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与末日》浅析
白洋淀派诗人大多生于建国前后而成长在具有浓厚红色气息的社会氛围中,特殊的成长环境使他们具有相对激昂的社会理想和人生目标,但同时,在理想和现实的不断磨合中,他们有时发现以往刻在他们心上的誓言更像是一个谎言,这个谎言的外衣被不断揭开,这就使他们心里产生浓浓的矛盾感。此外,社会现象和他们心中乌托邦的偏离、个人意识的觉醒都加快了他们批判意识的产生,再加上几乎是与生俱来“革命”意识、“反叛”意识,这一群体的创作似乎有着统一的特色,如某种谎言的终结、对现状的批判、对内心的思考和质问等。而根子的《三月与末日》就是这个群体中创作的典型代表。
或许是受意识形态高压的影响,亦或是现代派诗人艾略特、里尔克等人诗风所致,隐晦的表达方式和浓烈的情感在当时总是相伴相生,这体现在《三月与末日》中便是意象的隐喻性和指涉的鲜明性。诗中作者没有表明这一系列比喻的本体的所指,只是树立起“大地”和“春天”这两个意象,但是 “我”对大地的一系列动作的却带有鲜明的指向性,如:“作为大地的挚友,我曾经忠诚”、“春天,这轻佻的叛徒”。由此,即便没有本体的直接出场,我们也能感受诗歌强烈的情感,这或许可以理解为批判感和叛逆感,若是再结合当时的时代氛围,这种批判感则更加强烈。在某种程度上,正是由于诗歌所使用的意象群体,如“婚宴”、“礁石”、“木船”、“魔王”等和当时时代的话语体系没有直接的关联,政治意识形态上的意象没有侵入到诗歌的意象体系,才使得诗歌和他所要批判的现实保持一定的审美距离,从而,现代诗派所具有的陌生化倾向、对生活感觉的突出等优势能够得到较好的突出。
《三月与末日》最大的特色就是对“春天”这一传统意象的丑化、亵渎。总体而言,传统诗歌对春天的形容大多是:“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样的生机盎然,朝气蓬勃。十七年时期的诗歌诗歌和传统诗歌一脉相承,《时间开始了》里就有一节歌颂春天,更具有比喻新中国新生和发展的意味。到了白洋淀诗派这里,春天的意蕴终于发生了变化,,“生机盎然”在《三月与末日》里变成了“妖冶的嫁娘”、“蛇毒的荡妇”的表征,政治上新生、发展的意蕴变成了“血腥的假笑”、“冷酷的贩子”即政治的虚伪性和两面性。在这个角度上,根子对“春天”的描写,既没有附和主流诗歌的歌颂意图,也没有回归传统寻求安慰,若是寻找某种根源的话,艾略特的《荒原》或许对根子有一系列的启发,但更多的意义上,根子通过对“春天”意蕴的丑化完成了他想要终结某种谎言,从而批判现实的目标,从批判的角度讲,《三月与末日》无疑是成功的、
但是这首诗里也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大地”意象与作品中一开始是一个年老、昏庸的君主的形象,在“我”和大地的关系里,“我”此时是一种“附属”的状态,从文中“我的第十九次陪葬”、“失宠”等句中可以看出这种依赖和不平等的关系。而到了下一节,“我”则成为了大地“曾经的挚友”,这个转折虽然有着“木船”的意象的转折,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视作是“我”主体地位的提升,但是不免有突兀之嫌,也过于以自己的主观印象来改变客观的“大地”。
文章开头第一句是“三月是末日”,也内含春天是末日的意思。末日可以解释为是一切事物的终结,它总是和狂欢、放荡联系在一起,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对“三月是末日”可以做出第一个解释即三月、春天,这个恶毒的荡妇的每一次到来都是一次末日,都是残忍的精神上的肉体上的折磨,并且联系当时时代境况,联系到“X纵队”等文学社团的遭遇,这种解释可以和一波波的政治运动、思想斗争建立起联系。
而若是联系当时的政治话语如“将资本主义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美英帝国将迎来他们的末日”等,我们无法否定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作者会抱有“陈旧的事物终将灭亡,美好的明天终将到来”的想法。这样“三月是末日”就可以有第二种解释,即迎来末日的是妖冶的春天和昏庸的大地,“我”已经获得新生,“我”经历失宠、背弃、彷徨的成长之后,心境成熟,牵扯在大地木船上的铁链腐朽、断裂,我的心也从一块礁石变成成熟的苹果,正是这样的我才有机会、有能力说出“三月是末日”这句话。
不论是哪种解释,其内都有一种潜在的矛盾,即感性和理性、情感的宣泄和未来出路哲思的矛盾。整首诗在描写自己和大地之间的情感变化之后,最后想得出一个理想化的结果或者是心境,但是诗的重点明显是放在自己激昂、愤懑的情绪表达之上,重复技巧的使用使这种表达更为流畅。但关于随后如何,“我”在最后一节用轻蔑的口气说大地“固执地蠕动”湖泊“猴急地摇曳”,作者心态发生了变化,可也只是心态的变化。换言之,此时情绪的激流冲刷了作者想要追求的出路的方向,放纵和过多的情绪表达掩盖了诗人身上的哲思气质,这在一定程度上使作品的批判力度有所下降。
综上所述,《三月与末日》作为早期白洋淀诗歌的代表作,自然有着其批判和叛逆的意义,但是它在文本的解析上也有着矛盾的疑问之处。不过,在那个年代里,这样的诗歌已经是具有极为难得的反抗意识、人文精神的文学奇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