任务,除了陪好母亲,还有做弟弟妹妹的摄影师。

其实,没有弟弟妹妹的嘱咐我也会照很多照片,因为有太多的惦念和不舍,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融入我太多的情感,况且有血缘地缘之亲。

这些年,石榴湾变化太大了,在国道边盖房的人家,享受了和城里不相上下的待遇,三四米宽的镶嵌地板、绿化树、光伏路灯,通家门口的六米宽混凝土道,家家楼房,窗明几净,宽带电话一应俱全,这就是石榴湾人的幸福小康,当然也少不了我家。

但留得住乡愁的还是过往,尤其少年的那些玩场。

就说起现在起的新屋,屋后就是曾经的中学,取名“红旗中学”,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时代的特征,是历史的烙印。读书时,就在门前的公路上学骑单车,摔破头脸,形同罔顾,爬起来继续骑车。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谁拥有一辆自行车和现在拥有一辆凯迪拉克的荣光差不多,能摸一把单车,和摸一把凯迪拉克的心情何异?起这屋还全靠我的手气,只要和我娘说起这屋,她就说起,我家所在的老村大队第一生产队,在分自留山时,我抓了最背时的一阄,我们叫的黄泥骨,不长草,稀稀疏疏有几颗松树,也只见年年如此,高不过人头,做柴烧都嫌七拱八跷。抓完阄就有隔壁的三叔逗我,说我回家肯定要受父母的责怪。大致记得,得知这一结果,父亲并没有吭气,老娘反而安慰我,是自己的手气,抓到哪里算哪里。还是那句老话,祸兮福矣,转眼20年过去,这片地成了一村人羡慕的“财富”之地,有钱都买不着了。于是,我家兄弟姊妹凑了些钱起了这屋。有了这屋,那些树大小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少烧柴,都用上了煤气。换一个视角那些树反倒成了“风景树”,由于经年不长,且老干遒曲刚劲,是人工都难培养出来的风格。

今次沿我上学的田埂路走了又走,回味那些年的过往,吴木东比我有更清晰的记忆。在这条宽不足尺的泥巴路上,摔过。跌倒了就不可能抖抖灰尘那么简单,往往一身泥浆。夏天还好,若是冬天,非得冷你半死,还不敢叫难受。好在那是的劳动课绝大部分是各自回家打柴交到学校,学校拿这些柴在每个教室的背后隆两堆火给学生们御寒取暖。衣裤湿了的就站在火堆边一点点被烤干。

到鸡公石,这是我每回家都要来看看的景致。村里人叫它鸡公石,取形,确实逼真。我却另有看法,在我写《天赐之石》的时候就试图改为“中国版图石”,因为酷似,在全国独一无二。这个石头,一直在我心里有无数的难解之谜,一是这重达千吨重的石头从何而来?二是为何不偏不倚落在邻水岸边?三是那么小的支撑点却是纹丝不动?四是再大的洪水都没有动摇过它.....神州之大,奇石无数,能与之媲美者寥寥,这就是我取名为“天赐之石”的底气。唯有天的缔造之物,才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格局。

听家里人讲,有人要将鸡公石起吊走,拿到城里去的装饰,我倒是先忠告在此,万万使不得,否则就违背了天意,定会遭天谴的。

由于下游溃坝,虾子石全裸露在上面了,没有以前半隐半现时写意那么引人想象。那时,村尾有一条石头坝,村里的柴山在河的那边,石灰窑也在那边,这座坝的用途就是挑柴挑石灰渡河用的。早些年,水文站为了需要,出水泥将坝改成了水泥坝,但不出几年坝就垮了。水下泄得快,也就有了现在完全裸露的虾子石。

泡石,露出水面的石头也。也是因为溃坝的原因,水水位下降,淹没在水中的石头就冒出了头来,这是石头就像文人在绢布上泼墨,在原本只有诗情中这段河流增添了无穷的画意。

流经石榴湾的这段河流是整个潇水景致的代表,素有“潇水河春景,拂岸晓风痴”的美誉。这段河上,有桥,便有了“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的意境;有舟,便有了“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的意趣;有洲子便有了“山对面蓝堆翠岫,草齐腰绿染沙洲”的意味......

大片的河滩是我小时候的数倍,也均因为水位的下降,从上游而来的鹅卵石密密麻麻,或浑圆,或椭圆,或奇形怪状,大多如此,都是水的杰作。可惜我没时间挑拣,就这样错过了。但还是有不少回乡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打水漂,挖沙凼,放炮仗。

水坝,水车,浮桥,儿时最动人的那帧景致少了,却留有回忆。打从小记事开始,水坝就是石榴湾人最大的玩场。酷暑难当,大人都喜欢带着孩子到石头坝下游泳、祛暑、摸鱼一举三得。吱吱嘎嘎的水车在岸边不停地吟唱着,知了也在树梢附和着,像夏的重奏。

浮桥,是由多艘木船用缆绳串联一起铺上木板形成的路桥。我上中学时每天必经,对浮桥的感情自然很深。守桥的龙武伯伯和我父亲年纪相仿,一个辈分的族里人,他的儿子荣财我们是同学,故有很多交集,渴了就在他家喝上一箪水,或再歇几分钟,然后渡河回家。有时也贪玩,就在浮桥上蹿上蹿下,把浮桥摇得左右摇摆,吓得胆怯的路人生怕,到大骂。龙武伯伯见了会呵斥,骂你个“豆子鬼”,这时伙伴们才悻悻而归。

浮桥到村子不过两三里路,但土地肥沃,物产甚丰,常年四季都有产出,红薯、西瓜、花生、甘蔗等等。那些年家不殷实,孩子们不可能有零嘴,玩到天黑回家的原因就是想打这片地上的主意。那年头,没少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情。只是说在自家村子里,能进嘴的东西,“算窃不算偷”,被大人逮着了,最多训斥一顿了事。

大河气势汹汹,小河涓涓优雅。随便拍就能拍出一幅画。

故大年初三,惹来了作家陈茂智、金锦云等,一个写小说的,一个写诗歌的。一定要我陪他们看风景。

一大早兄弟起十里外的白芒营集市买来猪肚、猪肠,侄儿子也到几里外的大路铺买来鸡翅、羊肉等食材,兄弟媳妇杀鸡杀鸭,母亲到地里采来芹菜、蒜苗、白菜苔,还请来姐夫掌勺,外甥外甥女打下手,我则充当全盘指挥。热火朝天,一大桌菜上来,还未开筷,我就有七八分醉了,但还是去了看景。

看景过程的事情全然断片,只记得茂智提议,各自好好写篇文章。

自我感觉,石榴湾是对得起作家和诗人的,也能惹到激情四溢,抑制不住。不写出艾青体《大堰河,我的保姆》,也要写出雷平阳体的《亲人》,我仿《亲人》戏作——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湖南的永州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永州市的江华县

因为其他县我都不爱,我只爱江华县的大路铺镇

因为其他镇我都不爱,我只爱大路铺镇的石榴湾

因为其他村我都不爱

......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我愿意试着以雷平阳的方式表达我对石榴湾的“我的爱狭隘,偏执”。

一个叫杨丽娜高中女孩有这样的感慨,她说:江南的雨,江南的柳絮,江南的暗香涌动;江南的淡泊,江南的纯洁,江南的宁静致远。这华丽的人世面孔,有谁,又忍淹留?

回到云南仿若一梦,醒来时,那男女还在吟唱《风景旧曾谙》——

仿佛一夜带露的光映射成墙

如果回忆无伤

就握紧我等风吹来

再多一年再多一眼故事别搁浅

太多情节在你梦的那边

就这样一生流浪一生徜徉

某年某月你心之所往

会处处留香

是我们的爱

城内的光城外的疆风景怎样

情深久如初漾

又是一朝新的春光

轻轻地轻轻地痴痴的还爱着

梦见了未盛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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