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沐浴打歌来

沐浴节在东方是绝无仅有的。沐浴是普通话，乡里人家叫洗澡，为洗澡定个节有趣。

慕名已久，这是绝对的。

几年前，就有人跟我说起过，在南华一街乡团山村的黑泥有一眼温泉上佳，当地都是彝人，话来得直接，管它雅与不雅，就叫它洗澡塘。

名字是俗气了些，但来的人不嫌俗，来了就要看个究竟，就要洗它个酣畅淋漓。

有人说，黑泥温泉好似山野妙龄女郎，见者都会怦然心跳。其泉踞于山崖间，有石洞初略狭渐进即敞阔。据记载：早在清初就有“附近居民，常相偕浴于此。”

泉之名有四：“最高者鹦鹉潭，在山绝顶，人迹罕到；次日天蓬潭，潭上石石擎如华盖，旁穿一小孔，亦莹洁可爱；又次曰象鼻潭，循注汇流之所也，山崖多石洞，林木蓊郁。”这是对温泉最早也最详细的文字记载。每年的二月初八，南华、祥云、弥度等地的彝汉同胞都会邀亲带戚携老扶幼而来，以一睹温泉芳容为快，并以泉浴身，祛病强体，交上一年好运。

心动不如行动。

但我来得太迟，是在去年朋呼友呼才仓促成行。初七一大早就起了床，揉开睡眼，抽脚就走。听同行的朋友说，去洗澡塘要翻过三街梁子，沿川雄河滩再走10里便到澡塘河。

一路薄雾如罩，风也簌簌怡人。

好久不走山路了，不过这一徒步倒也惬意，惬意在于山光在于水色。梁上层林叠翠，绿风荡波。草木里鸟鸣啁啾，象是踏歌。

下得澡塘河，只见河岸竹影婆娑，倒映水中，如婀娜少女，依依可人。忘情间，一阵歌声荡来：

跳哟——

阿哥阿妹手拉手，

青石板上来跺脚；

跺得蓝雾绕山腰；

跺得太阳西边落。

跳哟——

阿哥阿妹手拉手，

青石板上来跺脚；

妹是蓝雾绕哥走，

哥是太阳照妹心。

友人说，听到歌声洗澡就塘到了。

从甜甜的歌声中回边神来，只见一身盛装的彝家男女吹起笛笙，跳着唱着。

这是一块并不太宽坦的场子，但它承载了过去太多爱情故事，现在正在演绎。

说话间，又一阵歌声传来：

阿妹哟——

杨梅山上生老虎，

祭龙箐里长青棡。

青棡削成三尺弓，

生箭射出虎下山。

阿哥哟——

老君山腰云飘白，

老君山腰杜鹃红。

杜鹃染云红成绸，

绣上雄鹰挂哥胸。

循声寻找，男女却各在一边，男的在河西坡，女的在河东坡，老人说，隔河对情歌是这里的另一种形式。

我好奇，这隔河对能唱出情调？友人笑着答道：这些都是多情男女。他们借歌传情，听歌动心。合得来的就会越唱越拢，越唱越绵，最终会相依一起，直到不再飞出歌声为止。

这一路走来一路听，歌声也打动了我的心，现学的一首连哼带唱地甩了出去：

“哥也——

你是南山一篷竹，

妹是西山清泉水；

漫滩过岩百里来，

洗漱阿哥一颗心”。

歌唱出去半天却无人接，友人拽拽我的衣角，说我把歌唱反了，这是姑娘唱的。

我说，这哪是沐浴节，更象是会情人。

是的。友人告诉我，有人叫沐浴节，也有人叫打歌节。

沐浴节要过七天。

从初七晚开始，澡塘河岸就会布满了的棚棚窝窝，绵延一里多长。男女老幼穿着刺绣精美的民族服装在这里搭锅起灶。

舞罢曲终人也散了，那对歌青年男女还会有戏吗？

友人说，不必操心了，这都是人家的事。

不过告诉你，这些青年男女，一般都能在七天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只要相中则可双双相携回寨子里，如果老人择定良辰，这桩亲事就算说成了。

看过温泉踅回河崖，一出更有风味戏又上演了。彝族同胞为了显示自己勤劳富有，就以“比猪肉”的形式来获得人们的尊重。

平整的青石板下，一块块肥肉摆放在一起，块块都膘，生怕轻轻一摸就淌出油来。

这比肉最终难分伯仲，即使谁比赢了，别人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泄气。一起嚷嚷一起乐呵，这才叫彝家人的日子。

就要告别洗澡塘，小声问友人，这天下的节日都有源出，这沐浴没有？

友人说，当然有，只是怕你这些文人添油加醋，编茁一个活鲜鲜的故事来，那般煽情会想疯更多人的。

我说，我这些文人不多情，只想知个源头，别人问起来，不致于尴尬。

于是，友人侃然：

洗澡塘的两道热泉是一个为争取婚姻自主而被关在石腹里一对男女淌出的悲愤的眼泪……

友人的话嘎然而止，我木然。

后来我想，这故事何需我去延展，那年代不知有多少痴情男女而终难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