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期武
我的人生在军营拐了个弯儿。
2006年高中毕业后,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有四个:留在家乡复读期许来年考个好大学,掏空父母原本就不厚的家底就读大学(本科生)预科,北上广深加入打工致富大军,参军入伍保家卫国。机会只有一次,不容错过,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参军,因为当兵是我儿时的梦,也寄托着我渴望远行的心。
填表报名、体检政审、入伍通知……一路过关斩将,我如愿当上了兵。新兵启运这天,同是乡村老师的父母提前请好了假,老早就到县人武部大门口等待,欢送仪式有新兵与家长见面环节,父亲一个劲地跟我说话,千叮咛万嘱咐,母亲却罕见的少了言语,就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喜庆的锣鼓,欢送的人群,伤感的离别。上车后,我拼命地把脑袋从大巴车窗口钻出去,只见父母被挤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动弹不得,只能泪流满面地高高挥手……我好想大声呼喊,可连续的哽咽却让我最终没了声音,徒留心中默念:“爸妈,儿子到部队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家!”
豪言壮语说不尽,躬行方知事难成。部队在我心中,是心心念念的学校、名副其实的圣地、欣欣向荣的集体。然而,参军入伍到军营,当好兵,实属不易。一个身高不占优势、特长不够显眼的南方人有幸走进军营,有时候会干得风生水起;有时候又难免“水土不服”,让苦难和辉煌一股脑地涌过来……自十九岁离家当兵,我从未对父母言过苦、说过累。一生勤劳、艰难向上的亲人,不一定了解也未必能理解自己的军旅生活。每逢休假回到家,见到慈爱的父母和亲爱的姐姐哥哥,我从来也是报喜不报忧。
坐大巴、转火车、乘飞机……西藏阿里,成了我的“第三故乡”。为什么说“第三故乡”?因为心心念念的部队,早已是“第二故乡”。不得不提,军旅的第一站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西藏总队,武警内卫:“承担固定目标执勤和城市武装巡逻任务,保障国家重要目标的安全;处置各种突发事件,维护国家安全与社会稳定;支援国家经济建设和执行抢险救灾任务。”雪域高原,3500至4500米的高海拔,空气稀薄,气候寒冷干燥,责任重大、使命光荣的西藏武警高强度训练绝不比内地低,现在忆起,汗滴淌下,犹在当年。
擒敌拳、战术训练……困于身体的孱弱和不够协调,新兵强化训练的时候我虽有奋发上进的心,也时常在休息间隙“加班”练习,但一直排名挂末,拖了班排后腿,总有些抬不起头,甚是愧疚。一次10公里轻装越野后痛苦的拉韧带训练,还雪上加霜地引发了骨膜炎,我成了“病号”。总队医院整洁明亮的病房里,我躺在舒适软和的病床上,娴熟老到的军医、护士为我们几个新兵蛋子忙前忙后,恍如在做梦,我呆呆地在梦中……部队“病号”可以休养,名正言顺,班排里静坐着,抑或在训练场的角角落落,瞪大眼睛看着、学着,不必过多再做什么。出操、训练、值日,一段时间与我无缘。羞愧啊,自责,脸红脖子粗的我,实在不好意思闲下来,总想着做点什么。
机会很快来到,武警西藏总队全域举行演讲比赛,阿里支队新兵营也要拿出一篇优质的稿子和选出一个口齿伶俐的演讲人。普通话不标准、口齿不够伶俐,我铁定没法上台,但总喜欢写点东西的我,感觉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说干就干,我一瘸一拐、怯怯地敲开营领导的办公室,吞吞吐吐地向他毛遂自荐,言语间尽显自己的窘迫和迫切。“舞文弄墨还有人自荐,这新兵有意思!”见我言辞恳切不似作伪,营领导欣然同意。受领任务后,我迅疾动手,苦思冥想、搜肠刮肚中终成一篇对应主题、积极向上、朗朗上口的稿子,后经教导员和指导员妙笔精修,一安徽战友登台演讲,高手云集中竟得了全总队第三名的好成绩。
上台演讲和领奖的都是别人,我只是台下默默关注的哪一个,被认可充盈的心里,我依旧美滋滋的。经此一役,新兵下连时,指导员直接点将把我要到老中队干起了文书……部队是个大熔炉,艰苦的训练,严格的纪律,紧急的任务,还有那许多的忠诚热血。后来,我和战友们一道还顺利参加了某重大维稳处突任务,虽未直接冲锋战斗在一线,却也爬冰卧雪、荷枪实弹、严阵以待,可谓惊心动魄、刻骨铭心……出于种种原由,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彻底断了家里的任何联系,事后家里通过电视、新闻依稀知晓也是后怕不已、大为震惊。“当兵在阿里,我们把自己交给了孤寂……我们把艰辛悄悄留给自己,妈妈脸上就多一些温暖春风舒心笑意!……我们把忠诚撒满藏北雪域,伟大祖国就多一些扎西德勒吉祥如意!”时至今日,每当听起熟悉的那首《当兵在阿里》,眼角止不住湿润,感怀不已:鏖战雪域高原,虽艰险犹未悔。
一次机会,我从西藏调到了内地,还转隶了军种,成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来到新的部队,一切重新开始,别无他法,唯有用心学习、加倍努力。新的“东家”连队,是个线务维护连,外单位新调过来的男兵,大多都会分配到此。初来乍到的我,起初不觉得有啥,可时日久了,排外、自私、内耗不团结、时常出些没着边际的“公差”,一连串的“惊喜”和“意外”,让人没来由的满是失落,逐渐丢了向阳花开:前路迷茫,路在何方?
那天,三三两两总是那么几个人,多日跟着连队“白加黑”“五加二”地头顶烈日、不惧风雨抬电线杆、挖光缆沟敷设国防光缆干线,俨然一副“苦窑工”样子的我意外接到部队机关一老乡关爱讯息:“政治处搞新闻报道的老兵要退伍,急需新鲜血液补充,近期将组织培训并在全团范围公开选拔,你要积极报名并结合实际做好相应准备。”老乡顾老乡,部队贵州籍的老乡尤其实在。“多好的机会,我要成长学习,从洼地走出去!”感动莫名,来不及犹豫,我随即拾起丢下已久的书本,用满是血泡和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在工作、训练间隙学起了习……
期盼已久,来的也快。公开选拔那天,早早请好假,我精神抖擞赶到了团教导队,有点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感觉。领导训话、专家讲授、现场写稿……一阵行云流水下来,承载无限希翼和忐忑,我又回到了连队,继续与战友们一道,融入那个打孔洞、挖坑道的“搬砖”岁月。
一天,连里文书到班排来喊我:“期武,连长和指导员找你,快去连部一趟。”连声应允,我丢下手里光电缆“穿针引线”的活计,顾不上擦拭汗水和尘土,着急忙慌地赶了过去。到了连部办公室,发现不仅连长、指导员都在,还多了两人,一轮介绍寒暄下来才知道是团政治处干事和那个即将退伍的新闻报道员老兵。谈了好一会儿,全程紧张的我压根就没往心记,具体说了哪些都忘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选拔成绩你是第一。下步你到团政治处工作,干新闻报道员。”懵懵懂懂,机缘巧合,我就这样离开了基层连队,到了政治机关,还干上了新闻,在“爬格子”道路上走出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军旅人生路。
进了机关门,就要干得成。刚到政治处那会儿,什么“新闻五要素”“题好一半文”……,我一样都不懂,前任新闻报道员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但走得匆忙,来不及好好交接,只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仓促的摊子。“怎么办?好不容易到机关了还两眼一抹黑?混出个人样少了成绩咋行?”不服输的我静心思考,好好琢磨,终于想通:“没有人能困住你,除了安于现状的自己!成功没有捷径,唯有求教、苦干、实干。”茅塞顿开后,我买来多种书籍,主动求教部队领导、笔杆子前辈和身边战友;关注时政新闻,常看报纸杂志,多写多投,主动对接……一路走来,虽没干成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打开了局面、有了成绩,还多年立功受奖、顺利晋升,跟随部队执行各种急难险重任务,有声有行有效地见证部队改革变化、成长历程。
“执勤、站岗,81式、95式自动步枪,训练场、部队老营房,青藏高原上那排小白杨,我深爱着的军装……”那些早已被时间模糊了的物件和时光,点点滴滴,见证、助力着我从弱小到壮大的成长,终身难忘。2019年,我从部队转业了,重新融入地方社会,走进人民政协机关,成了一名复转军人、政协工作人员。这期间,政协“小白”的我始终保持部队良好养成和习惯,一边认真学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章程》,一边尽心尽力做好办公室“三服务”工作,闲暇之余还积极奔波在文学创作和政协新闻宣传的路上,有过艰辛和汗水,有过欢声和笑语,也有过很多难忘的日子……勤能补拙、手脑并用中,我进一步明白了“懂政协、会协商、善议政,守纪律、讲规矩、重品行”深刻内涵,也获益良多,最终赢得了单位领导和同仁的一致认可,很好地诠释了中国军人“退役不退色,转业不转志”的良好风貌。
再回首,青春无悔!忆军营,军魂永驻!因为当过兵,吃过苦,有过泪,得过乐,才懂得自己拥有了多么厚重的人生。每忆军旅,我都会细细思索、慢慢追忆,耳畔传来的军号格外嘹亮、军歌分外动听、脚步整齐划一,看到的军旗迎风猎猎、鲜艳夺目……有幸军旅,从军营出发,此生无憾:若有战,召必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