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牟定赴一场千年之约

哪呢等？

高上头上等。

哪呢遇？

高山梁子遇。

想着要见小郎面，

阿妹赶紧走，

想着要见小郎面，

阿妹赶紧走。

哪里等？

牟定城里等。

哪里遇？

三月会上遇。

想着要见小郎面，

阿妹赶紧走，

想着要见小郎面，

阿妹赶紧走。

前半截是牟定流传的原生的调子，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或许本就没有名字，姑且叫它《见郎调》，其实或许一个浪得的虚名。后半截是我把地点改了，自以为是。

有人说，不论在深山老林里，还是在空旷的高山梁子上；是在县城灯火通明的广场，还是在高档豪华的都市饭店，只要有牟定人，只要有彝家人，随处都可以听到嘹亮悠扬的左脚调，随处都可以看到热火朝天的左脚舞人群。

当地人讲，在跳脚场上，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地位高低，只要唱起左脚调，跳起左脚舞，所有人的心里就都只是充满了愉悦和豪迈。身体跳累了，休息一会接着跳，口跳渴了，喝上一气再跟上来。更有甚者，有的家庭妇女因为孩子太小放不下，背在后背上也来一起跳。脚下跳起黄灰阵阵，可也跳出了优美的旋律；满头满脸挥汗如雨，可流淌着的分明是惬意和豪爽。

“弦子一响，双脚发痒；调子一唱，浑身舒畅”牟定人就这样过着日字，而且一过就是一千年。

康熙41年（1702年）修的《定远县志》所载：“三月二十八日，城南东岳宫赶会，卖棕笠、毛毡、麻线，至晚男女嘘葫芦笙，弹月琴，吹口弦，唱彝曲……环围跳左脚至更余方散。”算得上是三月会最早的文字记载，三月会也数百年从未间断。故有“千年跳一脚，百年赶一会”。

传情最是三月会。

不信，你亲自去。

每年三月会，还不到牟定就能听人唱道：

河边杨柳排对排，年年有个三月街。三月街子两头赶，阿哥阿妹跳脚来。

一听就知道三月会来了。

牟定的调子唱得很远，唱到了昆明、唱到了北京。有一年牟定的姑娘小伙子将一首《正月十五赶猫街》的调子唱进中央电视台2008年的“青歌赛”。

牟定人骄傲的东西很多，但最喜欢侃侃而谈的是牟定的左脚舞和牟定的调子，作家李光彪告诉我：“牟定的左脚调如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如路边的野菜采不尽，如山上的菌子找不绝。花开花落，情歌、颂歌、酒歌，粗犷、豪放，幽默、诙谐，绚丽、灿烂，耐人寻味，串串飘香。”

李光彪举例：

隔是隔山箐，箐呀箐隔山；隔山阿老表，你要来呢嘎；隔山隔水不隔心，做姊做妹要真心……

在牟定，千百年来姑娘小伙谈情说爱的传统独有方式就唱左脚调：

小郎又合心，小妹又合意；郎合心来妹合意，小妹嫁给你……

在牟定，谈情说爱遇到失恋，就唱更加潇洒的左脚调：

栽死栽活柏枝树，爱死爱活人家呢；哪呢好玩哪呢去，哪呢花香落哪呢……

在牟定，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哺育成长，乃人之常情，便唱摇篮曲般的左脚调：

一只手抱娃娃，一只手做粑粑；娃娃领大又得使，粑粑做成又得吃……

在牟定，小伙长大了，当兵出征，唱的是依依不舍的左脚调：

我家老表去参军，穿上绿军装；全相不说、半相不说，照上一张带回来；小妹望望你，等到你回来；我们做一家……

在牟定，姑娘长大了，好向往山外的世界，于是，便有了幽默诙谐的左脚调：

老司机带带我，我有十八岁；你的汽车给我坐，我的小手随你摸……

青菜青、白菜青、老表好良心；青菜苔、白菜苔、老表好人才；瞧着老表人才好，良心好、文化高；小妹喜欢你……

天上星星多，地上老表多；天上星星妹只喜欢你一颗，地上老表妹只瞧着你一个……

牟定还有很多经典的调子，《汤圆煮米酒》《喜欢也要来，不喜欢也要来》《八月桂花香》《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来》《正月十五赶猫街》等，听哪一首，你的全身都会酥软。这种酥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慰。

三月会的民族味太浓烈了，以至于来赶会的人都要关闭嗅觉。

“一入城，街上已见穿着亮丽的彝族妇女，花枝招展的，十分吸睛！我们在三月会的主场馆彝和园附近找到旅馆住下。当天是节日，很多旅馆都已客满，幸好找到一间中档的旅馆，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的出来凑热闹，沿路拍摄节日街景，居民穿上新衣，个个喜气洋洋，颇有节日气氛。到了广场，见到有居民在广场围圈跳舞，这是有名的牟定“招牌舞”，跳的时候一律先出左脚，故名左脚舞，也叫跺左脚，舞曲的调式轻松悦耳，我们看得兴奋，也加入试跳，凑凑热闹。”这是一个被撩起了情绪的赶会者，这个时候，谁的情绪都会被撩起，而且情不自禁。

2009年“三月会”，也是牟定第二届彝族左脚舞文化节，上万名彝、汉、苗等各族群众将穿上绚丽的节日盛装赶到县城“跳脚”。

勾腿、提脚、踮足、扭腰、摆胯......形成万人共跳左脚舞的壮观场面。牟定县政府也将把这个活动的盛举申报基尼斯世界纪录。

近些年，三月会上花样迭出，彝族酒歌大赛、猜拳大赛等等。

就如去年三月会，其情其景，让香港来的几位客人晕乎到“找不着北”了。

“当晚在彝和园有彝族酒歌邀请赛，参赛人员为云、贵、川3省的彝族歌手，我们以香港游客身份得以进入会场前方，并接受当地的电视台访问，我们可能是去年第一批来参加三月会的香港人吧！酒歌赛很认真，歌手来自不同的彝族地区，服装、风格各异，可说精采纷陈，有评判评分及作出点评，参赛者获益良多，我们也对彝族的歌舞文化多了点认识，并过了一个开心的晚上。会后大会职员还向我们派发一顶会场帽子，为明天大会开幕礼入场之用，我们对此礼遇感兴奋。”

重头戏当然在开幕的那天，那天都要举行盛大的开幕式。往往在这一天，你会起个大早，你会按耐不住早早出门——

“第二天早上9时多，彝和园门口已是人山人海。众多的彝族姑娘大妈一字排开，像一群群花蝴蝶，在会场门口摆起拦门酒，入场人士都要参与喝酒的仪式，这样的大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也随俗喝了一大杯，跟着便带点醉意四处疯狂猎影！这样热闹的场面，有机会参与实是难得！”

那一街流淌的都是彝族元素，像一股潮流，时时刻刻向眼底奔来。

“彝族姑娘们打扮起来如花似玉，怪不得男士们都抢着和她们拍照，我们也见到去年的酒赛冠军，果然不同凡响。跟着我们坐在舞台前排观看民族歌舞，来自不同地区的彝族表演者穿着醒目的服饰，气氛很热烈！”

“三月会，三月街，好是好玩呢，三月会上来买卖，又唱调子又跳脚，喜喜欢欢赶会来……”高潮时整个牟定县城几乎被左脚歌舞声淹没。

阿老表，天亮了；阿表妹，亮天了；小小公鸡叫呀叫三声，天亮不亮送你回家了……

“赶牟定三月会，跳脚三天也不累。阿哥跳穿千层底，阿妹跳破绣花鞋。”

三天节会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看到了阿表哥阿表妹的依依不舍。

这时往往会有人唱起留客的歌谣——

我想你想得是我口渴，楚雄呢表妹；我箐水当成米酒喝，阿啦我的小心肝

——彝族情歌《小心肝》

这道地的温情嘢　

我纵入酒中的从容

你看到的是轻叩柴门的我　

我就是你当年的那个夜归人

你知道我泅过秋水　

更泅过你的温婉

囫囵着一夜的呢喃　

我轻装简从

没绵长的丝竹　

绵长的总是那酒

一碗接一碗的慢慢叨絮　

仿佛还在旧年的烛光下

让我轻轻地为你吟诵　

你来我的楚雄嘢　

要来就趁路在酣睡

一片青冈叶就是一片扁舟　

你虽不会随意记住我的名字

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留在沙滩的脚印　

一场雨后了无痕迹

在我眼眸里　

挥不去的总是你

再也没走出过我的牵挂

我请求写下这顷刻澎湃　

怎愿做你一生的客人

要走呢阿老表，要走呢阿表哥；走一步来望两眼，哪个舍得你，走是要走呢，舍是舍不得。

——彝族民歌《留客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