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期武
老屋其实不老,在老家修建20来年的光景。可回去的少了,也就成了老屋。那天,父亲独自一人又一次赶了回去。坐客车、转小车,不会开车的父亲一路奔波,就想看看老屋。
砖木结构,徽派建筑,一如当初父母好不容易凑钱盖起来的样子,老屋,寒风中挺立在寨头那里。岁月斑驳,遮掩不住老屋昔日的荣光。焚香祭祖,扫了又扫,拖了又拖,父亲一到老屋就忙个不停。我忍不住问父亲:“爸,怎么又想着回老屋?”父亲笑笑,不语,兀自翻开手机,给我看老屋的照片。老屋几乎是父亲亲手建造的,小溪边淘来沙石,山林中砍来杉木,瓦窑边买来灰砖青瓦……一砖一木,一沙一石,倾注了太多心血。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总爱琢磨学这学那,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也啥都懂点会点。木匠活计,榫卯结构他也能当个“二把刀”师傅。后来民族师范学校毕业,当了小学老师,又是村小的校长,备课、批改作业,校务管理,父亲就没有多少时间了。但稍有闲暇,他总会露上两手,家里桌椅板凳这些家具也就有了,富余时还拿到乡镇集市上去卖,弥补工资少、家庭用度多的困境。还别说,父亲的巧手很受欢迎,桌椅板凳很是畅销。小时候半夜醒来,常看到父亲如雕塑般在堂屋,就着微弱的油灯刨花锯木钻孔,像雕琢工艺品一样,用他拿笔的那双手做着家具。按传统工艺,不用一颗螺钉,全部榫卯结构,他做得很认真,也很累。父亲的辛劳给家里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变化,同样辛劳的母亲稍有舒缓,我们姐弟三人的学费和营养补充有了质的改善。这是只有在面对学生毕业成绩单时,额外一件让父亲露出开心笑容的事情。但,长期的辛劳,也让父亲落下了手脚、腰痛的毛病,每遇寒冷就疼痛不已……
父亲的苦,母亲的累,老屋,也就拔地而起了。阳光正好的一天,老屋终于建造完成,三层砖木结构,木头的浓郁清香、青砖灰瓦的美丽,相得益彰像一幅画。亲朋好友,邻居,还有村里的许多人都来帮忙、祝贺,无不赞叹。那天,父亲又笑了,手脚、腰不再疼痛,笑容始终洋溢在他的脸上。我们姐弟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后来,求学、当兵、就业,通过各自努力,我们从农村来到了城市,也扎下了根。
那年,父亲光荣退休了。退休后,他本应与母亲一道恣意人生,过好“研究生”生活,可为了我们哥弟俩,又一次做了妥协:“一个城市两个地方带起了孙娃,聚少离多中想着老屋、念着老屋”。翻看手机,老屋的照片映入眼帘,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老屋,透过照片渗出的味道,想父母的一生,想老屋。我百感交集,若有所悟。
此稿刊发于:《中国青年作家报》(2021年12月28日 05版)