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白芒营。
其实用不着“又到”这两个字眼,不到白芒营又到哪里。我家属大路铺镇,但处在大路铺和白芒营之间,去两边镇都差不多时间,家就在国道边上,去白芒营不过几分钟车程。
在乡5岁时,父亲牵我手徒步去白芒营看飞机,那时候看飞机的很稀奇不得的事情,何况去一趟白芒营闹子,就像现在的人去首都的心情一样。父亲再舍不得也会买一两个粑粑哄我的嘴,我的心里就是装着这个小小冀望去的。要不就顺道到几里外的外婆家。外婆最疼我们姊妹几个,再不好过的日子,外公外婆都会拿出他们深藏的枣子、花生这些。
长大了,自己去,或走路,骑车,也是去得最多,最惬意的一个地方,但白芒营在我的人生中走过那么多年了却仅仅是个名称。
直到读了不少书后,才知道白芒营不简单,用一句别人感叹的话,是我最景慕的“大地方”了。
白芒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大地方”呢?
在我看过唐解国、赵荣学、赵仁万写的文章《对潇贺古道几个问题的探讨及古道历史功用价值的初评》之后才真正觉得白芒营的深远出乎了我的想象。
他们的文章里大体写道:远在四千多年前,舜帝南巡就是沿潇贺古道进入苍梧之地的。《史记》上也却有记载:“舜帝南巡狩时,“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九嶷山是五岭之一的萌渚岭西部山系,它盘踞在今广东、广西、湖南交界之地,舜帝陵位于九嶷山西北麓的宁远县境内,其山大部分分布于湖南江华及广西的贺州。晋代郭璞在《山海经校注》中说九嶷山就是苍梧山,也证明了《史记》一说。
舜帝南巡后,扩大了炎黄集团在百越部族的影响,使百越后成为北方炎黄集团的一个属国。战国时期,楚悼王派大将吴起南征蛮越,把国土拓展到了岭南,并建立了洞庭、苍梧郡,岭南的一部分地域,第一次被正式并入中国的版图。
《汉书•南越王传》“……故归义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漓水,或抵苍梧”。出零陵境内的戈船下濑两位将军,其中一位将军下漓江,入南越境内;另一位将军则出零陵直抵苍梧境内,因当时的苍梧郡与零陵郡接壤,“或抵苍梧”这位将军也就是沿潇贺古道进军南越的,即从江华过白芒营到富川。现今还存两段完好的古道,其中一段即从河路口镇南街口过船岭脚村、尖山口村,长约4公里,全用青石板铺成,古道穿行在石峰山野之间,幸好当年的207国道绕行了这一段。
尚存的潇贺古道不但是舜帝南巡的路线,也正是吴起进兵南越的重要路线之一。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1年),派尉屠睢率五十万大军平南越,在广西东北部的萌渚岭一带的山岭丛林中与越人激战,主帅尉屠睢战死。
宋代人范之晔所编《秦史拾遗》中说秦有“道于潇永临封,为秦尉屠睢帅征骆越所经之地。”潇为潇水,永为永州,临为临贺,封为封开,更加说明尉屠睢平南越走的就是潇贺古道。
道光《永州府志》记载,“秦戌五岭,萌渚峤道,白芒营是其一也。” 白芒营南边的粮子岭上,经几千年的风雨剥蚀还存留下了秦汉时代的兵营遗址,其夯土墙基还能依稀可辨。
另外,白芒营的连山脚村,就是汉代冯乘县城,现城址尚可考,当地人称此地为老县衙。夯土城墙和青石砌成的北城门还残留着。史料也可查:西汉初置,属交州苍梧郡。史载为西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置,而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地图表明建置时间不迟于汉文帝时期。县域包括今湖南省江华瑶族自治县大部、广西壮族自治区富川瑶族自治县东部。吴黄武五年(公元226年),属临贺郡。南朝宋属临庆国,齐、梁、陈复属广州临贺郡。隋文帝开皇九年(590年),改隶永州总管府,属荆州。唐武德四年(公元621),析其北境置江华县,江华县才治于今江华瑶族自治县沱江镇。北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废,东境归江华县,西境入富川县。冯乘县共历时约1100年。
白芒营粮子岭就在县城的边上,此冯乘县又正是三省通衢之地,秦始皇50万大军分五路南征,沿潇水一路部兵又是最多的一线,白芒营的地位十分显见,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且想象得出,白芒营的地名来历,一定是与战争屯兵有关,而这蛮野之地还未有它的一个名字,是帅兵者站在粮子岭之巅,极目西望,看西河边上白茫茫芒花一片,便随口占处了这个名字。
白芒,又名:芒。多年生草本。根须状。杆高达两米,粗壮。初秋抽穗,开白花,园锥花序,扇形。抽穗时,还剥其箨皮,搓绳制草席、打草鞋、扎篱笆、盖屋顶等用。这为秦军安营扎寨提供了便宜的天然材料。
又来到白芒营,心境就不是从前的心境了。
有人说,历史与现实无外乎是生命与生命的交织,其演变出来的刀光剑影和金戈铁马的荣辱兴衰,这些都只是一些场景得变换罢了,但我们还是从变换的场景里看到了旧时的喧闹与繁荣。
秦岩就是例证——“吴山呈祥别有洞天藏锦绣,萌岭映辉更留福地览冯城”。
此联中吴山即吴望山,与秦山相连。《方舆纪要》卷八十一:“道州江华县南吴望山,旧名秦山,孙权未建号时,山忽开洞穴,石有文采,权以为瑞。”
吴望山下有秦岩洞,相传为秦始皇开疆屯兵之遗址,是江华古八景之一。秦岩洞长3.8 公里,其中地下水路1000米;洞容约6.8万平方米,深洞蜿蜒,穹窿高阔;全岩三个溶洞(即“桃源洞”,“水晶洞”,“天仙洞”),洞洞相通,景景奇葩。
秦岩昧旧闻,胜会非复常。
异哉五里秘,发此一日狂。
篝灯破大阴,拄杖入仙乡。
散途杨梅实,承磴菡萏房。
石液白瑶堕,泉气青霓翔。
度危心欲动,逢衍兴未央。
眩人黝谷深,覆我翠极长。
降登穷田垅,开阖到鞠场。
龙遮侧岸路,猫护高廪藏。
力士倒履空,应真俨成行。
碾缺神所吝,帐空仙莫量。
水鸣泬寥内,柱立森罗傍。
语闻受远响,力极生微阳。
梦中出小窦,立处忽大荒。
尘缘信深重,仙事岂渺茫。
灵武唐业开,湘滨耀文章。
望夷秦政坏,岭底畏祸殃。
隐显非士意,安危存国纲。
且复置此事,更将适何方。
赋诗意未惬,吾欲栖僧廊。
从宋人陈与义《游秦岩》可以看出,秦岩很早就被“开发”利用,成为了一方旅游景点。
后又有明人韩子所写:“闻说桃园好避秦,兹岩名迹栈还真,居然空首超凡境,只少长岭越世人。幽涧秋深芝草秀,石田春蓁此中,芽苗便可求仙云,莫向迷津更问津。” 更说明秦岩的知名度经久不衰。
秦岩洞里有石刻。秦岩石刻,现保存自秦至清以来历代文学家、书法家及迁客骚人留下的摩崖石刻13方,最大的长193厘米。秦岩石刻尤为独特的是秦岩洞口的摩崖石刻“秦岩”二字为汉散文学家、音乐家蔡邕所书。崖上还有“别有洞天”四个大字,传说是当年唐朝道州刺史、散文家元结的杰作;崖上“康熙玄烨”四个大字,则传说是康熙皇帝登位五十七年时南巡中在那里留下的遗迹。
我从未进去过秦岩,比徐霞客还不该。徐霞客在他的《楚游日记》里写道:白马营东大山曰吴望山,有秦洞甚奇,惜未至。”
但可以想象,触摸这些冰冷的岩石,伫望一河之隔我再也不见粮子岭的烽烟,但谁都还能记得“谋臣策士,家国三寸簧舌里;金戈铁马,江山万里血泪中。”
只不过,如历史学者王立群在百家讲坛里说的话说:天风浩荡,瀚海阑干,金戈铁马,万死千伤,俱往矣;长城巍然,丝路悠长,大赋煌煌,美人凄凉,俱往矣......
历史就这样,白芒营再怎么变换场景,也不能再是“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